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張姨一直在門外等着，看到她出來，立馬緊跟在她身後。“我能不能一起去？”
“當然。”知道她跟肖霽昀主僕情深，沈佳音自然不會拒絕。
夜已經深了，白天車水馬龍的錦城，這會兒安靜了許多。
沈佳音駕着那輛A8，一路飛馳到了晨風醫院。
張姨本身有點暈車的人，沈佳音又把車開得跟賽車似的，她幾次差點吐出來。等車子停在晨風醫院地下停車場，她連忙打開車門，衝到垃圾桶狠狠地吐了一場。
沈佳音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張姨漱了漱口，兩個人就急匆匆地進了電梯。
除了在外忙碌的男人，肖家所有人都到了，包括團團。只是她到底是個孩子，這會兒依然在媽媽懷裡睡得香甜，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奶奶！”沈佳音快步走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抓住她的手，抓得有些用力，彷彿在從她身上汲取一點能量。
老太太本來個子就沒她高，人老了腰背彎了，個子就更小了。這會兒又遇到關乎生離死別的大事，看起來竟然有點無助。
沈佳音心疼她，於是單手攏住她的肩頭，讓她往自己身上靠。
這會兒，誰也沒有開口的慾望，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在搶救室外面守着，心底都在默默祈禱。
但沒過多久，搶救室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醫生護士走了出來。
幾乎所有科室最厲害的醫生都集中在這裡，包括韓白蘞，包括院長。
他們都不用開口，就能從醫生的反應裡猜到了真相。
“對不起，我們真的盡力。你們進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醫生的話剛落，沈佳音就感覺到懷裡一沉，老太太已經搖搖欲倒。
那邊喬向晚和葉姝妍齊齊大喊：“媽！”
“他現在已經沒辦法開口說話了，但是你們說的話，他應該能聽到。在搶救的過程中，我們聽到他喊了一個名字，沈佳音。”
沈佳音心臟一震，有些反應不過來。在這樣的時候，肖霽昀喊的竟然是她的名字.
老太太聽到這句話，反而迸發出一股力量，推了沈佳音一把。“音音丫頭，奶奶求你了！”
沈佳音明白她的意思。於是點點頭，快步朝搶救室走了進去。
靠近手術牀時，沈佳音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當肖霽昀那張臉映入眼簾，她驚愕地發現，自己都快認不出他來了。
第一次見面時，他滿身怒氣，滿目厭惡和冷意，可通身天之驕子氣派的模樣，彷彿還在眼前。
一場意外，短短時間，一切就已經面目全非。
不怪乎人們常說，要活在當下，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誰也無法預知。
肖霽昀是閉着眼睛的。
沈佳音於是俯下身，湊近去，清了一下喉嚨，用適量的音量喊他的名字：“肖霽昀？肖霽昀，我是沈佳音，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肖霽昀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反應，連氣息都很微弱。
沈佳音又試着抓住他的手指，輕輕晃了晃，看看他能否感知到。
他的手有些涼，雖然不是冰涼，但就這麼一路從指尖傳遞到沈佳音的心臟。
一向冷靜的大腦，在這一刻也變得空白起來。
本來就不知道說什麼，此時就更是無從說起。
她不知道電視裡那些人爲什麼可以說那麼多話，還說得那麼好，可她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我抱歉”
原諒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佳音看向走進來的肖家人，心底有種無能爲力的歉意。
但肖家人這會兒眼睛裡只有躺着的肖霽昀，無暇注意她。
沈佳音想收回自己的手，把位置讓出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了一點阻攔。她吃驚地垂下眼眸，看向兩個人的手。
沒錯，雖然弧度很微，但就是挽留的姿態。
“他能聽到！他真的能聽到！”沈佳音有些激動地說道。
葉靜婉看向兒子勾住沈佳音的手指，突然想到什麼，於是撲上去，對着兒子一通輸出。
“肖霽昀，你給我聽好了！你不是喜歡沈佳音嗎？那你就得好好活着！你要是不在了，她轉頭就會找一個比你更愛她更疼她的人結婚生子。別說會記着你，只怕她根本不記得曾經有你這麼個人.”
