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行啊, 巴結你。”唐夢芙和張勆都笑。

唐恬安安靜靜躺在父親懷裡,一張小臉還沒有巴掌大,眉毛細細的, 鼻子和嘴巴小小的, 又可愛又可憐。因爲民間有一向孕婦不能抱小孩兒的說法,所以唐夢芙只能瞧瞧小侄女, 卻不能抱。她就着唐夢龍的手仔細瞧着小侄女,“恬恬這小臉蛋長得真好看, 美玉似的, 耳朵也好看, 像一朵小花。”

“這便叫做如花似玉啊。”黃氏心花怒放。

張勆瞧着襁褓中的小女嬰眼熱,“舅兄,我來抱抱小恬恬。”

唐夢龍連連搖頭, “這可不行。小孩子軟綿綿的,阿勆你沒抱過孩子,不會抱。我這也是學了好幾天才抱成這樣的。”

張勆笑,“真小氣。舅兄, 等我兒子生出來,我也不給你抱。”

唐夢龍得意,“那可不行。外甥肖舅, 小外甥一定和我這個舅舅親。”

張勆和唐夢龍打着嘴仗,唐夢芙抿嘴笑,和黃氏進房看含黛去了。含黛已休養了一個月,氣色極好, 她原本就是美麗溫柔的女子,做了母親之後愈增韻味,皎潔猶如天上月。

“自打有了小恬恬,父親母親待我還和從前一樣,夢龍卻變了。他現在開口閉口都是小恬恬,眼裡簡直沒我了。”含黛笑着抱怨。

黃氏樂,“我和你爹也跟從前不一樣呢,不光夢龍,我也看着小恬恬更親近些,恬恬小嘛。你們的爹爹,呵呵,他說什麼那是你倆沒聽見……”

“爹爹說什麼了?”唐夢芙和含黛都好奇。

黃氏再三搖頭不肯說,但禁不住女兒和兒媳婦再三追問,還是樂呵呵的說道:“他說,他見過的最可愛的小女孩兒原來是福兒,現在是小恬恬啦。”

含黛抱了唐夢芙,“妹妹,咱倆同病相憐吧,我失寵了,你也一樣啊。”唐夢芙靠在含黛肩上,姑嫂二人都笑得不行。

“有了小侄女,我在爹爹心目當中都不是最可愛的小姑娘了。”唐夢芙故意裝出不高興的樣子,“這不怪爹爹,全怪哥哥。是他有了小恬恬,我地位才下降的呀。”

黃氏安慰她,“這個好辦。福兒你生個兒子,到時候你爹爹肯定會說,這是世上最可愛的小男孩兒了,夢龍往後站。這樣你不就報了仇麼?”

唐夢芙和含黛又是笑得前仰後合。

侍女進來稟報,說慈明太后差人賜了補品過來。黃氏不由的詫異,“慈明太后麼?”唐夢芙問:“怎麼了?”黃氏笑了笑,“沒什麼。慈聖太后是經常往唐家送東西的,慈明太后極少。”

唐夢龍抱着小恬恬回來了,“爹爹說孩子太小,讓我抱回來。”黃氏愛惜的抱過小恬恬親了親,遞給含黛,“你爹說得不錯,恬恬小,是得趕緊抱回來。”含黛依舊留在房中休養,唐夢龍陪着她和小恬恬,唐夢芙隨着黃氏出來了。

唐四爺和張勆告訴她倆,“來人留下東西就走了,連杯茶也沒喝。”黃氏和唐夢芙看了看,見全是補氣血的補品和藥材,黃氏和唐四爺商量了下,命人單獨拿到小庫房存起來了。

慈聖太后差人來了唐家,給含黛送了南疆進貢的上好赤砂糖及補血膏過來。唐四爺和唐夢龍出去招待來人,黃氏命人把慈聖太后送的東西給含黛拿到房裡。赤砂糖有着甘蔗的清香,濃甜帶鮮,且有蜜糖味,補血膏產後補氣血有奇效,卻有股藥味,含黛拿過補血膏過來聞了聞,隨口道:“這一個月總是補來補去補的,我都胖了。況且我氣血又不虧,真不想補了呢。”

