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初中的時候，我住校了。我們睡得是大通鋪，就是一個寢室睡幾十人，下面一層，牀鋪一排排，一人就一米寬的位置，上面還有一層，又是通鋪。每到晚上的時候，就會熱鬧無比。
楊衝的牀鋪挨着我的牀鋪，我兩個依然是形影不離的兄弟。別人都以爲我們是親兄弟，長得像，又同姓。不過熟悉一些的話，就知道，他比我優秀得多，不僅學習上，而且做事也能幹，初二時候就被公選爲班長，很受男孩子尊敬，當然，更受女孩子青睞，有幾個女孩子都給他寫了情書。而我，就像一隻默默無聞的醜小鴨，其實我認爲我也不差，只是和他在一起，就顯得既沒有氣質又沒有個性了，我幾乎純粹成了他的小跟班。
楊衝很照顧我，學習上、生活上都是。我喊他衝哥。
那時候，他經常會吃飯時候喊我，睡覺起牀時候喊我，甚至他買冰棍雪糕的時候，也會給我帶一份。說實話，我那時候吃了他不少東西，主要是我身上沒有零花錢，但他有，他對我又大方無比，甚至筆記本、筆。我也知道我家窮，但我不願意受人施捨，哪怕是他的，偶爾一兩次還行，但時間長了，讓我很是沒面子。
我對他說：“衝哥，以後不要給我買東西了，不管用的還是吃的，我都不會再要！”
他瞪着我，說：“阿成你什麼意思，不拿我當哥了，不拿我當好兄弟了？這點東西算什麼，等你以後發達了，加倍還我！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那你記好帳，十年後翻十倍還我！”
那時候，我聽着這些話，心裡滿是感動，我只說：“好，我記着！”
他便拍一下我的頭，說：“記個頭！我們是什麼關係，你和我計較這些！”
從那我也不提了，他給予的我只是默默接受。但我心裡，確確實實不喜歡別人施捨。但很多時候我也不想問家裡人要零花錢，我知道家裡也缺錢，爺爺奶奶常年生病吃藥，我和弟弟都要上學，那窮山溝又沒有多少收成，只有靠爸爸賣苦力掙些小錢。我初二時候15歲了，個頭有1米5多，我覺得自己該靠自己掙些錢了。
我把想法給楊衝說了，他便勸阻，說現在學習要緊，不要因爲這些耽擱學習，如果實在困難，他回家向他父親說說，借我們一些。我說不完全是缺錢的事情，是我自己想掙錢，想花自己掙得錢。楊衝還是勸阻，總之他是覺得會影響學業。
我沒有想過考大學，大學對於我來說還過於遙遠，天之驕子，我能夠嗎？我總覺得楊衝纔算得上，而我，能讀個高中還是什麼技校就很不錯了。一時家裡條件限制，二是自身學習一般般、資質更是平庸。
我也決定不再受楊衝的影響，從小到大，他一直就是我的榜樣，一直也是我的*，我不想再做他的跟班，甚至想有些人背後說的，我就是楊衝的一個“奴僕”、一條“狗”……我想擺脫他，即使他對我像親兄弟一樣。
……
那時候正是家裡的李子成熟時，家裡就種了幾棵樹，有人來收購，一斤4角錢，但我知道街上賣到1元2角錢。我當時就對媽媽說讓她別賣，我媽的意思就是說家裡只有幾棵樹，也就上百斤，自己去賣的話，又沒人照顧家裡，照顧生病的爺爺奶奶。我便說我拿去賣。
那天週末，正好有集市，我騎着加重的自行車，後座帶着兩框子的李子，來到塔子鎮，小鎮上的集市是三天一次，不是很熱鬧，但總比往日人多些。我找到菜市場的水果攤位置，然後就在地上鋪了編織袋，將李子倒了一小堆出來，拿着小稱放一邊。
有人來問價格，我便說：“1元2。”沒人問，我也不搭理，不是不搭理，是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總是低着頭。更擔心的是會遇到學校裡的同學、老師，怕會被笑話。
旁邊一個賣水果的奶奶說：“小孩，這是你們自家李子吧！”
“嗯！”我回。
“你是第一次擺攤吧！”奶奶問。
“嗯。”
“難怪呢？總是低着頭，別人怎麼買你的果子，你看到沒，那邊！”奶奶往旁邊左右一指。
我看過去，都是水果蔬菜攤子，一個個攤主熱情洋溢，不停地拉客叫賣，個個“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
“看到沒，要拉客，喊叫賣！老低着頭怎麼會有生意呢？”奶奶說着。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由於我的冷淡和低頭，都過去半小時了，一斤也沒有賣出去。