沈佳音愕然地看向她。
平常溫婉端莊的人，這會兒努力把話說得最難聽，希望能夠藉此喚醒兒子的求生意志。
這就是母親。
與此同時，一旁的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叫聲。
“兒子！”
“長卿！”
“哥哥！”
這聲音太刺耳了，連團團都被嚇醒了，迷迷糊糊地擡起頭，四處張望。
“媽媽，什麼東西在叫？太吵了！”
喬向晚連忙捂住她的嘴，怕她亂說話。
不過團團睡意正濃，很快又趴回她肩上睡着了。
醫生護士立馬十萬火急地衝了進來。“讓一讓！大家讓一讓！”
沈佳音扶着老太太退到一旁。
葉姝妍則扶住葉靜婉，並緊緊地抱着她的肩頭。
那邊，醫生已經熟練地開始檢查，並報出一個個專業的名詞和一串串數字。
對家屬來說，時間漫長得彷彿過了個世紀。
對醫生護士來說，不過是完成一個簡單檢查的時間。
看着得出的數據，還有儀器上重新恢復正常的曲線，醫生和護士你看我我看你，眼裡心裡都是不敢置信。
剛剛明明都已經不行了的人，怎麼轉眼間不僅救回來了，而且數據一下子都正常了？
剛剛搶救的過程中，病人竟然還睜開了眼睛！
沈佳音看着醫生護士的反應，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問道：“醫生，病人怎麼樣？”
“你們先出去，我們再給他做個檢查。”譚英年有些懷疑剛纔的檢查結果。
沈佳音精神一震。
老太太和葉靜婉也是。
醫生用的是“檢查”，不是搶救！
這是不是說，人救回來了？
而且他們再外行，也大概知道，儀器現在發出的聲音是正常的。
“奶奶，我們先出去。”
“好。”
到了門外，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懷疑剛剛是不是幻覺。
最後還是老太太先開口。
“音音，剛纔醫生的意思是不是說，長卿他……他沒事了？”
“我不確定。但從他們的反應，還有用詞來看，應該是沒事了。”
“對啊。那個很尖銳的聲音纔是不正常的，對不對？”說話的是葉姝妍。
回答的是喬向晚：“是的。後來那個聲音是正常的。”
“……”
每個人都在努力地自我安慰，同時也是互相安慰。
好在，醫生這一次並沒有檢查太久。
而且門打開，解下口罩的那一刻，醫生是帶着笑的。
結果，已經不需要詢問了。
“病人脫離了危險，而且已經甦醒了。”
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把肖家人都給砸暈了。
幾個人又開始你看我我看你，除了含着眼淚傻笑，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剛剛還強忍着的眼淚，這會兒終於可以讓它盡情地落下，卻是帶着滿懷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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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轉頭看向沈佳音，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
靜婉說那些話刺激到了長卿，他才熬過來的。也就是說，讓他重新活過來的人，是沈佳音！
很快，肖霽昀回到了原來的病房。
昏迷了這麼久，到底比較虛弱，所以在檢查過程中醒了沒一會兒，他就又睡着了，但體徵一切正常。
“各位醫生，辛苦你們了。”
老太太鄭重地朝他們鞠了一躬。
“老夫人言重了，這是我們該做的。”
“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辛苦你們今晚在醫院休息室住半宿，不知可不可以？”
別說老太太都親自開口了，就算她不提，大家也打算這麼做。
儘管所有數據都顯示病人已經沒事了，但這件事本身就有些詭異，他們也不放心。
離開病房，幾個醫生也沒什麼睡意，索性就進了會議室，討論一下剛纔的情況。
病房裡，葉靜婉彎腰摸了摸肖霽昀的臉，禁不住喜極而泣。
她差點就永遠失去他了！
幸虧上天垂憐，又把他還回來。
老太太和葉姝妍她們也是不停地抹着眼淚，心裡卻是喜悅。
“向晚，你帶着團團先回去吧。”大人可以熬，小孩子卻熬不了。
“我帶她去旁邊的酒店開個房間吧。”
有什麼情況，趕過來也快。
當然，希望不要再有情況了。
“也行。”
等喬向晚抱着團團出去了，老太太又看向沈佳音。
“音音丫頭，今晚就委屈你留在醫院陪奶奶了。”
“好。這樣，阿姨在陪護牀上休息。奶奶，你去外面的沙發上睡，我和葉姝妍守着你們。”
老太太覺得這個安排不錯。
葉靜婉也沒什麼意見。
只是這一聲“阿姨”，惹得老太太和葉靜婉交換了一個眼神。
葉姝妍在房間裡陪葉靜婉，沈佳音則在外面陪老太太，也算是分工合作。
