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佩文一馬當先,帶着一家子直奔老太太墳頭。
因爲出來得急,他們連手電筒都沒帶,只能拿出手機來照明。
村裡的孩子,每個人小時候都沒少聽老人講跟六甲山有關的鬼故事,每次都嚇得汗毛倒豎,大熱天的夜裡睡覺還拿被子裹着頭,差點沒捂死。
而這六甲山,傳說是最邪門的地兒。
殷佩文雖然是男人,但不知道是沒長膽還是虧心事做得多,很怕這些牛鬼蛇神。
村裡很多女人都敢夜裡開着摩托車去鎮上,他卻怕得要死,偶爾沒辦法開那麼一回,還說碰上了鬼打牆,差點沒嚇死。
這會兒爲着榮華富貴,加上有幾個人壯膽,一時倒是忘了害怕。
李月蓉畢竟是個女人,膽子更小,黑燈瞎火的往山裡跑,樹木影影幢幢,嚇得她一個勁地發抖,腿都是軟乎的。
如今又是冬天,聽着寒風呼嘯、樹木沙沙響,還有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發出的詭異聲音,她更是嚇得差點沒忍住尖叫出聲,後悔得恨不能掉頭就回去。
可是回頭一看,這都已經在山裡了,一個人回去更是嚇破膽,只得作罷。
“哎喲——”譚玉蘭驚叫一聲,人直接就往草叢裡滾了下去。
好在那山坡不高,殷佩文父子兩趕緊把她拉上來,結果腳卻崴了,根本走不了路。
“你們兩個在這等着,我們父子去看看就行了。”
李月蓉一聽立馬就想跳起來反對,可是殷佩文壓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她只得緊緊地抱着婆婆的胳膊,恨不得直接縮小成指甲蓋大小鑽到她口袋裡去。
譚玉蘭本來腳就疼得厲害,李月蓉還拼命地往她身上靠,氣得她忍不住罵人。
罵完了李月蓉又罵沈佳音,罵得特別惡毒且粗鄙不堪。
李月蓉聽着都覺得不堪入耳,但那是自己婆婆,她又不能說什麼。
那邊,殷佩文父子兩好不容易到了老太太的墳前,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一看,除了茂盛的草,啥也沒看到。
灰燼可能隨風揚了,可蠟燭就算滅了,也總該在吧,咋能啥都沒有呢?
殷佩文不甘心地用腳撥了撥墳前的草叢,嘀咕道:“你說,這個死丫頭到底有沒有回來啊?”
“我哪知道啊。趕緊回去吧,有什麼事回去再說,怪瘮人的。”
殷佩文一聽,也哆嗦了一下,猛然轉身,搶先下了山。
殷傑生本來就害怕,爸爸撇下他大步走了,他嚇得趕緊追了上去,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就往殷佩文身上撲去。
“哎喲——”
“啊——”
父子兩的尖叫此起彼伏。
路的一面是斜坡,父子兩就這麼骨碌碌地滾了下去,一路滾到了坡底。
殷傑生只是被劃傷了,雖然疼,倒也不嚴重。
但殷佩文捂着襠部,疼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疼得幾乎昏死過去。
“爸,你沒事吧?爸?”
殷傑生火急火燎地撿起草叢裡的手機,然後又撲回殷佩文身邊。
“爸?爸,你沒事吧?”
過了好半晌,殷佩文終於艱難地發出聲音:“送我……去醫院!”
他覺得自己要廢了!
殷傑生顧不上害怕,趕緊回去把摩托車開過來。
“傑生,你爸怎麼了?”
那叫聲實在太嚇人了,譚玉蘭和李月蓉隔着一段距離都聽到了。要不是一個走不了,一個沒膽子,早就衝上去看個究竟了。
“我們兩個不小心滾下山坡,爸受傷了,我得趕緊回去開車送他去醫院。老婆,你把我媽扶回家去吧。”
李月蓉就扶着譚玉蘭慢慢地走回去,一邊走一邊聽譚玉蘭罵沈佳音害人精、白眼狼什麼的。
山路本來就不好走,加上黑燈瞎火的,譚玉蘭瘸着腿還分心去罵人,一不小心又摔倒了,還把李月蓉給拽倒了,兩個人摔成一團,被石頭硌被草木刮,疼得嗷嗷叫。
殷傑生回去開了摩托車過來,費了一番功夫將殷佩文從下面弄上來,然後載着他就往鎮上跑。
也不知道是因爲太慌張,還是運氣太差,在一處拐彎的地方殷傑生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路旁衝出來,手一抖,方向立馬偏了,摩托車一頭撞上了山坡,不幸連車帶人一起飛出去,墜入旁邊的山谷。
對此,沈佳音一概不清楚。
他們到了鎮上就直奔高速路口,離開這個哪怕對原主來說也沒什麼可值得留戀的地方。
車子跑到一個分岔路口,沈佳音發現問題了。“你這是要把我帶去哪裡?”