有道理，一定要叫賣。
我清清嗓子，嘗試地喊：“賣李子嘍！”“賣李子嘍！”
“小孩，這李子多錢一斤？”一個阿姨來問。
“一塊二。”
“來三斤！”
我心裡很是興奮，給她稱了三斤。接着又有幾個來買的。
到下午的時候，我已經賣出去一大半了。剩下的，我給上面放着新鮮的葉子，然後仍然賣力地叫賣着。
“新鮮可口的李子，又香又甜，免費品嚐，不要錢的！”我突然這樣喊了一聲。
四周的人都尋望過來，旁邊的走過來。
“叔叔阿姨，嘗一顆吧，不甜不要錢！”
他們拿了一顆嚐了一口，然後各自稱了一大袋。沒了。
我的第一天擺攤纔剛到午後，就賣的光光了，數一下錢，有一百多，比給別人批發，足足多出近百元。這近百元可以交我一年的學費了。
我收好框子，騎上車子，一路迎風而歸，心裡樂滋滋的。回家後拿錢給媽媽一瞧，她也樂得不得了。當下給我獎賞了10元。10元的零花錢，對於當年的我而言，是多麼奢侈的一筆鉅款。儘管如今我的銀行金卡里幾千萬的都有好幾張，但也沒有當年那一張10元的分量重！
第二天，我又去賣李子了，家裡也就幾棵樹，賣了兩個半天就沒了。
我心裡便開始籌劃着，想去收一些別人家的李子或其他水果蔬菜，然後去賣。
上課的時候，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心神不定，我想，我可能不是學習的料子，做生意貌似比上學容易多了。
放了暑假。我便開始了我的計劃。
我先找了楊衝，但他並沒有興趣，他說可以幫我一兩天，但他不想長時間做這個，他說要寫暑期作業，還有，他爸給他報了什麼奧林匹克數學學習班，那時候我也不懂這是啥東西，總之我爸媽是沒錢讓我上這樣的學習班，我也不會去，書本上的題都做不完，還上那個。再說，就是給我錢，我都不會去，頭疼。
我到附近的村子去收瓜果，比如甜瓜、西瓜、早熟的蘋果。一次收兩框，夠第二天賣就行，儘量趕到下午賣完，然後乘着天沒黑，再去收。
通常，我是帶着兩框子水果，弟弟楊龍幫我帶着稱，我倆各騎一輛自行車，我騎得加重的大型自行車，他騎得是小的，那時候他也就十歲出頭。正好可以幫我賣果子，我把水果攤擺好，然後便去批發市場，或者直接去附近的村子收新鮮果子。
收好的果子有時候也會直接存放在鎮上親戚家，我們第二天繼續來賣。
到後來，我們賣的水果種類越來越齊全，還加上了蔬菜。但在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我和弟弟便把所有收的水果和蔬菜都賣完，畢竟，我們還要讀書。
整個暑假一個多元，算下來，我們淨賺了2000多元，這對於當時的我及我們家而言，真的就是天文數字。我媽媽在省城的工地打工，一個月下來也就幾百元，三個月也就不到2000。所以，我當時心裡也是充滿了成就感，覺得自己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近了，等若干年後，我們就不用再住在漏雨的土牆、板屋，不用再省吃儉用，不用再穿破舊的衣服……
也正因爲如此，我上學的時候，都會想着週末去哪裡再收兩框水果，這周目標賺100還是200元，總之，對於學業，我荒廢了。
老師和同學們都知道我販賣水果的事情，老師找我談話，還找了我的媽媽。後來，媽媽和我正兒八經地談了幾次，最後，我妥協了，我說我週末不再販賣水果蔬菜了，只在寒暑假期做些小生意就行。
從那我又開始好好學習。但很多習題不會做，課堂也聽不太懂。幸虧有楊衝，他小時候也淘氣過，但從到了初中後，就像脫胎換骨一樣，變得很好學很勤奮。他對我一直很好，會逼着我做題，會一道一道給我講，但我一直就想擺脫他，不想他老是那麼嘮叨我。
當我有了逆反心理，又有了厭學情緒，成績怎麼努力也只是下滑，最多保持到中等水平。但作爲當時的升學率，我是無緣讀高中了。
果不其然，我的中考一塌糊塗。沒有考上高中。楊衝進了縣城的重點高中。
我回家給我媽說：“我都16歲了，也不想再讀書了，我去販水果蔬菜，這輩子我就做個生意人，照樣可以把日子過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