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四九

上座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衛王!本朝幾代帝王子孫繁衍, 昭穆變遷,而外姓王且是一字王的就只一個。幾代世襲,民間擁戴, 無人撼動其地位, 是皇室既忌憚又不得不倚恃的一支力量。

“她如何姓顏了?”

半晌, 陸皇后纔想起前朝衛王衛英堂, 那該是顏韶玥之祖。是因爲祖孫三代一直隱藏在民間, 他們竟將此人忘掉太久了!

“哼!衛英堂娶了一個姓顏的女子,或許是那老兒讓兒子跟母親姓了吧!”

衛英堂當年自動放棄王位。朝野都傳說他是爲女色所迷,性子又太過散漫, 但先皇卻一直並未削奪其封地封號,由他在江湖遊蕩, 並不再將他召回朝堂。

宣帝不由點頭。

“至於他兒子嘛……當年在京裡一年一度覲見聖上, 他就以顏慈爲號。後來看中了平州那個地方, 向先皇求取做個小官,更是隱居市井, 滑稽處世,竟以號爲名了……皇上難道竟一點也不知道?”

宣帝登位之前並不關心政事,後來朝政大事也多是掌管在陸皇后手中,根本不知此事,也無人提醒過。畢竟衛王雖得民心支持, 但從來不對朝廷構成威脅;而況他們已三代隱世, 不慕名位, 這自然還是肯說他好話的朝臣的評價。而那些忌恨或羨慕他的人不過說他們子孫不肖, 膽小怕事, 白白浪費了王位;也有說他們是韜光養晦,有所圖謀。

柳延嗣道, “微臣正是知道她是衛王之後,才……岳父大人雖對國事無意,但忠主之心不變,總不能任由女兒離鄉去國……”

“什麼離鄉去國?她要去哪裡?”何太師喝問。

“秦助乃西戎國人,他們有叛逃西戎的意思。”

陸皇后隨即將文昌和柳延嗣兩人的話都說了。

何太師皺眉,沉思一回,瞪向柳延嗣,“即使這件事是真……那秦助之父本是我中原漢人,所以他該是我朝人,怎麼就成了西戎一族了?”

又轉身朝上向宣帝道,“皇上,秦大人在朝爲官這麼幾年,所行所爲並無大出格之事。就拿最近兩件大事來說,也只爲的是兩國和平。若他真存不軌之心,又豈會如此賣力?如今,又怎能因其母是西戎人而猜疑於他?就算其母是西戎公主,下嫁我中原一平民百姓,倒也算是和親了!顏慈早逝,那丫頭雖是衛王之後,又是女流之輩,又能起什麼風浪?何況,秦助又已辭官,已與國事毫無瓜葛,何談要叛逃歸國?這件事,”何太師看向柳延嗣,“莫非是武嘉侯因爲前妻關係而生挑撥之心?”

柳延嗣白晰的麪皮漸漸漲紅,一時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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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皇后沉了臉,這何太師竟忽然站在秦助一邊了嗎?這麼大的事,他竟是一心只維護衛王之後,難道是他的力量?更想起上次秦助天牢之災……

何太師瞪着柳延嗣,“武嘉侯,老朽知你父子幾代均是一片忠心爲國,而你在這件事上太過執着,有一些私心或許難免,但萬萬不可無事生非啊!”

柳延嗣面色不動,仍是不答。

“老太師的意思……?”陸皇后掩飾住自己的心思,只猶豫地問。

“老臣只是覺得,他們此次辭官回鄉,應該並無謀叛之意。皇上若因此追殺,反而是要將他們逼出國門,豈非得不償失?秦助雖爲人狂妄無禮,崛起迅速,實際並無野心,在相位也不過一年,即使身邊有些護衛,也不過保他自己全身而退罷了!歷朝歷代,朝廷重臣之中多是如此,焉是興風作浪欲行不軌?”

宣帝頗覺有理,雖然心裡還是極其不放心。那衛王之力量……

“可他母親是西戎國公主,若是遙律定枰並未登王位,那還……而況,文昌公主在那裡又受盡屈辱,若是有異心……”

何太師皺眉不語。

陸皇后繼續道,“老太師,文昌在西戎不得志或許與秦助無關,但就怕遙律定枰欺壓公主,卻是另有圖謀;到時候聯絡秦助,我們不得不提防啊。邊防不得放鬆,至少秦助是不能讓他離國的!本宮覺得,他從此不涉及政事是好,但放他們在江湖之上,卻是極不妥當。如果他們真無野心,就該無權無勢老老實實留在京裡,那才最爲放心。可惜……”

