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不給了
楊老太半晌伸出手拿了一塊銀子出來捏了捏。
是銀子沒錯。
因爲太過意外，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想，這些銀子是咋來的。
她那小孫女兒就像出去覓食的雀兒，每次都要叼東西回來，養活一大家子人。
想想他們開始搬遷時，將家裡都搬空了，鹹菜罈子都沒丟下，就因爲泡一泡還能嚐點鹽味兒。
還有那些破布頭，草甸子……
要不是衙署不讓，他們連房子都拆了，一起搬走。
路上幹啥不要錢啊？被那畜生和大兒偷走了那麼多銀錢，他們剩下那麼點，就這樣精打細算，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洮州。
可現在，不但到了洮州，還能見到這麼多銀子。
這樣思量着，秦郜帶了不少物什來，有鞋子還有些布料，希望能派上用場。
羅真娘也是聽得心驚膽戰：“咋還有這些事呢？不是隻讓你去給馬下藥嗎？”
趙洛泱本想着就這樣糊弄過去，哪知道她奶半點不糊塗。
十六戶人住在秦家莊子，安置這些人的時候，秦郜來看了一眼。
這就是幫他們拿下孫集的那些人，看起來跟農戶沒什麼兩樣，甚至比農戶還窮困。孩子們的衣服就沒一件是好的，大人也是，都穿着草鞋，有點被褥和吃食，都是邸店那邊給的。
這些年父親在任，沒爲百姓做點啥事。孔世伯是好人，但全家都沒了。
趙洛泱跟着點頭：“奶說的對。”關鍵時刻，還得她奶。
誰也不願意有這樣的事。
“朝廷給的賞銀？”楊老太道，“這案子還沒結吶，怎麼可能先給銀錢？再說，賞銀能不讓謝恩，還給這麼多？”
趙洛泱知曉她奶爲她着想，反正不會虧着她就是了，但她沒想着算銀子，只要家裡都好好的就好。
“落籍之後，要做的事多呢，”楊老太看向陶氏，“老三媳婦也要生娃，屋子還得修補，糧食也不夠吃，還回去就得捱餓。”
“好了，好了，”楊老太道，“誰能沒個難事呢。”
至少小啞巴知道她住在哪裡，她這一搬，兩個人就徹底斷了聯繫。
秦郜剛從衙門裡出來，將事情經過做了文書，他不免想起了孔大小姐，心中五味雜陳。
“都是我爹沒做好，”秦郜道，“若是他能早些向朝廷稟告孫集的事，大家也不會跟着受苦。”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是他們先遇到丁榮，來岷縣就爲了救趙大人的，怎麼到頭來秦家人還覺得對不住他們呢？
小孫女還沒將真相告訴秦家人？楊老太想想覺得也是，這話不能說。
羅真娘道：“那是怎麼來的？”
大家說完話，各自去忙乎。
趙學禮沒說話，趙學景也在思量，趙學義倒是從不操心，站在一旁就等老孃和哥哥們拿主意。
楊老太聽着小孫女說這些，小孫女沒說仔細，那天晚上的事肯定兇險。
“別到洮州再遇到戰事，到時候又要強徵兵。”
這功夫，趙學禮也明白過來，怪不得女兒將這包袱看得緊，原來裡面放的是銀錢，莫不是……
“不是，”趙洛泱道，“‘福記’給隋已哪裡是這些碎銀子，那是一錠一錠的，再說那些東西需要上交朝廷做證據，動一點也會被人知曉，我又不傻，怎麼會碰那些。”
秦郜先向衆人一揖行禮。
“不給了，”楊老太道，“我們留着。”
楊老太道：“怎麼不行？如果他們覺得少了，看着家裡什麼值錢，就拿走。這銀錢是洛姐兒贏來的，而且也不是來歷不明的銀子。”
這樣想着，楊老太愈發覺得秦家大爺挺可憐。
趙洛泱只好將孫集試探她，跟她賭香料的事說了，只不過沒有說的太仔細，就說讓她辨別香料，辨對了就將銀錢給她。
羅真娘也道：“是啊，你幹啥了？哪裡來的銀錢？”
“要就拿出去一些，也不能都給了，”楊老太道，“到時候就說我們花了。”
陶氏和葛氏紛紛點頭，這還有啥說的，這一路都是洛姐兒照應着，她們還是長輩呢，想想就臉紅。
他們肯定不願意將銀錢交出去。
趙洛泱吃過飯，正準備去看鄭益，隋已的事她得跟鄭先生透露一些，免得鄭先生被矇在鼓裡。
