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不能說
張悅正要開口,卻聽剛纔那個溫柔好聽的女音又說道,“五公子,這你就不懂了,但凡是女人就沒有不愛美的,況且今日可是在聖上面前表演,她自然是要好生裝扮一番的,到時候這仿若弱柳扶風的身姿,再配上五公子讚歎不絕的柳葉面,想必也是一道風景,皇上,你說是也不是?”
這女人明明是替她開解的話,爲何她卻聽出了諷刺,還有一絲陰狠?再聯想之前綠衣說的話,張悅突然打了個激靈,後背一陣涼意。
貴妃娘娘哪裡是替她說話,分明是諷刺,恐怕是諷刺她借製作柳葉面的機會想勾引皇上罷。
“貴妃娘娘所言甚是,陸某不是女人,不瞭解婦人的心思,慚愧,慚愧,還是貴妃娘娘心細如髮。這驛館處處都有暖氣,想必就算張娘子穿少一點,也不會受凍,呂公公定然是將張娘子安排在一個溫暖適宜的房間了吧?”
呂公公不敢接觸那犀利猶如有實質形狀的眼神,只得尷尬的低頭答應,同時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
“皇上,臣妾想看嘛,你讓她快些表演來瞧瞧,我早就聽聞了陸大人的那首詩,想要驗證下,是否真的如同銀色的魚兒一般,自由暢快?”
“好好好,都依愛妃所言,呂雄,你還在磨蹭什麼,讓那個誰,快快表演!”皇上此刻眼裡只有嬌俏如媚的貴妃,哪裡記得張悅是?
再說了,張悅身上只一件普通綠色宮紗,臉上又蒙了布,隔的遠,連長的什麼樣子都看不清楚,要不是貴妃提起柳葉面來,他都想不起來。
“是。皇上!”呂公公立即朝着張悅一挑眉,皇上的話你聽見了吧,別磨蹭了。快乾活吧。
張悅不急不慢,並不因爲上面有壓迫人的氣勢而凌亂。更沒有絲毫的凝窒,反而猶如閒庭信步一番,有刃有餘。
從和麪,到揉打搓麪糰,絲毫沒有凝窒,一氣呵成,特別是托起麪糰。拿起片刀,朝着沸水鍋中削制柳葉面時,更是如同銀練一般,絲毫不斷。
“好!”皇上帶頭鼓起了掌。那些大臣哪裡還敢不拍手,立即掌聲如潮。
但張悅卻是臉上絲毫沒有得意洋洋,仍舊平常的就好像這裡不是聖駕前面,而是就在麪館那小小的竈間一般。
呂雄瞧見張悅那絲毫不僵硬的手腕,還有削麪後。額頭沁出的薄汗,白裡透紅的臉色,心裡自搖頭,不可能呀,按常理來說。一個人只穿了單衣在雪地裡凍了一個多時辰,怎麼可能還像現在這般活崩亂跳,不說凍的僵了完全站不住,至少也該昏倒纔對呀?
難道說是窮苦百姓身體質量好?
他左右想不通,現在正表演的關鍵時候,他又不能直接去問,只得悄悄使了個眼色給小太監,讓人去問問,張悅娘在等待的時候,有沒有離開過假山旁邊。
小太監打探了信兒,又悄悄的命人轉告了呂公公,說是各處通道都有人把守,萬沒有讓她進屋暖和的道理,她真的在雪地裡站了一個多時辰。
呂公公看着張悅那靈活的身手,根本不像是穿着單衣在雪地裡站了一個多時辰的樣子,說不通呀?他突然冒出一個奇異的想法,難道說這張悅娘是世外高人,有很強的內力,可以抵禦寒冷?
不對,如果張悅娘真有功夫,在麪館門口,怎麼會任由自己隨意踐 踏侮辱?