“那便不補。”黃氏和唐夢芙都道。

含黛臉色白皙如玉中透着微紅,身體已經恢復得極好,既不愛補,那便不補了。

黃氏笑道:“藥補不如食補。吃頓好的,更勝似這些補品。中午想吃什麼?娘命人去做。”

唐夢芙插嘴,“嫂嫂這一個月都吃得極清淡,現在肯定想大魚大肉啊。娘,給嫂嫂吃點好的吧,要麼就是白粥,要麼就是幾乎不放鹽的雞湯魚湯和豬蹄湯,她肯定是沒滋沒味兒的。”

“坐月子都是這樣的。”含黛倒是不抱怨,笑容溫柔,“吃這些對我身體好,對小恬恬也好。妹妹,你現在可能還沒體會,等孩子生下來你就知道了,只要是對孩子好,做母親的莫說吃得清淡沒滋味,便是不吃不喝也可以的。”

含黛說起這個,唐夢芙想起一件事,問道:“嫂嫂,你真的打算自己餵奶?”

含黛微笑點頭,“母后早就爲我挑好了奶孃,不過生下小恬恬之後,我便決定自己餵奶了。我太喜歡她了,受不了她吃別人的奶,親近別人。再說咱家一直是這樣的啊,娘也是自己哺乳,喂大了夢龍和妹妹。”

唐夢芙抿嘴笑,“小恬恬吃親孃的奶,那可是有福氣的小姑娘了。不過嫂嫂,太后娘娘答應麼?自己喂孩子必定辛苦,她老人家應該捨不得吧?”

含黛眼眶微紅,小聲的道:“母后捨不得,陛下也捨不得,怕我吃苦。因爲這個,陛下還陪着母后悄悄出宮來看過我一回,我跟母后說了,官員若丁憂,需爲父母守孝二十七個月,這是爲什麼?因爲母親用母乳哺育孩子也是需要二十七個月的,這是還父母的恩情。古禮如此,可見母親還是要親自哺育孩子的不是麼?而且我和別人不同,幼時曾飄零無依,現在我做了母親,就是捨不得恬恬吃一點辛苦。”

黃氏眼圈也紅紅的,忍着心酸,笑着說道:“含黛這個孩子也是調皮,她後來跟太后娘娘開起玩笑,說孩子吃了誰的奶便會受誰影響的。她心腸又善良,又生得美貌,若太后娘娘能找來一個和她一樣貌美心善的奶孃,她便同意讓那奶孃餵養小恬恬。太后娘娘便笑了,說這樣的奶孃哪裡找?便依了她。”

唐夢芙心中也自感動,卻不願再勾起含黛的傷心往事,嘖嘖道:“嫂嫂你這是給人出難題了,像你一般心地善良的或許還能找到,像你一般美貌,那得到天上找個仙女才行了。”

含黛和黃氏都被唐夢芙逗得笑了。

方纔隱隱約約的感傷氣氛漸漸散去。

小恬恬不知怎麼地“啊啊”了兩聲,含黛和唐夢芙忙一起湊過去,“恬恬怎麼了?”卻見恬恬張開小嘴打了個呵欠,眉目舒展,又甜甜睡着了。

“別盯着我小孫女一直看,水靈靈的孩子別給你倆看醜了。”黃氏嗔怪,順手把她倆撥開。

唐夢芙嘻嘻笑,回味着方纔小恬恬的聲音,“太好聽了,這小奶音兒,銷魂。”

含黛和唐夢芙說悄悄話,“你哥哥就是喜歡聽小恬恬的聲音,有一回小恬恬睡着了,他伸手捏孩子的小臉蛋,想聽孩子啊啊兩聲,被娘逮了個正着,好一通數落。”

唐夢芙很氣憤,“哥哥怎麼能這樣呢?小恬恬乖乖的睡覺,他這當爹的竟然這樣。哥哥做的不對,不光娘說他,我也要說他。”便要往外走。

含黛忙拉住她,抿嘴笑道:“娘數落他一通,爹又罵了他一頓,我也嘮叨過他了。好了妹妹,他已經知道錯了。”