“去海邊遛個彎,好不好?”
“如果我說不好,你就掉頭回去?”
“那不能。”
所以,你這是問了個寂寞!
既然反對沒用,沈佳音索性就放鬆心情享受這次意外的旅行。可惜這會兒黑燈瞎火的,車窗外只有一片黑暗,啥也看不清。
晚上十點多,車子下了高速。
海風襲來,大海特有的鹹腥味充斥着整個呼吸。
沈佳音一開始還有點不太適應,過了一會兒,就不覺得這味道難聞了。
肖長卿一路將車開到了海灘邊上才停下。
這片海域明顯沒怎麼開發,且夜已深,海灘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只有夜色昏暗下洶涌的波濤,還有海浪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礁石的韻律。
“這裡還沒有過度開發,可能沒那些景區那麼幹淨漂亮,但勝在安靜。”
他不喜歡湊熱鬧,嬌嬌又是混娛樂圈的,來這裡最合適不過。
“挺好的,我很喜歡。”
沈佳音推門下車,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感受着海風的洗禮。
別說,真的挺舒服的。
肖長卿趁機從後面抱住她纖細的腰肢。
“別想耍流氓!”
沈佳音直接往後給他來了一肘子,可到底收了幾分力道,被他及時避開了,還要反過來想壓制住她的手臂。
她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兩個人就這麼在海灘上“打”了起來。
今天他們都穿的休閒裝,倒也挺適合打架。
上輩子,他們兩沒少過招。
沈佳音自小練武,招式、速度、靈活度都更勝一籌;但肖長卿作爲男人,在力道上天生佔據優勢。
當然,最終贏的都是沈佳音,因爲,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爲此,肖長卿沒少下功夫去練習,進步神速。可他努力的時候,沈佳音也同樣沒有鬆懈過,結局也就一直沒有改寫。
這一世,肖長卿在特種部隊裡歷練過,相當於在上一世的基礎上又向前進了一大步,甦醒之後也有意訓練自己,以至於這一次兩個人打了很久纔好不容易分出勝負。
沈佳音收了招式,眼睛閃閃發亮地看着他,喘息着說:“你進步不小啊。”
“但我還是輸了。”輸給她,肖長卿倒也不覺得丟人。
在學武這件事上,嬌嬌無論是先天條件還是後天努力,都很少有人能企及。
沈佳音失笑。“輸給我又不丟人。”
“確實不丟人。”
肖長卿走到車子旁,打開車尾箱,從裡面拿出兩罐飲料,走過來的同時隨手丟了一罐給她。
沈佳音凌空飛起將飲料接住,抓住拉環稍稍用力就將它完整地拉了下來,然後揣進兜裡。 她先仰頭灌了一口,感嘆道:“爽!”
然後利落地跳上車前蓋,往那一坐,聽着海濤,吹着海風,喝着飲料,好不愜意。
肖長卿也在她身邊坐下,還用手裡的易拉罐碰了碰她的。
“哎,”沈佳音碰了碰他的手臂。“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確實風景不錯,而且還清淨。”
“一次出任務發現的。”
沈佳音點點頭,又喝了一口飲料。“以你的能力,在那裡肯定混得風生水起,爲什麼退伍啊?”
“樹大招風,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裡。”
“也是。你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肖長卿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她:“想摸槍嗎?想的話,有空帶你去那裡玩。”
沈佳音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聞言,沈佳音直接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肖長卿立馬想起上輩子隱瞞身份的事情。“除了那件事,我確實沒騙過你。”
“那倒也是。”
那個特殊的年代,處處都是危險,隱瞞身份是常有的事情,她還經常女扮男裝出去混呢,所以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她其實並沒有怎麼怪罪他,只是想要劃清界限。
一罐飲料喝完,肖長卿轉頭問:“想不想游泳?”
