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看你不順眼
喜兒咬了咬脣,卻是迅速的拉着虎娃跪 下去,“老夫人,我弟弟年幼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這一回吧,喜兒願意代受。”說罷,她竟是擡起手啪啪就給了自己兩耳光,頓時原本白晰瘦弱的小臉蛋就出現了兩個紅印子。
虎娃想攔沒來得及,立即紅了眼圈,撲到喜兒的身上,哽咽道,“姐,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張悅趕緊拉住他兄妹二人,“你們都起來。娘,你想幫虎娃我懂,只是他畢竟是孩子,有些事要慢慢教。”
李嚴氏見現場氣氛有些尷尬,便眼一眯,就往炕上的棉被上一靠,揮了揮手,“既然大夫人爲你們求情,今天這事就算揭過了。我累了,你們先下去吧。”
喜兒紅腫着臉,朝着虎娃搖了搖頭,趕緊上前一步,輕輕捏空心拳,替李嚴氏捶起腿來,那眼淚在眼眶裡轉動着,一不小心就滾了下來,她趕緊擡手擦了,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虎娃也不肯走,只是緊緊抿着脣,站在門口,雙手握拳,小小的手背上面滿是憤怒的青筋。
張悅趕忙將他拉了出來,有些心結必須要說開,否則容易積怨。
“虎娃,婆婆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容易動怒些,你千萬別恨她。”
怎麼辦呢,再怎麼樣,李嚴氏也是長輩,張悅不想爲了拉攏虎娃的心,就說她的壞話,這不符合她做人的道理,到底李嚴氏也是這具身體的婆婆。
虎娃這才咬住脣,搖頭,再搖頭,眼淚突然涌出,哽咽道,“我,不,奴才……”
“虎娃。在我這裡,不許喊奴才,你不是,只有我們倆的時候,你還是喊我嬸嬸吧。奴才兩個字,我聽着也彆扭。”
虎娃這才抽泣的撲進張悅的懷裡,“嬸嬸,我,我不恨婆婆,我聽姐姐說。大戶人家都要講規矩的。我只是恨自己不懂事。連累了姐姐。”
張悅抱着他,輕輕在他的後背上拍了拍,“嬸嬸都懂,只是我也沒辦法。”
想想前後。張悅突然頗爲心酸,竟也不知不覺的流出淚來。原本是安慰虎娃的,倒最後卻把自己也坑進去了。
虎娃擡起滿是淚痕的小臉,點點頭,反而主動替張悅抹去眼角的淚,用小大人的口氣說道,“虎娃知道嬸嬸的苦,嬸嬸是最苦最累的人,虎娃會快快成長。這樣就可以替嬸嬸分擔,保護嬸嬸,不讓嬸嬸這樣辛苦了。”
這番話從一個孩子嘴裡說出來,當真是熨貼人心,張悅的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之前生出的不滿、遺憾、後悔,一下子都被沖淡了。
雖然李嚴氏不理解她,和她的心不近,但她也並不是沒有收穫的,至少身邊這些人都是感激她的,因爲她的存在,改變了他們原本苦難的命運啊。
“悅娘,你們倆太不夠意思啦,要哭也不喊我一個。”梨童小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一句話倒把張悅惹笑了。
虎娃有些不好意思的拭淚,姚紅姑走過來,輕輕彈了下梨童的腦袋,“又沒規矩了,這孩子。”
張悅忙道,“以後在我們這自己人面前,不用講什麼規矩,太累,是不是?”她微笑的吐了吐舌頭,竟扮了回調皮。
姚紅姑拿出手帕遞給張悅,小心的說:“大夫人,其實你們李家以前李秀才還在的時候,家境是不錯,也是有這些規矩的,不過後來李秀才進京趕考失蹤了,家境沒落了,才漸漸不講這些窮規矩了。現在家境又變好了,老夫人想把規矩拾起來,也是很正常的。”
張悅沒接手帕,卻是橫了她一眼,然後突然伸出雙手撓她癢癢,立時姚紅姑就舉雙手投降了。
“紅姑姐姐,下次只有我們的時候,你若再喊一塊大夫人,我就再撓你癢癢,看誰厲害?”說罷張悅示威般又舉起雙手示意要來撓癢癢了,姚紅姑連忙躲到梨童背後,喘着氣道,“悅娘妹妹,好妹妹,饒了姐姐吧,奴婢,噢,不,姐姐再不敢了。”
李嚴氏雖然靠在炕上面,閉着眼睛,但是可沒睡着,外面隱約傳來的嬉笑聲斷斷續續飄到她的耳朵裡來。
她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心裡暗想,畢竟不是自己真正的媳婦,如果是以前的悅娘,哪裡敢這樣陽奉陰違?真正的悅娘,對她最是親切服貼,樣樣都聽她的,賢良淑德,溫厚恭儉。
而且真正的悅娘,是從小生長在大戶人家裡的,對規矩禮儀最是懂得,又做的最好,哪裡像這個女人,說是從什麼華夏來的,難道連最基本的禮儀規矩都不懂嗎?居然和奴才稱妹道姐,還打成一片,成何體統?