“哥哥也挺可憐的,全家人一起上陣數落他。”唐夢芙幸災樂禍的笑。

“妹妹你也一樣啊,將來妹夫若是這麼對孩子,張家肯定也是……”含黛這話是隨口說出來的,到這時才驀然發覺不對,停了下來。

唐夢芙微笑,“將來他若是這樣對孩子,有我一個人嘮叨他就行了。我很會說的,保管把他說得啞口無言。”

含黛握住了唐夢芙的手。

定國公府有位偏心的太夫人,有位糊塗透頂的定國公,還有居心叵測的楊氏、張劼,將來回了定國公府,唐夢芙就要用心對付這些人了。以唐夢芙的聰明才智,以張勆的英勇沉穩,肯定是吃不了什麼虧的,不過常常要勾心鬥角,也有幾分可厭。

中午唐夢芙和張勆陪唐四爺、黃氏一起吃飯,午飯後張勆也不急着走,要求再看看小恬恬。黃氏笑,“等我把孩子再抱出來。”抱了熟睡的小恬恬出來,張勆着迷的看了好幾眼。

“等咱們的孩子生出來了,我天天抱他。”回家的路上,張勆和唐夢芙說着豪言壯語。

“好啊。”唐夢芙嫣然。

兩人回到大將軍府,蔣夫人正陪舞陽侯夫人說話。見了面,張勆冷淡而恭敬的行禮,“給姑母請安。”又替唐夢芙解釋道:“內子身子不方便,請姑母見諒。”命侍女在椅子上鋪了厚密綿軟的椅墊,扶唐夢芙坐下了。

舞陽侯夫人本就有氣,見張勆對唐夢芙這麼體貼,心裡更是不舒服,似笑非笑的道:“同是定國公府的兒媳婦,阿勆媳婦和我家阿沅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我家阿沅天天在太夫人面前服侍,人都瘦了一圈,阿勆媳婦這養尊處優的,連太夫人的的面兒都不用見啊。”

舞陽侯夫人是真忍不了了。楊沅嫁到定國公府她是不同意的,認爲張劼這庶出之子配不上她的寶貝阿沅,但楊沅堅持,她和舞陽侯愛女心切,拗不過楊沅,也就同意了。她把楊沅嫁到定國公府是讓楊沅過好日子的,不是讓楊沅吃苦受累的。眼看着唐夢芙在大將軍府享福,楊沅卻默默無語天天在太夫人面前盡孝,舞陽侯夫人怒氣暗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勆面色冷冷的,舞陽侯夫人的牢騷他像沒有聽到一樣。

唐夢芙有點累了,捧着粉彩茶盞慢慢抿着溫熱的清水。熱呼呼的清水進入喉中,她感覺渾身上下非常的舒服,愜意的一笑。

張勆和唐夢芙這不把長輩放在眼裡的行爲,令得舞陽侯夫人火冒三丈,大聲的道:“阿勆,你和你媳婦這就搬回定國公府!你媳婦便是懷着身孕,每天也該到太夫人面前請安問好,這纔是她做孫媳婦的孝道!”

張勆並不答話,蔣夫人按下心頭的不快,淡聲道:“有孕之人不宜搬家,恐惹胎神不快。這是阿勆早就和他父親說過的,你這做姑母的沒聽說過麼?”

舞陽侯夫人臉驟然一紅,隨即又迅速的白了,“我自然聽說過。只是妯娌二人一個清閒安逸之極,一個忙碌辛苦之極,我這做姑母的人看在眼裡,心裡實在難受。”

蔣夫人耐心的和舞陽侯夫人講道理,“這卻不一樣。阿勆成親便是在大將軍府的,阿劼卻是直接把媳婦兒娶到了定國公府。既直接娶過去了,兒媳婦應該做的事便省不得。阿勆一開始就娶在外頭了,現在芙兒懷孕需要照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根本用不着張勆和唐夢芙出面說話,蔣夫人便能說得舞陽侯夫人無言以對。

舞陽侯夫人揉揉眼睛,黯然道:“同是張家媳婦兒,阿沅和阿勆媳婦可差得遠了。阿勆媳婦不用服侍太夫人,不必應付楊氏……”

唐夢芙何等聰慧,舞陽侯夫人這句話一出口,她便放下手中茶盞,不輕不重的道:“姑母這話說岔了。張劼乃楊氏親生,阿沅表妹嫁了張劼,才需應付楊氏的。世子和楊氏原不相干,我爲什麼要應付楊氏?”

