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是不是肖總？是不是肖總醒了？”
周沫一把抓住沈佳音，神情和語氣比沈佳音激動多了。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跟肖霽昀關係匪淺呢。
沈佳音沒搭理她，扯掉她的手，想走過去攔住護士問個究竟。
那邊護士朝着同事喊：“快報告譚主任，26牀醒了。”
聽到牀號，沈佳音就知道不是肖霽昀了。於是邁步繼續往電梯間走。
“音音！等一下！”周沫又追了上來，把她給拽住。
沈佳音不勝其煩。“抱歉，我真的趕時間。”
“是真有急事，還是不想認我這個朋友了？音音，你至少要讓我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沈佳音也想跟她說個清楚明白。
“我先打個電話，然後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吧。”
最後就在醫院附近的一家茶館，要了一個小包廂。
沈佳音拒絕了服務員，自己親自泡茶。
周沫看着她熟練優雅的動作，越看越覺得心驚。
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茶具，似乎都因爲她而提升了檔次。
以前，沈佳音因爲總是被嫌棄上不了檯面，所以也會刻意努力將動作做得悠閒優雅。
可這種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出來的，於是她做出來總是有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感覺。
而現在，不僅那種違和的感覺沒了，她做起來竟然比蘇若菲這種真正的豪門千金還要好看，還有種信手拈來的自在。
這樣的沈佳音，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起來。
“音音，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沈佳音泡好茶，放下手裡的茶具，然後才擡眼看向她。
“周沫，沈佳音死了。”
周沫被這句話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見鬼一樣盯着她。
什麼意思？
她不是沈佳音嗎？
沈佳音重新端起茶具，給她們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後才繼續往下說。
“從馬上摔下來後，以前那個沈佳音就不復存在了。”
明白了她的意思，周沫這才鬆了一口氣。
差點以爲大白天見鬼了！
“現在的我，不在乎蘇家，也不會再傻傻地被人利用。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周沫心底又是一驚。她這是暗示什麼？
而且，她明明一臉平靜，語氣也不高不低，自己怎麼就有種被壓得不敢亂來的感覺？
周沫露出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說：“我……不是很明白。”
“那我就說得再明白一點。以後，我不會再去品牌店一擲千金了。你如果還想找一個陪你逛街購物，花錢如流水的人，恐怕得另外物色對象了。”
“音音，我不是……我是真心拿你當朋友的。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看我的。”
沈佳音沒有正面接這話，而是問：“周沫，你知道人快要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
周沫被問得一愣，不明白她意圖何在。“不知道。”
“她的靈魂會脫離軀體，以上帝視角審視自己的一生，那些平常看不透的人和事，在那一刻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對此，周沫根本沒有發言權。她也琢磨不準，沈佳音說的是真還是假。
不過，落馬以後，醫生一度給沈佳音下過病危通知書，這事兒她聽說過。
“所以誰是真心對我好，誰對我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我都清清楚楚，自然也就不想像以前那樣稀裡糊塗混日子了。”
這算是解釋了她這段時間爲什麼像換了個人。
周沫到底是心虛的，所以不敢隨便接話，琢磨了好一會兒。
“難怪你那麼決絕地要跟蘇家斷絕關係。”
沈佳音失笑。
這是把一切都歸到蘇家人身上，把自己給摘乾淨了。
還挺聰明。
“對。周沫，你的處境，我都明白。所以有些事情，既然過去了，我也願意讓它翻篇。”
周沫心臟一緊。