哪怕是冬天,但這邊並不冷。
“想,但是不要。”白天的大海尚且危機四伏,何況深夜。她一點也不想玩命。
很多意外發生的根本原因,就是不懂得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我準備周全,不會有事的。”
“那也不要。”
“怎麼?怕我耍流氓啊?”
沈佳音輕笑出聲。“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結果話音還沒落,就被他壓在車前蓋上,對着他,她又不想用那些陰損傷人的招數,一時錯失了先機。
“嬌嬌,還能這樣看着你,跟你鬧,真的太好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瞬間把沈佳音的力道卸掉了大半。
她愣了一下,才裝作兇巴巴地推了他一下。“趕緊起來,別以爲這麼說我就不會揍你。”
“那你揍吧,揍完了讓我抱一會兒就行。”
沈佳音這下是真的拿他沒辦法了。
不過肖長卿瞭解她,所以沒有得寸進尺,抱了一小會就鬆開手臂,翻身躺平,跟她肩頭挨着肩頭靠在擋風玻璃上。
“要不咱們今晚就在這露營?”
“你有帳篷嗎?”
“沒有,但我有比帳篷更好的東西。”
沒多久,一輛房車就開進了海灘,停在他們的車子旁邊。
將車交給他們,那人就騎着個小電動車走了,一句廢話也沒有。
沈佳音還是第一次接觸房車,頓時好奇地鑽了進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
拉開冰箱一看,食材碼得整整齊齊,應有盡有。
肖長卿走到她身後,看着她帶笑的眉眼,說:“咱們打火鍋吃宵夜?”
“這個可以有。”
於是兩個人分工合作,很快就煮好了米飯,收拾好食材,火鍋底湯也咕嚕咕嚕地滾開了。
兩個人就這樣踩着海沙,聽着濤聲,吹着海風,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頓火鍋。
“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可以趕海的地方,我一直很想去體驗一下趕海。”沈佳音無意中在網上刷到的視頻,覺得還蠻有意思的。
“你想去,那就有。”又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這點小小的要求,他當然得滿足。
沈佳音眼睛立馬亮了許多。“那明天早上我們去趕海?”
肖長卿笑了,他喜歡這個“我們”。
吃飽喝足,又洗了澡,時間已經去到兩點多了。
因爲明天一早要起來趕海,兩個人沒再聊天,抓緊時間休息。
在海浪富有節奏的拍打聲中,沈佳音很快便入了夢。夢裡,是他死皮賴臉纏着她,非要她做他的女人
“嬌嬌,醒醒。”
美夢驚醒,沈佳音一個挺身坐起來。“怎麼了?”
“不是要去趕海嗎?”
用冷水洗了臉,清醒之後,兩個人就開着自己的車直接出發了。
沈佳音看了一下時間,竟然才凌晨纔剛五點過,外面天都還沒亮呢。
“趕海都這麼早的嗎?”
“趕海沒有固定的時間,而是根據退潮的情況來決定的。”
原來如此。
趕海那地方離這裡不算遠,他們到的時候,天才矇矇亮,趕海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肖長卿從尾箱裡拿出專用的工具,有桶子、鉗子、釘耙、鏟子和手套,準備挺齊全。
“你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工具?”
他故作神秘。“你猜。”
“所以,來海邊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猜對了。”
沈佳音拿起桶子裡的釘耙,輕輕地給他來了一下,然後就興致勃勃地撿海鮮去了。
“肖長卿,你看,我撿到了一個大螃蟹!看這張牙舞爪的樣子,真兇!”
“肖長卿,這個是什麼東西?蟶子?我覺得它長得好像竹筍啊。”
“肖長卿,這裡有條魚,好像是老虎斑,不過有點小!”
“肖長卿,看,我撿到了皮皮蝦,好幾只呢!”
“肖長卿,快看,我撿到了什麼!這個是河豚吧,是吧?只要輕輕捏一下,它立馬鼓成一個圓球,太好玩了!”
“肖長卿,快點,這裡好多生蠔,快把他們撬下來!”
“來了。”肖長卿一邊應,一邊露出寵溺的笑容。
誰能想到,一向穩重的嬌嬌也有這麼跳脫聒噪的時候,就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無拘無束,無憂無慮,單純地享受這樸實的快樂。
所以他要抓緊時機,將這美好的畫面定格下來,留待日後回味無窮。
山河無恙,你亦安好。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