舞陽侯夫人聽唐夢芙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在譏刺楊沅嫁了個庶子,心中怒氣更勝,冷笑道:“太夫人面前你不肯盡孝,楊氏又和你無關,那張洢你管不管?始作俑者是你,把張洢逼得差點兒出了家的是你,你這個不肯那個不肯,那把張汾接到大將軍府你肯不肯?你也不用太費心,管着張洢不出事,再找個門不戶對的人家把她嫁了,就算將功補過。”

“張洢回定國公府了麼?誰做主把她接回來的?”唐夢芙好奇。

舞陽侯夫人身子僵了僵,板着臉道:“這你就別問了。總之張洢交給你了,你找個乘龍快婿把她嫁出去,便功德圓滿。”

張勆道:“子女的婚事,向來是父母做主。現在父親主持定國公府,張洢的婚事哪輪着我們小兩口來管了?”

舞理侯夫人怒,“我說讓你媳婦兒管,沒有你的事!你一個大男人,該在外面做大事的,這些家務小事不用你操心!”

張勆不緊不慢,“我夫人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和她不分彼此。”

舞陽侯夫人被張勆氣得直翻白眼。

這個侄子簡直氣死人,就不能順着姑母說幾句好聽話麼?一句接着一句的,簡直要噎死人!

張勆言辭犀利,唐夢芙笑咪咪的冷眼旁觀,蔣夫人相比較起來就溫和多了,“怎地這時候想起來把張洢接回來了?應該再過一陣子的。再過一年半載,芙兒順順當當生下孩子,才能顧得上她。”

舞陽侯夫人沒好氣,“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無奈我那個哥哥……唉,他也不知是爲了什麼被楊氏給迷住了,聽了楊氏的話,把張洢接回府。這可把我的阿沅害苦了。阿沅既要服侍太夫人,又要應付楊氏,還要爲張洢操心,你們說她可憐不可憐?”

“怎麼樣應付楊氏啊?”唐夢芙眨着大眼睛。

她還真有點想知道楊氏是怎麼折磨楊沅的。楊沅不只是正經兒媳婦,還是定國公的外甥女。楊氏現在就是一個妾,而且是褫奪國公夫人的封號、由夫人重新貶爲妾侍的,她是怎麼折磨楊沅的?

舞陽侯夫人心酸,“你在大將軍府享清福,自然不知道阿沅的苦。楊氏隔一兩日便把張劼叫了去耳提面命,讓他帶阿沅過去孝順婆婆,阿沅十回裡頭有九回推了不去,那還剩下一回躲不掉呢。見了楊氏,楊氏擺婆婆的譜,要阿沅親自服侍她,阿沅不肯,那不是要和她鬥智鬥勇了麼?”

唐夢芙不由的搖頭,“有張氏宗族和齊國公府,哪容楊氏囂張?不拘到哪裡說一聲,都能製得住她了。”

“不好。若果真這樣,豈不影響了阿沅和張劼的夫妻感情?”舞陽侯夫人不假思索的反對。

唐夢芙無語。

怕影響楊沅和張劼的夫妻感情,那你還嘮叨啥?

舞陽侯夫人煩惱,“快給張洢找個好婆家吧。張洢有了着落,阿沅省多少心。”

蔣夫人道:“張洢這個婆家恐怕不好找。她是以嫡女身份長大的,眼界一直很高,現在她是庶女了。庶女要麼嫁到次一等的人家,要麼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做庶子媳婦兒。張洢因爲有楊氏這樣的母親,前途更差,次一等的人家也未必要她,恐怕要連降幾等,纔會有人想要求娶。

楊氏名聲在外,張洢是楊氏親生的,也是楊氏親自教養的。庶女身份,教養不好,而且楊氏和張勆有仇隙,什麼樣的人家纔會想要娶張洢?娶了張洢,根本得不到張勆這位未來國公府主人的青睞提攜,這結的叫什麼親?