“以後，你若是真心交我這個朋友，我挺高興。但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了，所以，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我當然是真心交你這個朋友！”
沈佳音笑了笑，不置可否。“我是真的還有事，就不跟你多聊了。”
說着，她拿起包站起身。
周沫也跟着站起來。
“周沫，我們也算交好一場，有句真心話，我還是想跟你說。”
周沫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周家不會是你的倚靠。無論你怎麼委曲求全，結果都一樣。運氣好，他們給你找個好點的聯姻對象。運氣不好，也許一個老頭或者一個傻子就把你給打發了。”
“全看周家需要什麼，你的意願和未來，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所以，我建議你還是爲自己另尋出路。”
周沫沒說話。
沈佳音也不在乎她的回答，點點頭，轉身走了。
周沫走動兩步來到包廂門口，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身影翩然離去，不帶一絲留戀。
她走得挺快的，可依舊步態優雅，光是一個背影就讓人覺得氣質出衆。
印象中，蘇若菲和周倩芸都都沒有這麼好的氣質和姿態。
沈佳音是怎麼做到的？
至於另尋出路？
周沫苦笑，要是有出路，她也不會委曲求全了。
她又不像沈佳音，好運氣入了肖家老太太的法眼。
出了茶館，沈佳音去了韓怡然店裡。一是看看情況，二來也是替李桂芳量一下韓怡然的尺寸。
韓怡然是做直播的，而且是一個哪怕天天跟麪粉奶油打交道，依然會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主播。
沈佳音想讓李桂芳做幾套好看的衣服給她穿着直播，也是一種宣傳手段。
雖然是私人訂製，但要想做所謂上層社會人士的生意，顯然是不現實的。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爲着面子，也不會隨便穿那些沒什麼名氣的牌子。
所以，這家店眼下的目標是手頭比較寬鬆，對穿着有一定的要求，但又不過分追求奢侈品牌的人羣。
沈佳音到的時候，韓怡然正在烘焙室裡奮戰。
外面新招了一個服務員，也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圍裙帽子都有按要求穿戴，給人印象不錯。
“你好，請問是想買麪包小蛋糕，還是要訂生日蛋糕呢？”
服務員顯然還不認識她。
沈佳音笑了笑，用手指了指烘焙室。“我姓沈，找韓怡然。”
姚思思立馬反應過來了，熱情地喊了一聲：“老闆！”
沈佳音跟她聊了一會兒，瞭解了店裡最近的情況，同時也瞭解了姚思思的工作能力。
有人進來了。
“好了，你去忙吧，我自己看看。”“好。”
進來的是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男女，而且聽他們交談，明顯是從直播間摸過來的。選麪包蛋糕的同時，還不忘拍照錄視頻，甚至現場直播。
沈佳音藏在口罩在的最角彎了彎，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呆着，剛好能看到烘焙師裡的韓怡然。
對於一邊幹活一邊直播的模式，韓怡然已經完全適應了。
她人長得好看，穿着打扮好看，又愛衛生，手藝熟練，做出來的成品又特別好看，很多人覺得看她直播實在太解壓了。看得饞了，就忍不住下單。
當然，如果距離比較遠，蛋糕是送不了了，但麪包可以打包送過去。
哪怕是一個小小的麪包，韓怡然也會拿出百分百的心思去做到最好。
爲此，韓怡然還找廠家設計了專門的包裝盒。
最受歡迎的，還是生日蛋糕。
出品是在直播裡就能看到的，而且是全過程監督，做不得假。
而那些下過單的顧客，基本都對韓怡然的手藝讚不絕口。別人的買家秀經常都是來拆臺的，但韓怡然的買家秀基本都是誇她的。
當然，市場蛋糕就這麼大，韓怡然分得多了，就會觸及別人的利益。有時候，也會有人冒充顧客出來給差評，說話還特別難聽。
對此，韓怡然也有辦法應對。
所有的訂單，韓怡然都有保留下來，裝訂好之後像保存檔案一樣裝在專門的箱子裡。
每一款產品，她也都有拍照存檔。
你說我家的東西難吃、不乾淨或者造型難看，那請你告訴我，你是哪位顧客？有沒有拍照作證？
如果對得上號，如果我們的產品真的有問題，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這些人本來就是找茬的，自然拿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了。但有人唱衰，對生意多少會有點影響，好在影響不大。
沈佳音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敲門。
