若非是艾葉恰好生在這裡,她定不會出手救人。
即一一停下腳步時,是這樣勸慰自己的。
丘水門就那樣靜靜立在那裡,帶她去奚國的馬幫就等在門外,而此刻,她卻像被船錨死死定住了一樣,哀莫大於心死的無力感轟然一聲倒灌進她泛冷的心裡
她狠狠一闔眼,俯身拽了一把藥草,快步向着人聲喧沸之處往去。
慌亂焦急的無措人羣中,忽而飄落了一清淡聲音。
“沒時間了,現在必須給她接生,否則人撐不過兩刻鐘。”一側侍女齊齊擡首,只見一細長手指輕輕落在她家夫人的手腕上,一側女子半蹲,較好的容貌在如此慌亂的情境中也能惹人失神,瞥見散亂扔在地上的幃帽,立時有人認出了她是誰。
“你怎麼還敢來,若非你衝撞了我們家夫人,她怎會生生提前了一個月生產!!”厲聲指責劈頭蓋臉的落下。
即一一把脈的手指微微一動,她竟不是足月生產,可依胎象來看,這孩子本就應當在這幾日出生。
那人抽手去推她,被她一個側身輕輕避開,“我連你都沒撞着,她是不是受驚早產恐怕也未可知吧?”
“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現在這裡只有我一個大夫能救得了這位夫人的性命。”即一一沉聲應語,將一側的艾葉遞到一旁,“這是艾葉,拿去用沸水煎好送過來,再燒些熱水,越多越好。”
“這因佗寺裡總有能燒水的廚房。”
一側侍女猶猶豫豫的將艾葉接過去,卻不敢有何動作,只待那位領頭的侍女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她才飛奔往寺廟中去。
“我且信你一次,若是夫人出了什麼好歹,你定要來償命!”
即一一利落的去掉夫人身上的繁瑣的飾品,淡聲應道,“凡生產者必九死一生,若真是天命如此,你倒不必拿我這個費勁接生的大夫撒氣。”
“你!”
“馬車在哪兒?”即一一擡眸問聲,讓那一肚子憤怨忽地梗住。
“在那兒,你要幹嘛?”人指了指近處一個寬大的馬車,心下一緊,“你不會要讓我們夫人去馬車上生產吧?”
“我們夫人可是堂堂……”
“沒時間了,這肚子裡的孩子可等不到你找出一間上好的廂房收拾出來。”即一一自顧架起尚還有半分清醒的夫人的半臂。
“不想看着一屍兩命,就搭把手把人擡上去。”
那侍女噤了聲,忙將人扶起擡進來馬車。
幸在這馬車寬敞平穩,尚能用作產房。即一一三下五除二就藥箱裡所需的東西全擺好了出來。
“你出去叫你們帶的小廝、侍衛避開四丈遠,將馬車圍住,不許任何人接近。”
“然後叫幾個穩重點的侍女,進來幫我接生。”
那侍女也不再猶豫,老實聽了即一一的吩咐。
待人走後,即一一伸手握住夫人的手,這樣能使得孕婦的注意力轉移到大夫身上來,“夫人,您此胎生產恐怕不易。依月份來說這胎是早產,可依脈象來看卻是足月生產,怕是胎盤老化,原因難測。”
“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還請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會盡全力保住你和孩子。”
夫人已經被疼痛折磨的說不出聲音,虛晃的腦袋輕輕點了一下算是迴應了即一一所說之話。
“來了,來了,艾葉水來了。”
即一一接過喂她喝下,出血之症並未緩解,“再去煮。”她身上沒有別的藥,只能用這治標不治本的法子來應付大出血的症狀。
艾葉水喂下後,即一一迅速替她施針,不一會兒功夫,出血的症狀就有了緩解之兆,身上的痛症也緩了幾分。
“用力!”
“啊——”
“再用力!”
一聲聲慘叫在因佗寺周圍迴旋,可卻沒人敢上前一步,因爲那帶着金柄的黑衣侍衛面如冷鐵實在駭人。
熱水一桶一桶的往馬車裡送,可裡頭的情緒卻一點一點降到冰底,即一一替她施針緩痛,讓她用力產子,可卻連孩子的半寸都看不見。
早產若再加上難產,這便是要一屍兩命的徵兆啊,這一關上,難得有婦人挺得下來。
“現在怎麼辦啊,孩子生不下來,我們夫人不會也是……”侍女再也憋不住,眼中的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即一一沉了心,上手直接將緩痛的銀針撤了下來。
“啊!”夫人的臉色登時如死灰般難看,淒厲的聲音,讓所有人都不禁爲她心下一緊。
“你這是做什麼!”
“疼嗎?”即一一冷冷斜了眼過去,眼神看向早已說不出話的夫人,好似聽不見一旁人的喊叫。
“疼就再用力,孩子若是再出不來,你就連疼的機會都沒有了。”
幾位侍女陪在這夫人跟前數年,凡是有病有災,前來醫治者無一不低聲恭敬請脈,極盡謙恭行事,她們從未見過模樣冷的像是要殺人一樣的大夫。
可唯有即一一知道,治病救人冷心冷情方能不出差錯。這夫人常年享福少勞累,這懷胎數月更是少少活動,現下怕是連如何使力也忘了,恐怕得讓她疼的再厲害些,這孩子才能安然無虞的從她肚子裡出來。
“用力,夫人您再用點力啊,現在已經能看見小少爺的頭了。”一側幾個人欣喜若狂,果然得逼上絕路,纔能有迴旋的餘地,
熬過前頭難產之時,孩子一冒頭,整個就順利的出來了。
只是,那幼小的嬰兒如何竟是……
“鬼啊!”
幾個侍女一打眼就奪門而出,沒有陣陣啼哭聲,只有大人四散的喊叫聲。
領頭的侍女猶是渾身哆嗦,心思敏捷立時便想到了夫人名譽之事,追着那幾人也便跑出去了,“回來,不許亂喊!”
馬車裡,只剩脫力昏死過去的夫人,與面色緊繃的即一一,和她懷裡抱着的渾身青紫,眼睛死死的閉着,裹着一層粘稠的烏黑薄膜的孩子。
即一一迅速掀開她腹上掩體的衣衫,道道黑紫的裂紋猶如惡鬼噬人的獠牙一般,駭人而又噁心。
死胎!她早該想到這是一腹死胎。
奇怪的足月生產的脈象,還有比之常人還要沉重的步伐,以及面上難掩的惡乏之色,這絕不是意外,定是人爲,怕就連今日突然產子也是……
“大人,您終於來了,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