唐夢芙這會兒簡直把這些當笑話聽了,笑吟吟的問道:“張洢想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啊?”

舞陽侯夫人眉頭緊皺,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的道:“張洢一直羨慕她九姑母嫁的好。”

九姑母是成王妃,言下之意,張洢也想嫁入皇室,成爲王妃了。

唐夢芙哧的笑了出聲,“她還真敢想。”

定國公的庶出女兒罷了,生母還是聲名狼藉的楊氏,哪家王府肯娶她呢。是誰給了她這樣的勇氣?

蔣夫人也吃驚,和舞陽侯夫人小聲說了幾句話,蔣夫人驚訝挑眉,哭笑不得,“這想法太怪異了。芙兒的嫂嫂是姊歸長公主,陛下親姐,所以芙兒只要願意幫她,她嫁入皇室不難?她這是想要賴上芙兒還是怎麼的。”

舞陽侯夫人提起孃家這些人也臉紅,“唉,阿沅運氣不好,遇到了這樣的小姑子。”

唐夢芙淡笑,“其實很好辦。只要把張洢依舊送到西隱寺,令愛便清靜了。”

“我哥哥才把人接出來,如何肯再輕易將人送回?”舞陽侯夫人悻悻。

“看我的。”唐夢芙笑。

張勆在旁冷眼旁觀許久,這時憐惜的道:“你就要生孩子了,再爲張洢這樣的人操心,會累着的。這件事交給我。”

舞陽侯夫人怒氣難忍,“阿勆你一個大男人……”

張勆不等她說完便乾脆利落的打斷了她,“姑母,我方纔說過了,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和她不分彼此。”

舞陽侯夫人氣得鼻子差點冒煙兒。

張勆接着又說道:“這段時日我妻子要在府中養胎,姑母那裡,請恕我們不能時常去請安。姑母是長輩,也不敢勞煩姑母常來看我們。姑母實在要來,請提前差人跟我說,我在家中恭候,姑母有什麼不滿儘管跟我說。”

張勆這話說得夠清楚了:有事你找我,跟我說,我妻子是要養胎的。

舞陽侯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難堪到了極處。

舞陽侯夫人乘興而來,掃興而返。

張勆送唐夢芙回房歇下,自己馳馬去了定國公府,把他爹定國公拉到了太夫人榻前。當着太夫人的面,張勆有什麼說什麼,一點兒沒給定國公留面子,“族裡已經對楊氏很不滿了,要是知道了楊氏苛待楊沅、折磨楊沅,你猜族裡會不會饒了楊氏?”

定國公目瞪口呆,“楊氏苛待阿沅、折磨阿沅?這是怎麼回事?”

張勆不理會他,自顧自繼續說道:“張洢做的事我是給定國公府留顏面,沒往族裡說,你若是不把她送回西隱去,我這便找族長大人告狀,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看張洢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定國公慌了,“別,別,千萬別往外說,你說出去阿洢就毀了。姑娘家做下那樣的事……唉,你千萬不要往外說……”

“你到底送不送她回西隱寺?”張勆對着他爹就沒好臉色,板着臉,面無表情,冷酷無情。

定國公很想在兒子面前逞逞威風,奈何實在逞不起來,額頭冒出汗珠,恨恨的道:“送,送,我這就送張伊回去,你滿意了吧?”