韓怡然轉頭看到她，立馬咧開大大的笑容，但沒有出來，而是指了指手上的蛋糕。
沈佳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直到手上那個蛋糕做好裱花放進冰箱裡，韓怡然才關了直播走出來。“沈姐，你從西北迴來啦。”
“對。怎麼樣，還忙得過來嗎？要是忙不過來，可以找個幫手。”
“暫時沒問題。等過段時間，可能就真的要找幫手了。”
“行，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反正不要總想着省成本，然後把自己給累壞了，到時候我去哪裡找個像你這麼能幹又這麼漂亮還這麼可愛的烘焙師？我還想着以後多開幾家分店，你只負責指揮就行了呢。所以，有些錢該花就得花。”
韓怡然被她誇得心花怒放，也很期待能把店開到全國各地的那一天。“我知道，捨不得小錢賺了不少大錢。”
“就是。”
談話間，負責送貨的司機周娟回來了。
周娟三十出頭，是個單親媽媽，還帶着一個一歲多的孩子。
她是宋琳介紹過來的，兩個人也是因爲帶着孩子做代駕認識的。
比起收入不穩定的代駕，烘焙店給的固定工資顯然更適合她，宋琳就鼓勵她花錢買了一輛二手電車。
“老闆。”
“辛苦了。”
“不辛苦！”比起跑外賣，比起做代駕，這份工作可以說是穩定又輕鬆，最重要的是孩子也沒那麼受罪，所以周娟很感恩。
沈佳音微微一笑，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玩具，遞給周娟“拿去洗洗，順便給孩子也洗個手吧。”
這個年齡的孩子，拿到什麼東西都會往嘴裡塞。
“還有一套比較大的玩具，放在收銀臺那，你到時候一起帶走。”
“謝謝老闆！”周娟頓時有些鼻子發酸，並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幹！“那我先帶她去洗個手。”
“去吧。”
……
一個星期後，服裝店那邊就已經裝修好了。
李桂芳她們也做好了幾套衣服，以旗袍、民族服飾爲主，還有一套是應沈佳音要求做的民國學生裝。
不得不說，李桂芳雖然沒正規接受過時尚的薰陶，但她審美很在線，思維也沒有被框死，設計出來的衣服當真有讓人眼前一亮的資本。
如果她有機會接受正規的教育，沒準會有機會在時尚界出人頭地。當然，也有可能因此被框住了也未可知。
所以說，人生本來就有各種可能，很難說哪一種更好。
同時，沈佳音也見到了那位嬸子的女兒魏水妹。
她跟李桂芳應該差不多的年齡。
因爲生活艱苦，李桂芳看起來就比同齡人老一些。
魏水妹竟然比李桂芳還要顯老，頭髮稀疏乾枯，一臉皺紋，額角那還有一道疤，連牙齒都缺了好幾顆，極有可能是被生生打掉的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全身上下都刻畫着苦難痕跡的女人。
魏水妹還很自卑，總是低着頭，一副不敢見人的樣子。
知道沈佳音是老闆，她就更緊張了，還努力地將那雙粗糙的手藏起來，恨不得把臉也埋到胸口裡去，生怕沈佳音會因此拒絕用她。
沈佳音沒有刻意做什麼，只是友好地對她笑了笑，誇了一句她的刺繡很棒，其餘的也只能交給時間了。
當然，這句誇獎不是單純的鼓勵，魏水妹的刺繡確實做得好。
眨眼之間，半個月之約就到了。
沈佳音忙起來，倒是把這事兒給忘了。
直到這天晚上，沈佳音跟衛導見了一面，喝了酒，索性就沒回老宅。
第二天回去，老太太就正式跟她提了這件事。
“辦手續不用你本人到場，我會叫人處理的。”
“好。”沈佳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昨晚沒回來，讓老太太誤會這是暗示，但她也沒有解釋。
反正離婚確實是她想要的結果，老太太想多了也就想多了吧。
“音音丫頭。”
老太太拉親熱地住她的手。
“我私心裡是希望你跟長卿能有好結果的，無奈造化弄人。不管怎麼說，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心把你當孫女看待的。以後有什麼困難解決不了，別忘了還有奶奶在，記住了嗎？”
“記住了，謝謝奶奶。”
老太太點點頭。“你想搬回去，就搬回去吧。”
“好。”沈佳音也不喜歡拖泥帶水。
搬回去的那天夜裡，沈佳音睡夢中被驚慌失措的張姨叫醒。
沈佳音連鞋子都沒穿，就連忙跑過去開門。“張姨，怎麼了？”
“老太太讓你馬上去醫院！少爺、少爺怕是不行了！”
沈佳音有關機睡覺的習慣，老太太打不通她的手機，就聯繫了張姨。
什麼？
“好，我換件衣服就出發。”
沈佳音一邊換衣服，一邊胡亂想着。
怎麼會突然情況惡化？
這些日子不是一直很穩定的嗎？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換了衣服，隨意漱漱口，沈佳音拿着手機匆匆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