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越說越激動,但礙於正站在村口,他回頭望了望鳳霞村,張開的嘴又閉上,只是悻悻地“呸”了一口,擡腳向前走去。
丁家管事沒有立即追上去,而是等那漢子走了一段路,這才與薛掌櫃一起上了車,讓人趕車前行。
路不好走,離鳳霞村西村稍遠一點,丁家的騾車就將漢子追上了。
薛掌櫃看着丁家管事又要去招呼那漢子,立即伸手阻攔,不過沒能攔住,管事已經道:“爺們兒要去哪裡?坐騾車上,我們捎你一段。”
漢子先是沒理。
薛掌櫃看了看漢子腳上破爛的鞋子道:“你也是看你鞋都走破了,這樣到家,腳肯定要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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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到漢子心裡去了,他躬身向丁家管事行了禮,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騾車,也不好意思實實在在地坐着,就欠着半個身子,屁股在車上搭了個邊兒。
丁家管事看漢子面容憔悴,試探着道:“家裡有難事?”
漢子深深地嘆了口氣:“到年節了,啥也沒有,能不難?”
丁家管事接着道:“你是在鳳霞村尋活計的?”
鳳霞村西村日子過的那麼好,可都是趙景雲的功勞,漢子徹底明白過來,京中官員爲何要去鳳霞村?
鳳霞村不缺糧食,還有六畜,朝廷的人見了定然覺得流民過的很好。
小啞巴一口口的吃,陳媽媽在一旁笑:“公子還是聽女郎的話,這幾日我還愁呢,公子不肯吃,都瘦了不少。”
薛掌櫃不說話,在丁家管事幾次試探着詢問下,那漢子也開了口:“都說明年有了收成就好了,多少人能撐到明年?”
趙洛泱看向小啞巴。
京中傳來消息,幾個上官來洮州查看情形,趙景雲這樣的官職,不會事先知曉,他們與鄒光大商議好了,就藉着這個機會,給趙景雲找些麻煩。
趙洛泱不去接時玖的話。
瞧到這些之後,薛掌櫃心裡有了數,他就知道丁家人不是真心關切那些遷民,看來他的擔憂是真的。
眼見就要進城了,漢子要去集市買些東西,正要開口下車。
即便這樣,也還是有人凍死,整個洮州衙署忙的不得了,如果不是事先有準備,可能趙大人還真的會被那些人算計。
漢子說到這裡,嗓子一噎,閉上了嘴,直覺說錯了話。
薛掌櫃眉頭緊皺,走的時候彎着腰,步子邁得很慢,顯然去的時候和回來心境已然不同了。
薛掌櫃開始犯愁,要不要跟鳳霞村說一聲?如果放在之前,他可能不會這樣猶豫,現在有點弄不清楚,鳳霞村到底有沒有欺壓那些遷民。
漢子睜大了眼睛,一副明瞭又詫異的模樣,可慢慢變成了憤怒,最終一臉的死灰色。
時玖道:“機會就在眼前,他們如何捨得放過?送到嘴邊的肉,怎麼能不吃?”
丁家管事彷彿也有所明瞭:“你還是得想想出路,洮州城裡那麼多流民,糧食定然不夠吃。”
漢子下了車,丁家管事將薛掌櫃送回鋪子。
丁家管事頗有深意地一笑,然後道:“那千萬不要與人說,是從我這裡聽到的,我們也不容易……”
時玖提及送到嘴邊的肉。趙洛泱眼前莫名浮現起一幕,她昨日去王家莊子上見小啞巴,小啞巴沒能清醒,她幫着陳媽媽給小啞巴餵飯。
因爲看的太專心,等她回過神發現與小啞巴捱得太近了些,小啞巴眼睛無神,但依舊將天空那抹湛藍的顏色收入了眼底。
丁家管事道:“你們也想想法子,鳳霞村不也是遷民?他們咋就有銀錢賺?我看他們村子裡還養了六畜。”
丁家管事想着,嫌棄地撣了撣那漢子放在坐的地方,這一幕剛好落在薛掌櫃眼裡,薛掌櫃站在門口,悄悄地挑簾往外看,只因爲今日的丁家管事太奇怪了。
懷慶轉頭向趙洛泱道:“女郎,咱們還是早點回村子,這幾日外面亂得很,您要多加小心。”
她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字:真好看。
就讓趙景雲再猖狂幾日,等到京中上官來了,就在洮州擺上一出好戲。
“差不多了。”丁家管事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漢子搖頭:“以前在這裡做活兒,現在都不來了。”
讓上官親眼所見,報去朝廷,趙景雲這些人就在洮州無法立足。丁家管事心中冷哼,他就是個下人,但就連他這種人都知曉,趙景雲芝麻點的官,居然想在洮州隻手遮天,簡直就是妄想。
因爲太像實話了。
聽到京中要來大官,漢子的眼睛都亮起來:“真的?”
管事又感嘆一句:“京中來人,定要去鳳霞村西村。”
與那些人勾結在一起的商隊有不少,趙大人已經查到一些,這丁家之前倒是一直藏得很好,現在也忍不住露面了。”
管事不再說話,騾車上安靜了許久,三個人各有所思。
城裡確實亂,除了馮家那些人暗中搗鬼之外,涌進來的流民也委實太多了,北城設了粥棚,每天都在排長隊。
管事再次囑咐:“你莫要與人說,是從我這裡知曉的。”
丁家的騾車走了,街角處,懷慶護着趙洛泱走出來。
趙洛泱應聲。
薛掌櫃聽着漢子的話,再看那漢子困苦中帶着怨怒卻又不敢發放的模樣,不禁有點懷疑,這漢子說的都是真的。
“不過,”丁家管事道,“聽說京中來人了,眼下已經到了岷縣,還有兩日就會進城,就是來看洮州這邊遷民的情形。”
這麼一想,薛掌櫃心裡又沉了沉,他不希望鳳霞村是那樣的,不是擔憂這幾筆買賣,而是……他覺得那趙家女郎很厲害,將來必定會一番作爲,何必貪圖這點小錢?真的如此貪心,那她的路也走不長。
趙洛泱向時玖道:“里正從農戶手中收的便宜糧食,這些糧食,一部分送入城中米鋪提價賣出去,一部分還得運出洮州,所以就少不了用到商隊。
言下之意怕惹禍上身。
時玖當然知曉爲什麼,他本就是故意提及。
可能是在屋子裡久了,小啞巴看着白淨了不少,她突然發現小啞巴右邊眉尾有一顆小痣,仔細湊過去看了看才發現,那不是痣,而是一道傷疤,看起來像而已。
“那咋能一樣?”漢子道,“人家認識寨子的人,還與衙署有來往……”
漢子額頭上的皺紋彷彿更深了些。
漢子搖搖頭。
丁家管事道:“你們不知曉?”
爲啥不來漢子沒說。
趙洛泱道:“我還想去寨子一趟。”
懷慶雖然擔心趙家女郎,但女郎說要出去,他就只能一路跟隨,護着女郎平安。
時玖道:“要將這件事告訴白婆子?”
“嗯,”趙洛泱道,“也是時候了。”
藉着這次,讓白婆子看清趙景雲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