這裡面一定有玄機,或者是張悅娘在死撐,其實已經病入身體裡了?常人乍一冷一熱是必要生病的,何況她先在雪地裡凍了一個時辰,現在又對着火爐煮麪,定然已經種下病根。
呂公公思考的時間裡,張悅已經完成了柳葉面的製作,如銀魚一般的面段在開水中滾動,霧氣蒸騰,張悅孃的身體處於霧氣中央,臉上又罩着面紗,越發襯的神秘莫測。
眼看面片已熟,早有小太監端來晶瑩的琉璃碗,張悅取從另一盤一直蓋的嚴實的碗中,取出少量早已經洗淨並且拿開水焯過一遍的小菜芽,放置於琉璃碗底,再放入面片,擺下香菇肉糜及各色配料,澆上濃濃的骨頭湯,灑上小米蔥,面成。
原本面熟的時候,那麪粉的香氣就飄在了整個室內,當加入了骨頭湯後,面香和骨頭湯的香味綜合在一起,更是誘人慾滴。
最後由小米蔥將香氣徹底勾了出來,簡直是讓人食指大動的感覺,在座的諸位也都是吃習慣 山珍海味的,但是這樣的香味,還是讓他們有些動容。
呂公公拿着金色的托盤,裡面放了兩碗一模一樣的琉璃碗,低垂着頭,輕步送往御前,走到距離皇帝幾米處時,自然有皇上的貼身太監接了過來,又有試菜太監試過無毒,這才擺到皇上和貴妃娘娘的面前。
因爲皇上沒說擡起頭來,是以張悅不敢往上看,只是自然垂頭看着腳尖的方向,耳邊卻是傳來貴妃娘娘柔媚的聲音,“陸放公子傳的那麼神乎其神,臣妾看來也不過爾爾嘛。”
皇上還沒吃,她居然這樣說,如果她是皇上,又看重貴妃,肯定不會吃的。
果然洪帝原本正要動手拿筷子,卻又停了下來。
這時候一位眉目如星,俊朗斯文的青年站了起來,走到案前,竟是就那樣隨意的一聞,作出陶醉狀,“這面雖然看似平凡,但香氣誘人,如果父皇不喜,不如賞給兒臣,兒臣剛飲了些酒,腹中正餓的很哪。”
他喊皇上父皇,那就是皇子嘍。
皇上原本收斂的笑意再度釋放,拿起象牙雕金鏤空箸,朝着麪條上的香菇挾去,“既然連皇兒都說香,那朕就嚐嚐。”
貴妃娘娘連忙也轉換了顏色,“是呀,既然六皇子都說好,那想必是真的好了,六皇子一向和陸放公子走得近,想必也是愛好相同。”她的意思是說六皇子在包庇陸放,而陸放明顯是傾向張悅孃的。
洪帝認真咀嚼着柳葉面,一邊吃一邊微微點了下頭,身旁的太監立即再度挾了麪條放入金碗中,洪帝竟是又將它吃了,而且還停不下來,沒過多大一會兒,竟將琉璃碗中的柳葉面吃了大半。
香菇和肉糜都很常見,洪帝並不稀罕,只是他突然於黑色的香菇丁下面看見一抹綠色,不是米蔥,便命令太監翻過來看看是什麼,一看之下,當即大喜,竟是鮮嫩嫩的小青菜芽。
因爲這小青芽太過嫩小,大約才只有拇指長短,用開水那麼一燙,已然可以入食,此刻他連着麪湯一起盛入口中,頓時眼眸發光,口齒之中,皆餘香味。
除了麪食本身的香氣之外,還有濃稠但並不膩人的骨頭湯香,於這股肉香之中,又一股清新的甜美香氣,正是那小青菜芽的天然香氣。
皇上的一舉一動,貼身太監立即明白,便將張悅孃的名字說了出來,皇上這才道,“張娘子,朕且問你這琉璃碗底所裝,可是剛從地裡新鮮撥上來的小青菜苗?”
皇上話音一落,周圍大臣們紛分跟燒開了沸水似的,滾了起來,將詫異的目光投向張悅娘。
張悅仍是淺淺淡淡,沒有喜悅,亦沒有緊張和忐忑,只是跪在地上,給皇上戴高帽子,“皇上英明,正是。”
“據朕所知,今年天氣比往年又寒冷幾分,早在十一月初就不見大部分蔬菜蹤影,不知道張娘子是如何做到的?”
張悅咬了咬脣,半晌才堅決的說道,“請恕民婦不能告知!”
“大膽,皇上問話,你居然也敢隱瞞,還不從實招來!”呂公公藉機發威,他就在挖空心思想,要找什麼由頭折磨張悅娘呢,沒想到她竟自己送上門來。
“皇上聖明,請容民婦回稟原因。”張悅不卑不亢的說道。
洪帝眉頭皺了皺,剛纔是心生不悅的,不過想着剛吃到柳葉面時的那種驚喜,念她有功,這纔沒有立即發作。
“你且說來。”皇上的聲音清清淡淡,但依舊威嚴十足,那是屬於皇家的氣勢。
張悅深吸一口氣,鎮定的說道,“民婦聽聞陸放公子是建築界的才子,想必對建築構圖有獨特的本領,若是皇上現在問他,到底有何秘訣的話,皇上覺得陸公子會不會說?”
陸放簡直無語,這張娘子倒會踢皮球,怎麼將他拉進來了?
張悅手心緊握,全是汗,她也是沒辦法,在場的人她原也只認識陸自在和陸放。
洪帝皺眉,朗聲道,“陸放的才藝乃是他的看家本領,就算是朕也斷沒有非讓他說個明白的道理,只是朕不明白,這與你有何關係?”
張悅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又山呼萬歲,並且說道:“皇上聖明,建築秘技相對於陸公子來說是看家本領,那麼爲何會在大雪之季有新鮮的青菜芽上桌,也是民婦賴以生存的依傍,您說,民婦怎麼敢輕易說出來?若是皇上和貴妃娘娘您二位想知道,民婦定當言無不盡,只是這在場這麼多人,民婦今天一說,明天便有人爭相仿製到時候民婦可就要沒飯吃了。”
原來如此,洪帝想想也對,能在大雪天弄出這春天的菜來,也是一種本領。
“既是如此,朕便恕你無罪,只是朕想知道你這小青菜可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