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燕走後,劉渡讓阿召將鐲子放進了自己的箱籠。
“我明日便回平江,這幾日,你給我好生查查剛纔那位姑娘是何來歷?”劉渡語氣凝重,“最重要的,是她這隻金鐲究竟從何而來,越清楚越好。”
阿召不明所以,但看劉渡一臉嚴肅,便點了點頭,“老爺,我知道了。”
劉渡揮揮手,阿召出去了。
五百兩銀子拿在手中實在不便,南書燕便直接在當鋪裡換成了一張兩百兩和一張三百兩的兩張銀票。
上行當鋪位於雲縣縣城正中心,南書燕走近路,穿過一條小巷只需半柱香功夫便可回南家。
剛轉過正街,沈含山白袍寬袖,迎面走來。
南書燕停下腳步,叫了聲沈大夫。
沈含山剛從李三郎家出來,他在距南書燕几步遠的地方停下,半晌沒有做聲。
南書燕便繼續安靜的朝前走去。兩人錯身而過的一瞬,沈含山突然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南書燕頓了頓,轉過身來。
女子肌膚如雪,眼神清澈,一臉淡漠,“沈大夫,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沈含山迎上她的視線,目光裡帶着問詢,“蜜餞裡的紅曲草不是無心之過,而是你有意爲之?”
南書燕:“理由?”
沈含山:“我......不知道。”
南書燕嗤笑,“沈大夫,我是南家的女兒,我與中毒的人無冤無仇,就算我要下毒,我也不會用自家的果子做筏子,再說了,我父親對果子鋪的秘方看得比什麼都重,我根本無法靠近。”
她脣角含着一絲淡淡譏諷,“沈大夫這樣說,怒我不能理解。”
明媚的日光下,女子舉止從容,風光霽月,讓沈含山突然升起一絲慚愧。
“再說,在南記的果子裡下毒讓南家果子鋪名聲俱毀,這樣對我有什麼好處?”南書燕笑着道:“我沒有,我也不會。”
這就是跟他解釋了。
沈含山鬆了口氣,神態輕鬆了些,他略有些歉意道:“是我唐突了,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沈大夫正氣凜然,我不會見怪。”南書燕含笑道,“南記果子鋪出了這樣的事,的確是父親的無心之過,這次多謝沈大夫解圍。”
沈含山眉毛揚了揚,語氣便有些欣然,“南姑娘,你回去告訴令尊,那些中毒之人的湯藥錢,便不用付了,全部由聚仁堂來出。”
“沈大夫,這事因南家而起,跟其他人無干,南家的錯自有南家負責。”女子的語氣略有些冰涼,“不僅湯藥錢不能少,沈大夫的診費也是一分也不會少的。
這樣的話你便不要再說了,特別是在我祖母和父親面前可千萬不能這樣說。”
沈含山呆了呆,望着她纖細的背影越走越遠。
她好像有些生氣。可是,有人願意幫南家度過難關,她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難道不想承他這個情,怕他今後糾纏不清?
沈含山握住下巴,露出個苦笑。
南書燕倒不是怕承他的情,反正他幫南家又不是幫她。
她是不想讓南家太輕鬆的解決了這件事。若是如此,南老太太定然會把剩下的銀子給南玉兒添妝。
她只是純粹不想讓李泰來和南玉兒好過罷了。
回到家裡,南書燕將一張兩百兩的銀票交給了南老太太。
“祖母,掌櫃說鐲子雖然成色不錯,但實在太小,本不能當這麼多。但聽說家裡出了事,才願意多多當點,只是讓我們手裡寬裕了儘快去贖回來。”
南老太太拿着銀票唏噓道:“平日裡和當鋪也沒什麼來往,沒想到現在人家居然肯幫我們。”
在她心裡,那隻鐲子雖然好,但畢竟小了些,當兩百兩算是高的了。
她細心的放好銀票,突然默了默,忍不住問,“燕娘,你怎麼知道我攢了三百兩私房銀子。”
“祖母曾不小心說漏了嘴。”南書燕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便笑着自若的道。
南老太太上了年紀,這些年記性越來越差,有時候才說過的話轉眼又忘了,自己咬定是她說的,她估計也會認爲真說過這樣的話。
果然,南老太太眼裡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臉上便現出懊惱,“你這丫頭還真有心,祖母無意的一句話,你倒是記得很牢。”
南書燕笑着道:“祖母,你可是生氣我將這事告訴父親了?”
“有什麼好生氣的。”南老太太訕訕道:“難不成我還真能不管他。”
她垂下眼睛,略有些疲憊道:“只是委屈了玉娘,哎......你先回去吧。”
南書燕回去倒頭就睡。
她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這一覺醒來已是大天亮。
她對着桌上的銅鏡梳妝,昏暗的銅鏡裡,女孩膚色白皙,兩筆墨染般的眉斜飛入鬢,睫毛亦是又濃又密,一雙杏眼卻黢黑如深潭。
她隨手解開頭髮,重新挽了一個高髻,換了一件青布半袖褙子,越發顯得姿容雅緻似流風迴雪。
南家的院子裡熱鬧起來,新豐成衣鋪子的夥計一大早便將嫁衣送了過來,梳妝娘子也趕着過來爲南玉兒試妝。
南老太太一擡眼看到南書燕,舒了口氣,“燕娘,你先帶着嫁衣和梳妝娘子一起去玉娘房中。”
南書燕答應着,從夥計手中接過嫁衣,帶着梳妝娘子往南玉兒屋裡去。
辰時已過,初升的朝陽已爬上了南玉兒的窗櫺,明日便是她出嫁的日子,她卻到現在還懶在牀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梳妝娘子便撇了撇嘴,裡暗道這家人好沒有規矩,從沒見過哪家姑娘是要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的。
南書燕輕輕叩了叩門,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南玉兒睡在牀上,聽到有人進來,乾脆用被子蒙了頭。
南書燕將嫁衣放在牀頭的桌上,道:“這是新豐成衣鋪送來的嫁衣,祖母讓我拿進來給你試試。”
“放下吧!”南玉兒帶着濃濃的鼻音,似乎剛剛哭過。
梳妝娘子察覺不對,看了南書燕一眼。
南書燕一臉無視,繼續道:“梳妝娘子我也帶進來了,祖母讓你起來試妝。”
南玉兒這才掀開被子,露出頭來。
她沒有睡好,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帶着三十多歲婦人才有的黃氣,原本那張臉上最生動的一雙眼睛,也紅腫無神。
梳妝娘子看了她一眼,故作驚訝道:“姑娘,你怎麼弄成這樣,明日可是你大喜日子了,若是這個樣子被你夫君看見,還以爲你對他不滿意,憑空生出嫌隙便得不償失了。”
梳妝娘子見過衆多婚前對未來夫君不滿意的女子,就算婚前各種折騰,但嫁過去不還是得仰仗人家的寵愛過日子。
既然如此,又有何想不開的呢。
南書燕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成衣鋪子的夥計還在外面等着回話,你莫讓人家久等了。”
南玉兒眼裡又沁出淚來,“姐姐,”她啞聲道:“我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如今要這樣處處針對我?”
南書燕的指甲使勁掐着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失態。
她靜默片刻,纔將手指鬆開,淡淡道:“這是祖母的意思,你若覺得不合意,不試妝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