“今天就送回去,一天不許多耽擱。”張勆步步緊逼。

“別再催了,知道了。”定國公拉下臉。

“以後楊氏不許欺負阿沅,阿沅只服侍太夫人,不服侍楊氏。楊氏若敢再犯,我直接把她綁到族裡問罪,我說到做到!”張勆渾身煞氣。

定國公又驚又怒,“你,你,你就這麼跟你爹說話……算了,做老子的不跟你計較,我約束楊氏,我一定管好她,不讓她做惡……”

張勆這才滿意了,臉色平緩許多,彬彬有禮的道:“祖母,父親,請多保重,兒告退。”親切的和太夫人、定國公作別,起身出門。

定國公一身冷汗,既生張勆的氣,又生楊氏的氣。

太夫人聽得着急上火,可她身子不能動,嘴不能說話,乾着急沒辦法,頭向牆邊一歪,暈了過去。

定國公許是想心事想得入了迷,居然很久都沒有發現。

過了好一會兒,定國公才發現太夫人暈倒,失聲驚呼,失聲痛哭。

定國公太傷心了。母親病倒,枕邊人被貶,兒子不聽話,訓起他來像訓孫子似的,他堂堂定國公,過的這叫什麼日子啊。

---

定國公到底也沒拗過張勆,還是垂頭喪氣的把張洢送回了西隱寺。

“阿洢你先回去,等你六嫂生下孩子,府裡太平無事了,爹再設法接你回來。”定國公親自把張洢送上了車。

張洢被唐夢芙坑的要削髮修行。這時蓄了發,頭髮還不夠長,定國公讓她聽聽佛法,去去戾氣,這個目的不知有沒有達到,看張洢的神色似是柔順了些,不似從前任性。張洢涕淚漣漣的央求定國公,“爹,寺里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你再把我送回去,我會死的。”

定國公心疼張洢,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讓張洢留下來了。可是不行,他如果不送走張洢,張勆不會肯幹休,一定會到族裡告狀,把張洢做過的事全部公之於衆。那樣的話,對張洢就更不利了。

“你再忍耐數月。等你六嫂生下孩子再說。”定國公狠狠心,還是把張洢攆上了車。

張洢哭成了淚人,“爲什麼我回自己家要看唐夢芙的臉色?爲什麼我回自己家要看唐夢芙有沒有生下孩子?爹,這太不公平了。”

定國公心如刀割,就當沒聽見,命令車伕道:“走,快走!”

家裡有個討債鬼,他沒辦法,只能暫時把愛女趕走,息事寧人。

張洢哭哭啼啼的被送出了定國公府。

她實在不服氣,花大價錢讓人送了封信給唐夢芙,信裡指責唐夢芙仗勢欺人,隨意欺負她,硬要把她綁在西隱寺,看不得她過好日子。唐夢芙看過信,笑了笑扔到一邊,這個張洢怎麼就不明白呢,如果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回了定國公府,唐夢芙是懶得理會她的。可她想給唐夢芙帶來麻煩,就算唐夢芙能容得下她,張勆也忍受不了,必定把她再次逼走。張洢這是自作自受。

也不知定國公是如何警告了楊氏,總之楊氏消停下來不找楊沅的麻煩了,舞陽侯夫人也沒再去過大將軍府。

沒有了來自定國公府的麻煩,唐夢芙孕期很順當,肚子像吹氣球似的大起來。

到了懷孕後期,唐夢芙經常挑剔自己的容貌,“阿勆哥哥,我是不是沒有以前漂亮了?”

張勆總是笑着安慰她、親吻她,“我的芙妹妹若是不漂亮了,那這世上便沒有美人了。芙妹妹就算懷了身孕,也是最漂亮的小孕婦,我最喜歡的小孕婦。”柔聲哄着唐夢芙,溫柔動聽的聲音如春風般吹綠江南岸般吹過唐夢芙的心海,唐夢芙心情雀躍飛揚,人又是笑嘻嘻的了。

身子日漸笨重,唐夢芙腳開始浮腫,張勆心疼她,晚上常幫她按摩,溫言軟語哄她入睡。

快要生的時候,唐夢芙晚上常常睡不好,正着躺不舒服,側着躺不舒服,無論怎麼躺,肚子裡的孩子都亂踢亂動,似在表示不滿。

“你倒是給我說個姿勢啊,你說說,要我怎麼躺你才滿意?”唐夢芙又困又睡不着,氣得坐起身子,捧着大肚子和沒出世的孩兒講理。

“小壞蛋,等他生出來先打一頓再說。”張勆心疼妻子,埋怨起調皮的孩子。

“幹嘛打他?他那麼小,又不懂事。”唐夢芙方纔還在怪孩子,張勆說要打,她卻不樂意了。

“不打了。我說他。”張勆許諾。

唐夢芙轉嗔爲喜,“說說還行。不過你別太厲害啊,隨便說兩聲就行了。”