她貌似忘記了,是誰把她從黑暗的世界裡拯救回來的?她貌似忘記了,如果是真正的悅娘,他們現在依舊住在不足巴掌大小的竈間裡,受惡霸欺負。
以前李嚴氏困難的時候,把張悅當成一根救命稻草,現在她成功上岸了,就看張悅哪裡都不順眼了。
姚喜兒一邊替李嚴氏捶着腿一邊小心的探聽着,“老夫人,您剛纔不讓大夫人去布莊,是不是怕人說閒話呀?”
李嚴氏猛然睜開眼睛,裡面放射出一道精光,卻是在看到姚喜兒滿面討好的笑容時,緩和下來,輕輕摸了下喜兒的頭髮道,“還是喜兒懂我的心哪。你們大夫人總是讓我操心,唉,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這個老婆子就安心了。”
姚喜兒斟酌着用詞,替張悅開脫道,“老夫人,我覺得大夫人不可能看得上週老闆。”
“哦?這話怎麼說?”李嚴氏斂去眼中的精光,再次緩緩閉起來,彷彿操控住了一切似的,又躺靠在炕上面的棉被上。
“奴婢大膽,就分析下主子的想法,如果說的不對的地方,老夫人可千萬要饒恕奴婢,否則奴婢不敢說。”
李嚴氏嘴角溢出一絲舒服的笑容,主要是喜兒左一個老夫人,右一個奴婢的取悅了她,想想這稱呼有好多年都沒聽到過了。
“你但說無妨,我不敢你就是了。”李嚴氏很是大方的揮了揮手。
姚喜兒立即柔聲道,“如果大夫人真有這方面的想法,現在與大夫人有合作關係的人,隨便挑出一個來,都勝過周老闆,你看陸大人是青峰縣父母官,手握大權,又看重大夫人;再看翡翠軒老闆柳平潮、還有那個對香香小饅頭讚不絕口的陸放,這哪一個不是比周老闆優秀?”
李嚴氏淡淡點頭,朝着姚喜兒投去讚賞的目光,這小丫頭倒看的透。不過亦有古話說各花入各眼,也許張悅就喜歡周連勇這樣的呢?
退一步說,張悅娘畢竟是(寡)婦,就算改嫁,估計也不敢要求太高,那陸家二位就別想了,人家一個是皇上看中的建築才子,一個是縣令父母官,哪裡輪得到他們家?
算來算去,大概就柳平潮和周連勇最有可能了,而且張悅娘和他們走的也近,難保沒有這樣的想法。
一想到這裡,李嚴氏心就慌了起來,張悅娘現在可還是李家的媳婦,除非李家賜了一紙休書,否則她都沒辦法改嫁的,但如果她在此期間內,做出什麼傷風敗俗,有礙李家門風的事來,那李家的臉面可就全完了!
她自己守了這些年的寡,她知道守寡的苦,何況張悅娘正青春年華,哪裡熬得住?與其讓她可能會犯這樣的錯,倒不如先把這口子堵上。
對對對,只有這樣,張悅娘生出來的孩子才能姓李,如果嫁到別家去,肯定是要跟着男方姓的。
招贅?那不如……這樣既不會敗壞李家門風,又能一舉兩得,李嚴氏太佩服自己了,她覺得自己太聰明瞭。
李嚴氏突然坐了起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把喜兒嚇一大跳,連大氣都不敢出。
她突然開口道,“去把二老爺請來。”
喜兒有些茫然,但反應亦是迅速的出了門,不多時李衡進來了。
“喜兒,你先退下去,替我把門口看住了,任何人都不能放進來。”
“是,老夫人!”姚喜兒退了出去,把門關好,老實的守在通道口的地方。
李嚴氏恍如慈母般親切,滿臉是笑,帶了李衡上炕邊坐,“衡兒啊,你來我們家也有大半個月了吧,你覺得乾孃對你如何?”
李衡連忙道,“乾孃視我爲已出,又賜我姓,賜我名,如同再造。兒無以爲報,只有終身爲乾孃盡孝,隨時侍候在身旁,方能略盡綿薄之孝心。”
李嚴氏閉上眼睛,耳旁聽到這清悅磁性的嗓音,彷彿真正的李恆之在和她說話,她感動的握住李衡的手,“好,好,好孩子,那你可聽乾孃的話?”
“乾孃讓我上東絕不往西,爲乾孃上刀山下油鍋,再所不辭,若有違背,天打五雷轟!”
李嚴氏連忙去捂他的嘴,“這孩子,好好說着話,發什麼毒誓,娘信你了。”
母子倆互訴了一番衷腸後,李嚴氏巧妙的將話題繞到了張悅的身上,李衡的頭迅速垂了下去,聲若蚊蠅,“嫂、嫂子,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