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試金石
老太太一說話,衆人這才鬆了口氣,張悅有些緊張有些無措,上前輕聲道,“娘,看見了嗎,真的好了嗎?”
李嚴氏伸出右手,緊緊握住張悅,用兩個人才能看得懂的表情笑了笑,“辛苦你了,孩子。”
她沒喊悅娘,她說辛苦你了孩子,這裡面的門道只有她和張悅懂。
張悅沒來由的鼻酸,哽咽道,“不辛苦,孃的眼睛好了,這纔是最好的大事兒,我宣佈,今天在座的諸位在店裡的消費一律免單,慶祝我娘眼睛治好了!”
一品香店外立即響起一陣歡樂的轟笑聲,大家紛紛感謝張娘子大方。
她又走到田大夫面前,鄭重的道了謝,並且拿出五十倆銀子,田大夫收了銀子,在一衆感謝和讚歎醫術高明的聲音中,揹着藥箱,高興的離去。
他臨走前特意交待,眼睛初好,要注意保養,不能過度流淚,也不能過度用眼,張悅等人自然是細細記下。
梨童忙依偎到李嚴氏身邊,萌聲萌氣的說道,“婆婆,你的眼睛真的好了,這太好了!”
李嚴氏如同老樹皮般的手,輕輕摩挲着梨童的粉嫩臉蛋,“嗯,梨童乖!”
虎娃拉了一把喜兒,同時走到李嚴氏面前,給她磕了個頭,然後自我介紹道,“我是虎娃姚文明,她是姚喜兒,見過婆婆。”
“唉,起來,快起來,好孩子,攤上那樣一個娘,你也挺不容易的,你嬸子就是說話難聽了點,其實是好人,你千萬別往心裡去。”李嚴氏將虎娃拉到懷裡,細細用手摩挲着他的頭髮。
虎娃鄭重點頭,“我知道的,我一定會好好吃飯。好好幹活,不會讓嬸嬸失望的。”
柳平潮等人自然也要一一過來道賀,李嚴氏都感激的站起來,想要回禮,但她是老人家,他們哪裡肯讓她行禮,都是側身躲過的。
張悅今天是真的高興,離完成任務越來越近了,只要達到兩樣,就能拿到心想事成的獎勵了。
她把手一揮。“今天我張悅娘在翡翠軒請客。一呢是慶祝我娘眼睛恢復光明瞭。二呢是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們一品香的幫助和關照。”
說罷她就朝着柳平潮福了福,“今天就辛苦你了。”
柳平潮哈哈大笑起來,“張娘子來做我酒樓生意,有什麼辛苦的說法。你想要幾桌,儘管報來,我讓廚房立即優先給你整。”
張悅想了想陸自在、周師爺加上趙程二位共計是四人,肖老闆、周連柳,還有柳平潮自己、田大夫,回春堂的掌櫃,她自己和婆婆,這一桌都是大人物,肯定要上點檔次。至於其它人都是街坊鄰居,大家生活水平也有限,就次一點。
張悅將柳平潮拉到一旁,輕聲交待道:“辦一桌二十倆的,再辦十桌二倆的。如果不夠,到時候再添。”
柳平潮笑了笑道,“張娘子不必太客氣,我猜你這頭等桌是想請大人和我們幾個吧?”
張悅坦然笑道,“諸位對我張悅娘幫助甚多,可惜我小本生意,只能整這檔次了,想要吃再高檔次的,怕也不能夠 了。”
“張娘子太客氣了,你現在好歹也是我們翡翠軒的股東,你要請客,哪裡還要花錢,這酒就算我請了。”
“不行,不行,一碼歸一碼,你也要朝酒樓內報帳是不是,公私都分開。這點銀子,我還是出得起的。”
柳平潮想想只能如此,便不再爭議,當即悄聲吩咐了跟班,讓他回去照做。
門外那些人原本也只是來看熱鬧的,沒想到今天來一趟還來對了,不但白天在麪館吃的都白吃,晚上還有酒吃,真是太划得來了。
張悅朝着梨童和虎娃使了眼色,讓他們去門口統計下人數,方便晚上安排。
李嚴氏從住進麪館,今天還是頭一次細細打量各處,雖然住了很久了,但是看在眼裡卻還是新鮮的很。
“悅娘,現在人也多了,住的地方有些擠,回頭你讓王大媽家的親戚來,把這空院子利用起來,把這主牆下方打通,連着砌炕,這樣只要白天做生意不斷火,晚上這炕就鐵定暖和和的,不用再另燒了,大家夥兒住着也開坦些。”李嚴氏其實只是潛意識裡覺得張悅有些不會用地方,院裡空了這麼大的場子,怎麼不利用起來,當初抓點小雞仔養養也好啊。
不過轉念一想,那時候媳婦忙的四腳朝天,她又看不見,小雞仔誰人照顧啊,不過現在好了。
“娘,你眼睛纔好,就不要老是操心了,我早就想過這事兒,不過最近一陣子又去蓋暖棚,又要招待客人便給忘了,我打算等驛館的事過去後,再讓王大哥過來幫着蓋房間砌炕,娘,你覺得行不行?”張悅一副請示的語氣。
李嚴氏原本有些不虞的臉色這才緩和了許多,她剛纔差點以爲張悅是嫌她多管閒事的意思呢,現在看張悅還是和以前一樣孝順,她就放心多了,當下也笑出聲來,“有你這樣事事想的周到的媳婦,是我們李家之福。”