陸皇后此時忌憚秦助倒是其次,最害怕的是秦助可能會利用衛王之力若衛王真無野心,秦助何必來這一遭?何況,他母親是流亡公主也罷了,出身平民,卻謀奪柳延嗣之妻,自娶衛王之女,又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焉知不是結黨營私,勾結積存力量,又豈是輕易丟掉權位之輩?到時候和遙律定枰來個裡應外合,帝位不保啊!……而況,即使這些都不可能發生,那個顏韶玥那般美貌,手中又有衛王令牌,若皇上……

何太師看着陸皇后,心知自己費盡口舌,帝后二人依舊無法去疑,只得嘆一口氣,“是呀。只是,他們萬不可殺呀。那秦助一直並未借衛王之位與朝臣交結,衛王之女也從未暴露身份,一旦逼上梁山,只怕她手握衛王之令牌,於皇室只會更加不利啊……”

宣帝驚愕,難不成他不僅不能殺那個秦助,還真要去保護他?

陸皇后暗自鬱憤。這何太師的意思,竟然又是在警告他們,怕殺了此二人會對朝廷聲譽有所影響?手掌撫上宣帝手背,“武嘉侯柳延嗣暫回西峪關,阻止秦助歸國;至於秦助夫婦,立即派人請他們回京,從此安居於此。太師以爲如何?”

何太師只得點頭,柳延嗣領命而去。

宣帝卻是一臉愁容看着陸皇后。陸皇后解釋道:“如果秦助真打算叛國,不管柳延嗣是一心爲國,還是捨不得顏氏或者僅僅是報復秦助,無論如何總不可能會放他們出關吧?所以,臣妾以爲,還是利用柳延嗣除掉秦助得好!他們必須死!”

饒是匡述等人武功高強,幾個大內高手也已被秦助收服或控制,可出京來接連幾次的暗殺,尤其是最近一次更是兇險,應該不再是那些政敵所爲;匡述更認出那些都是大內高手,他們只得避開大道,隱藏行跡,下了北洛河,順流而下。

船頭,秦助在看京裡才送來的短箋。

韶玥走出船艙,問,“怎麼回事?”

“哼,是公主那裡出了差錯……”秦助有些怨怒,“何太師已盡力了,但帝后猜忌之心難除。好在柳延嗣會去西峪關。”

“他……”韶玥蹙眉。不是叫他帶好綱兒嗎,怎麼還偏偏要捲進來!

秦助抱歉地道,“這都怪我……”

“怎麼能怪你?你也一心只爲兩國百姓……帝后二人心胸狹隘,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早該料到了。”

韶玥嘆口氣。該是想趁機完全除掉衛王勢力吧?可笑的是,衛家幾代人都不問國事,自己更是一個女子,他們還是這麼忌憚!

“可……”

他們哪裡會想到那個文昌公主會因一時不如意,一己之私就罔顧兩國和親大事呢?唉,那時,倒該極力勸遙律定枰娶其他王爺之女……世事難料,他終究還是自掘墳墓。

“你身子不便,我們……”

“公主之事必然發生,若還在京裡,怕已是束手就擒了。”

“但你有……也有可能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哼!帝后是什麼人哪?這回,我倒認爲他們針對的正是這塊玉牌呢!”韶玥看着掌心裡的一塊刻有“衛國忠主”的玉牌,“再說,縱然拖延一時,可事情鬧大,也不是我想要的。如今已無路可退,只有繼續前行。”

真是不巧!如若沒有公主那一遭,或許倒能順利隱退,攜手平安終老……

“一切起頭都是我……如果當初我聽從岳母大人的話,不去……”

秦助慚愧而自責。

韶玥笑笑,“自己身世,焉有不想知道究竟的?也是人之常情。爹爹一直瞞着你,已是不對,你從未計較,只自己去找尋……”

“可是,我知道身世之尷尬後,就該及時退回江湖……”那是顏父當初極力反對他們的婚姻的最大原因吧?可他卻不過是爲了證明自己,想要她的心,而一意孤行,甚至根本沒有對韶玥提起過。結果,她還是知道了,還是陷她於絕境之中!

“事已至此,你何必如此?”韶玥笑笑,握住他的手,“這樣就不是你了。你該能化解這個危機的,我相信你。”

秦助攤開手,手中一塊玉牌,一怔,“你……?”

“既然遇到那樣的帝后,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至少要保護好我們的孩子……你要殫精竭慮,事事周全呀,我可不管事了!”

“我……”秦助捏着玉牌,猶豫。

“我們的孩子自然是衛王的後人,你現在代他使用,有何不可?”

“韶玥,我們……一起回去吧?”

韶玥蹙眉,“你是不是想偷懶呀?讓他們警告一下帝后,就夠了。”

“可他們不會輕易放棄暗殺的……”

他最瞭解帝后。既然猜忌已起,他們又處在如此不利情勢下,帝后只會乘勢追擊,心狠手辣趕盡殺絕。而他,不想在這時候離開韶玥。而況,韶玥還要顧及柳延嗣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