張勆自然滿口答應。

不知是唐夢芙的商量管用了,還是張勆的威脅管用了,接下來唐夢芙居然踏踏實實睡着了,一夜好眠。

張勆和唐夢芙都很慶幸。

臨產的日子越來越近,唐夢芙是頭回生孩子,緊張,張勆比她也強不到哪兒去,恨不得從早到晚看着她,連上朝都沒心思,早早的跟新帝請了假。

新帝聽了他的請假理由,沉默半晌,居然準了。

張勆拋下都督府的軍務不理會,回府陪着夫人生孩子去了。

大將軍府裡,除蔣夫人裡裡外外負責張羅之外,黃氏、齊國公夫人、馮氏、李氏、田娘子等人也經常過來。產婆是早就請好了的,就在府裡住着,只等唐夢芙一發動就能趕過來伺候,張勆不放心,又重金請了兩位婦科好手養在府中,以備不時之需。

唐夢龍是過來人,細心的講了許多經驗之談給張勆聽。他本來是一片好心想讓張勆多知道些生孩子的事,誰知張勆知道女人生孩子會是難以忍受的巨痛,個個鬼哭狼嚎,這位久經沙場的名將受了驚嚇,臉色煞白。

“芙妹妹那般嬌弱,她怎麼熬?”張勆想到小嬌妻要經歷生平未有的痛苦,如坐鍼氈,惶惑不安。

誠勇伯順路過來看望外孫女,張勆拉他一起喝了幾杯酒,吐露心事,誠勇伯安慰他,“女人生孩子當然不容易,不過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你不用太擔心。福兒是嬌氣了些,吃不得苦,不過她名字就叫福兒了,一定有福氣,你就放心吧。”

“外祖父說的對。”張勆精神一振。

其實唐夢芙在他心目當中一直是“芙兒”,芙蓉花的芙,鮮豔嬌美,但此時此刻,他寧願他的小嬌妻是“福兒”,福氣的福。美不美在其次,最主要是有福氣,能順順當當把孩子生下來,不吃苦。這比美更重要。

張勆最近話特別多,心裡話憋不住,晚上就寢時都告訴給唐夢芙了。唐夢芙睜大眼睛,“不要,我寧願是芙兒,不管怎樣一定要美,要很美很美……”張勆溫柔在她臉頰親吻,“不管美不美,我都愛你。”唐夢芙笑,“我還是想要無以倫比的美貌,無論如何都想要……”

正說着話,她忽然倒吸一口涼氣,花朵般嬌豔的面容上現出痛苦神色。

“怎麼了?怎麼了?”張勆一陣揪心。

唐夢芙咧咧嘴,“疼得不對勁,是不是要生了?”

張勆呆了呆,“芙妹妹你稍等片刻。”小心翼翼把妻子放在牀上,自己飛奔出去叫人。

府里人是早就準備好的,張勆一叫,齊刷刷進來兩排人。

蔣夫人本來就沒睡踏實,這時也被驚動了,忙過來看視。

蔣夫人過來的時候,唐夢芙正坐在牀上吃糕,一臉的不好意思,“我方纔真的是很疼的,但是把人都折騰起來了,我又沒事了。白折騰人,怪過意不去的。”

“這有什麼過意不去的?生孩子就是這樣的。”蔣夫人憐愛微笑。

唐夢芙坐在牀上吃糕,嘻嘻笑,張勆坐在牀前,身子僵硬,額頭都是汗。

蔣夫人覺得不對勁,拉拉張勆,把他叫到門外,“你怎麼了?”

張勆緊張得快不行了,“我聽舅兄說過,生孩子的時候她會大哭大叫,疼得想一頭撞死……”

蔣夫人又好氣又好笑,“生孩子都這樣。好了,阿勆,你到一邊兒歇着吧,別陪着芙兒了。你緊張成這樣,非但安慰不了芙兒,還會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