李嚴氏的語氣裡有酸味兒,張悅聽出來了,不過她假裝不知,只是笑道,“娘,一堆人看着呢,你可別再誇我了,否則我可是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一句話頓時把身邊幾個人都說笑了。
臨到下午,張悅和姚紅姑挑着擔子去驛館擺攤了,李衡去翡翠軒酒樓看菜單了,虎娃扶着李嚴氏,一起去幫忙。
現在店裡只有梨童和喜兒。
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乞丐匆匆前來,在一品香面口唱喏了一句蓮花落,喜兒正要用掃把打發了,卻見梨童匆匆出來,和他走到對面拐角處,交頭接耳起來。
梨童小小的臉上,時而驚訝,時而憤怒,時而高深莫測,不過才數月不見,昔日那個有些橫衝直撞的小表弟,似乎已經成長了不少。
喜兒生怕梨童發現自己在偷看,便假裝在抹桌子,只見梨童快步走了回來,沒有和任何人商量,直接用油紙包了兩個雜樑饅頭,兩個白麪饅頭給了那小乞丐。
喜兒握緊了手裡的抹布,張了張嘴,想問一句,但還是沒說,繼續低頭假裝抹桌子,時不時偷看幾眼。
小乞丐拿起其中一個雜樑饅頭大大啃了一口,將剩下的小心藏進懷裡,然後歡天喜地的跑開了。
梨童面無表情的走了回來,看見正在假裝抹桌子的姚喜兒,只是天真的笑着打趣,“喜兒姐姐,這桌子上的皮都要被你擦掉一層了,夠亮了,你要是閒得慌,就去竈邊添把火,悅娘嬸嬸新熬的骨頭湯此刻應該要添旺火燒了。”他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將新熬的骨頭湯幾個字咬的重重的。
他說完便走過去,攤開一本小冊子,用炭筆認真在上面練起字來。
姚喜兒被說的不好意思,只得離開前堂,只是她心裡如同貓抓一般,竟是返身又蜇了回來,藏在夾道之中,好巧不巧的又來了一個老乞丐,老乞丐也如同先前的小乞丐一樣,唱了句諾。
梨童擡起頭,四處看看,見沒有人,這才迅速用兩張油紙包裝了兩籠香甜小饅頭,遞給了那老乞丐,並且低聲說了句什麼,因爲隔的有點遠,梨童聲音壓的又低,喜兒聽不見。
只見老乞丐原本污濁的臉上,突然盪漾開來一層不可思議,進而瞪圓眼睛,驚訝的連謝都忘記了,往外走的時候,差點因爲激動摔了一跤。
梨童在門口負手站了會,像個小大人似的,突然迴轉身道,“表姐,你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喜兒心裡咯噔一聲,慢慢自夾道里走了出來,看着這個比自己小一半年齡的表弟,他臉上隱藏的怒氣,她想到張悅娘對他的信任,如果他在張悅娘面前說了什麼,張悅娘又要針對他們姐弟了。
畢竟他們不是親的表姐弟,而且之前聽說娘還對不起過姚紅姑,曾把曾氏的禍水東引到姚紅姑家,差點(逼)死了姚紅姑。
她心裡特別不是滋味,雙手緊張的不停扭着衣角,梨童越是安靜,她越是害怕,腦子裡如同漿糊一般,只有一個念頭在飛旋,被張悅娘如此看重的梨童居然吃裡爬外,她到底是選擇站梨童那邊,還是選擇勇敢告發?
張悅娘那麼相信梨童,會信自己的話嗎?她會不會以爲自己故意在挑事兒?
“表姐,剛纔你看見了什麼?”梨童滿臉含霜的(逼)近了一步,大眼微眯,釋放出冰冷的寒芒。
饒是姚喜兒比他大許多,也被這樣的氣場給嚇倒了,連連退步,“我,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什麼都沒看見。”說罷她轉身飛速的跑往後院。
梨童跟到後院,發現姚喜兒正縮在竈前面添柴,只是那柴火都被她添滅了,她也沒發現,只是呆呆的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竈裡。
“表姐,做錯事的是方氏又不是你,你和表哥能來贖罪,已屬大義之行爲,但張悅娘非但不理解,還欺負你們老實,不但要你們簽下十年工契,還對你們惡言惡語,難道你就沒恨過沒怨過?”梨童小心的誘(惑)着。
姚喜兒此刻頭腦裡已經完全混亂了,哪裡還能想得到,這些話怎麼會出自小小梨童之口,她只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