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他不敢置信地瞪圓眼睛,嘴裡發不出一個字,生怕一點點動作就能讓利刃刺進他的皮肉中。
守在門口的護衛發現了異樣,立即轉頭看向蕭正。
蕭正手一動,一縷鮮血順着相王脖頸淌下來。
“別……”相王大聲呼喝,“正哥兒,有話好好說,是不是誰說了些什麼?離間我們父子?你不要因此上當。”
“有人挑唆,爹不怨你,我們父子說開了就好。”
蕭正卻沒有將刀刃挪開半分,而是看向護衛道:“退後……”
護衛不敢違逆,只得照蕭正說的,向後挪動腳步。
蕭正則推着相王向前走去。
相王聽着帳外越來越嘈雜的聲音,面色愈發難看:“外面的人是誰?誰衝入了大營?”
聽到這話,蕭正臉上露出一縷笑容,只不過在這樣的時候,他的面容僵硬,笑起來也格外的扭曲:“父親猜一猜?”
“是不是寧福那賤人?”相王道,“他爲的是你三哥,你莫要上當,我所有子嗣中,最爲看重你,自從先皇駕崩之後,我就處處爲你鋪路,你怎麼能相信別人的話,反而過來對付我?正哥兒你太讓爹失望了。”
“你說的沒錯,”蕭正聲音冰冷,“你一直爲我鋪路,謀反之後更是如此,不過那都是演給旁人看的,你就是要讓外面人都知曉,你想扶持我坐上皇位。”
說完這話蕭正呵呵一笑:“父親,你不會覺得我到現在還相信這些吧?”
相王目光一變。
蕭正的聲音略微上揚:“你走到哪裡都要帶着我,開始我也以爲你是要護着我,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每次征戰,被丟在前面的人永遠是我,你說與我分兵是爲了幫我引走豫王的兵馬。”
蕭正手上下意識地用力,相王疼得顫抖,感覺到更多的鮮血淌下來。
“其實,恰恰相反,引走豫王兵馬的人是我纔對。”
蕭正忘不了被豫王追趕時的滋味兒,每次將要被抓住,卻又能死裡逃生,他以爲是自己運氣好,漸漸的他發現,是豫王有意爲之。
蕭正還記得豫王的兵馬就出現在不遠處,那一支支箭矢,從天而降,他無處躲藏。
然後他眼看着武衛軍衝過來,那快速奔跑的戰馬,讓他腿腳發顫,喪失了勇氣逃脫。
可是到了最後豫王又放走了他。
如此折騰了幾次,他漸漸明白過來,豫王根本沒想殺他,因爲他根本不值得殺。
擒賊先擒王,他顯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他想的沒錯,在他筋疲力盡後,豫王放過了他,這不是什麼恩賜,而是要讓他將一切看清楚。
他疲憊地一路尋找他父親,沿途看到的都是父親敗逃溜走的痕跡,父親走了,卻沒有留下任何兵馬前來與他相會,也不曾讓斥候來查看他的情形。
他完完全全被拋棄了。
或者說,他本就是拋出去的餌。
到了這裡,他若是還不明白,就真的白讀了兵書。
所以,他從來都不是父親要扶持的那個人,反過來他只是父親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一個兒子的性命而已,如何比得上皇位?
登上皇位之後,想要兒子再生就是了。
蕭正眼睛通紅:“如果你不說讓我登基的那些話,我還過着歡歡喜喜的日子……可從那以後,全都變了。我不敢在府中用吃食,恐怕大哥、二哥命人下毒,我不敢走出府門,怕太師知曉消息,暗中向我下手。”
“我還不如那籠中雀。那種日子我過夠了,現在我想回到從前。”
蕭正說着深吸一口氣:“你打開的那扇門,現在你來關上。”
除了這些,蕭正還知道,父親選他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因爲他的模樣與父親十分相像,若他穿上父親的甲冑,髒污的臉頰,能給父親爭取來脫逃的機會。
想通了這一點,豫王的人再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他不要皇位,他只想活下來。
“正哥兒,”相王再次開口,“小時候爹親手教你寫字,你的第一張弓也是爹給你做的,正哥兒你是最像爹的孩子,爹沒騙你……”
蕭正恍惚間想起了小時候的點滴,可是相王的話卻戛然而止,緊接着相王向後大退一步,手肘彎起重重地撞在臉上,趁着蕭正疼痛,他趁機從利刃下逃離。
“殺了他……”相王吩咐護衛。
早就等待時機的護衛果斷出手,長劍直奔蕭正而去。
蕭正提起長刀阻擋。
相王滿臉殺氣,也顧不得別的,親自抽出了腰間利刃,他要親手解決了這豎子,殺了豎子之後,再與豎子換衣裝,興許他還能趁亂逃脫。
相王沒有任何猶豫,向蕭正砍去。
蕭正雙拳難敵四手,眼見利刃就要當頭落下,卻在這時,一道銀芒閃過,一柄利器直奔護衛而去,緊接着一個人進了大帳。
相王擡頭看去,那人的面容格外熟悉,那是蕭煜身邊的懷光,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他疾步向後退去,躲在護衛身後。
懷光來了,蕭煜也一定會在附近。
相王雖然沒有走出去查看,但是聽到馬蹄聲響,他眼前浮現出的就是武衛軍的騎兵。武衛軍衝進來了,還殺到了中軍大帳內……
恐懼的情緒將相王全部籠罩。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與豫王會以這種方式相見。連他的兒子也被豫王收買。
懷光與那護衛鬥到一處。
相王緩慢向外挪動腳步,他要趁亂離開,他還有許多兵馬,不可能一下子全都折損在武衛軍刀下,只要他帶着剩餘的人離開,就還有機……
相王剛想到這裡,忽然聽到蕭正大喊一聲,緊接着相王感覺到身上一熱,胸口的熱氣忽然散開。
他低頭看過去,只見一柄染血的刀尖從他胸口處穿出,鮮血淅淅瀝瀝落在地上,他挪動步子轉過身,看到了渾身顫抖,眼睛血紅的蕭正。
蕭正彷彿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此時此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相王伸出手,想要撲向蕭正,腳下卻一陣踉蹌,讓他連退數步,最終靠着帳子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