楊老太頓了頓：“不過，話得說前頭，這銀錢是洛姐兒拿回來的，等日後家裡有銀錢了，得給洛姐兒補上，洛姐兒有用就給洛姐兒，沒用處就攢着，將來給洛姐兒做嫁妝。”
楊老太將手裡的銀子放進包袱中，然後把包袱繫好。
趙學禮忙勸說：“秦家大爺也別思量這些，這次也多虧了秦大人。”
時玖若有所思，在他的記憶中，家裡人不是這樣告訴他的，好像說趙家人要了不少銀子做謝禮，去富庶的地方生活了。
趙學禮面露驚訝：“娘……如果朝廷來要。”
趙學禮忙去扶秦郜：“秦家大爺，這可使不得。”
剛走出屋子，就看到秦郜帶着小廝，提了一些東西走過來。
趙洛泱應聲：“是啊，那會兒小啞巴才走不久，阿爺聽到風聲，與我奶商量帶着全家搬走。那會兒要是沒戰事，我們也不會離開那村子，說不得日後還能再見到小啞巴。”
楊老太嘆口氣：“希望少死人，這日子已經很難了。當年也是因爲打仗，我生怕你們幾個孩子被抓去軍中，這才帶着你們搬遷。”
楊老太算是想明白了，人不能太老實，之前洛姐兒不留下山匪的銀錢，他們也買不了牲口，指不定路上得扔下幾個呢！
現在也是一樣。
趙洛泱道：“我哪裡懂香料，但我知道是孫集讓人來的，我不答應也不行，但是我想好了，萬一輸了，就說是故意輸的，銀錢拿來孝敬孫集。贏了，那就是贏了，他們就會以爲我真的懂香料。”
楊老太看向趙洛泱；“洛姐兒，你幹啥了？”
“奶、三叔，”趙洛泱道，“這銀錢就是拿回家裡用的，再說光靠我一個人也賺不到，不能這麼算。再說，這點小錢算不得什麼，等我們安定了，家裡將來能賺大錢。”
趙學景道：“娘說的對，除了這些還有路上吃喝用的，咱們這些大人，全都讓洛姐兒養着，還要不要臉？”
不過震驚過後，楊老太又擔心起來，銀子有多難賺她不清楚嗎？這麼多是怎麼來的？
想想這些人，再想想自家，秦郜更爲父親羞愧。
啥時候朝廷給錢能靜悄悄的了？別說這麼多，就算賑濟點糧食，都得讓人跪拜幾次。
但是留在手裡，會不會惹來禍事？
楊老太看着小孫女滿臉喜氣的模樣，真像有啥大富貴等着他們似的。
說完這些，趙學禮接着道：“我聽聶大人說洮州那邊兵亂了。是聶大人請來的援軍和孫集的兵馬在打仗。”
楊老太太去端了熱水：“外面冷吧？臉都凍紅了，快喝點暖和暖和。”
趙學禮皺眉思量，一路走到這裡，手裡雖然還剩下些銀錢，但是這往後花銷也不少，修屋子、置辦傢什，開春耕地，還不知道朝廷能給他們分到啥地方。
但他始終沒有信，想着能從家中逃出來，就去尋她。
只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沒他想的那麼簡單罷了。
葛氏忍不住道：“這能行嗎？”
趙洛泱覺得這話題不能繼續往下嘮了，別沒忽悠住她奶，反而將自己繞進去。
趙學禮將秦郜請進屋子。
趙洛泱道：“幫着朝廷捉拿孫集賺的，還有一些是秦通判給的，太爺說了，不用還給秦家。”
還不知道能不能弄到足夠的柴禾和木頭，要是這些也弄不到，就得去買。
楊老太道：“那這銀錢放我這，我給洛姐兒算着。”
聽說打仗，屋子裡的人臉色都不太好。
“所以這是贏客棧裡那些商賈的銀錢，給孫集沒關係。”
趙學禮心裡一急，脫口而出：“你該不會是把‘福記’給隋已的銀錢拿回來了吧？”
趙洛泱聽着沒說話，腦海中的時玖卻道：“你們家是因爲這個才搬遷的？”
趙洛泱道：“再說，這包袱是聶雙大人給我的，既然給我了，那就是朝廷不往回收了。”
秦郜擡起頭看着這一家子人，心裡愈發酸澀，再次起身向楊老太太行禮：“是我對不住你們，要不是我，趙家小姐也不能捲進這件事中。也多虧沒出什麼差錯……”
秦郜被趙家人勸了半晌才又坐下來，精神依舊有些萎靡：“他們都不信我，我其實……”
秦郜不知道怎麼說，婉兒給他託夢告訴他孫集與“福記”買賣戰馬，這都是真的，可是說出來了衙門裡卻沒人相信。
爲什麼沒人信呢？
秦郜很想繼續辯駁，可他拿不出證據，所以無論說與誰說都是一樣，沒人會相信。
秦郜看向趙洛泱欲言又止，他很想問問趙家小姐，孫集有沒有提及孔家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