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情緒大起大落以後更是容易疲憊，所以拉着沈佳音的手說了一會兒話，到底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只是心裡牽掛着孫子，睡得不怎麼安穩。
沈佳音看着她，一時也陷入了沉思。
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肖霽昀或許對她是有些興趣，但絕對沒到影響他意志的地步。
都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他們兩個的交集少之又少，從哪裡起，又怎麼深？
或許讓他重新燃起鬥志的，並不是葉靜婉說的話，而是她的聲音。
是了，母親對孩子的影響，應該遠超乎他人。
至於搶救過程中喊了她的名字，或許是意識混亂，那一刻剛好大腦裡是有關她的內容……
病房裡，葉靜婉卻完全沒有睡意。坐在牀邊的椅子裡，看着兒子消瘦得變了形的臉，根本不敢閤眼，也捨不得閤眼。
差一點，就永遠失去了，怎能不害怕！
半晌後，葉靜婉突然嘆了一口氣，說：“沒想到，你哥對沈佳音的心思竟然已經重到了如此地步。”
葉姝妍也很感慨。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以爲，哥哥只是對她有些改觀而已。”
葉靜婉笑了笑，說：“所以說，越是冷性子的人，一旦動了心，那比火山爆發還可怕。”
“可我還是有些無法想象，我哥竟然喜歡一個人到如此地步。”
她以前總說追妻火葬場什麼的，基本都是開玩笑的，但現在，她懷疑這會真實上演！
“誰知道呢，或許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一切只是巧合。但是沒關係，只要他沒事就好。”
別說是變化以後的沈佳音，哪怕是以前那個，只要兒子喜歡，葉靜婉也不會阻攔。
可想到沈佳音那一聲阿姨，葉靜婉不由得失笑。
“你哥從小就是冷性子，在感情上更是比別人冷淡許多，能看到他費盡心思去討一個人歡心，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葉姝妍樂了。
原來有這種惡趣味的，不止她一個人吶。
一直到天亮起來，葉靜婉也沒睡。不時的就要伸手摸摸肖霽昀的額頭，感受他的溫度。
好在，一夜相安無事。
譚醫生他們一早就過來給肖霽昀做檢查，得出的結論是病人情況穩定。只要休息夠了，就會甦醒過來。
見沒什麼事，又不確定人什麼時候能醒，老太太就讓沈佳音先回去休息了。
人沒事了，什麼時候都能見，也不用急於一時。
“好，那我先回去了。”
沈佳音離開後沒多久，肖霽昀就醒了。
葉靜婉剛好出去接電話了，只有葉姝妍守着。
肖霽昀突然睜開眼睛，把葉姝妍給嚇了一跳，反應過來頓時高興壞了。
“哥！你醒啦！你終於醒啦！你可算醒了，你把我們都嚇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樂得又蹦又跳，根本沒想起要控制音量。
肖長卿被她吵得腦殼隱隱作痛，不由得皺起眉頭。“吵！”
久未開口，他的嗓音乾啞難聽，喉嚨還疼。
葉姝妍連忙捂住嘴巴，然後又拿開來，嘿嘿地笑。
“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哥，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叫醫生過來？”
嘴上雖然在徵求他的意見，她的手卻已經按了呼叫鈴了。
肖長卿沒有回答，而是轉動頭部掃視了一圈，跟着試圖坐起來。
“你別亂動。我幫你把牀頭搖起來。”
說着就哼哧哼哧幹起活來。
“這樣可以嗎？”
肖長卿點點頭，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水壺。
他的嗓子幹得快冒煙了！
“哦哦哦。”葉姝妍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試探過溫度才送到他嘴邊。
肖長卿拒絕讓她喂，自己端着杯子連喝了幾口。半杯水下肚，喉嚨總算不那麼幹渴難受了。
葉姝妍將杯子放回桌子上，注意到他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於是嘿嘿一笑。
“找什麼呢？找你的心尖寵心頭愛嗎？”
聞言，肖長卿一言不發地將目光放在她臉上。
葉姝妍被他看得心裡有點毛毛，她怎麼覺得，她哥有點不對勁呢。
“怎麼了？”
她擡手摸摸臉，着重摸了摸眼角，看是不是有髒東西。
什麼都沒有啊。
肖長卿搖搖頭。“沈、沈佳音呢？”
葉姝妍沒直接回答，而是搖頭晃腦地說：“果然！男人吶，有了心上人，親媽都得靠邊站，更別提妹妹了。”
肖長卿皺眉。
“好啦，別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了。沈佳音在醫院守了一夜，剛剛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