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侯泰和吳大郎,謝大再次往汴州去信。
這回是柳福兒接到的。
看完之後,柳福兒蹙着眉頭,手指不自覺的扭來扭曲。
赤槿從外面過來,悄聲道:“娘子,劉夫人來了。”
柳福兒頓時一凜,從輕薄的窗紗往外望。
正看到劉氏進來。
她忙從榻上起來,往外走。
邊走邊道:“康兒呢?”
“跟郎君一道,在小跨院,”赤槿低聲答着。
柳福兒轉了轉眼睛,道:“待會兒過去通報一聲。”
赤槿點頭,在劉氏看來時,錯步轉去柳福兒身後。
柳福兒屈膝給劉氏見禮。
劉氏嗯了聲,虛扶了下。
柳福兒順勢起身,見劉氏要進屋,便道:“屋裡沒放冰,有些悶,不如去花架下,我讓人拿些冰來。”
劉氏點頭,復又端量柳福兒道:“你這身子也太弱了。”
柳福兒靦腆的笑,請劉氏坐在花架下。。
赤槿帶着小丫鬟去拿冰,剛巧的從小跨院邊上的月洞門過去。
潤娘見大盆小盆的冰,訝道:“娘子用冰了。”
樑二霍然轉頭,見丫鬟們捧着冒着涼氣的冰盆,劍眉皺成一團結。
“你繼續,”他交代着樑康,提步過去。
花架下,盛夏的風挾裹着鬱郁芳香,從冰盆上拂過。
徐徐的涼意中還有沁人的香,讓人心情格外舒暢。
重槿又端來酸甜爽口的酸梅湯。
劉氏喝了兩口,感覺走了一路的暑氣瞬時散了不少。
擡眼見柳福兒面前的是冒着熱氣的,便道:“你這是?”
柳福兒笑了笑,道:“我沾不得涼,只能喝這個。”
劉氏眉頭動了動,心裡卻萬分的不滿意。
柳福兒佯作未見,只安靜的坐着。
劉氏又喝了兩口酸梅湯,道:“聽二郎說,過三七之後,你們便要走了?”
柳福兒點頭,道:“嶽州和衡州還沒穩定,洪州也需要穩定民心,我和二郎不在,有些事他們做不得主。”
“所以你們便要走?”
劉氏沒等柳福兒說完,便打斷道:“樑家就他們兄弟兩個,你想走,我攔不住,可你就不能等過了七七?”
柳福兒擡眼,一抹陰影從月洞門探出一點點。
柳福兒頓時歉疚的起身,行禮道:“阿孃,我知道,這是我們失禮。”
“但那三座城是效忠咱們的兒郎用血汗奪下的,我絕不能失了。”
“你這是譴責我不體恤兵士?”
劉氏柳眉豎起,顯出幾時兇相。
柳福兒咬着脣,道:“兒媳不敢,兒媳只是不想辜負他們的犧牲。”
劉氏冷呵一聲,道:“不敢,那就是有了。”
柳福兒垂着頭,不吭氣。
劉氏等了半晌,越等越氣,便道:“那你就站在這兒反省,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回去。”
她站起來,就往外走。
“阿孃,”樑二闊步從月洞門後出來,徑直把柳福兒拉出散發着涼意的花架,一腳踹翻冰盆,喝道:“都是傻的,不知道你家娘子不能用冰?”
赤槿忙告罪着上前,帶着丫鬟把冰收拾了。
樑二轉過來,拱手道:“阿孃,娘子生康兒時傷了身子,包娘子再三叮嚀,不得用涼。”
劉氏氣得渾身發抖。
她傷了身子又怪誰?
將要臨盆,還四處亂跑。
她這樣也是自作自受。
樑二身材高大,又是刻意站在前面,當下便把柳福兒遮了個嚴實。
瞧着兒子有媳婦沒孃的德行,劉氏的心跟被刀剜了似的疼。
便是早前娶公主那會兒,大郎也不曾這般對她。
想到大郎,劉氏悲從心來。
捂着嘴嗚咽起來。
見親孃哭的淚如雨下,樑二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柳福兒垂着頭,小心扯他背後衣裳。
樑二頓時清醒過來。
他道:“阿孃,我知道你不想我們走,可是我們有自己的事情。”
“如今,咱家在朝連個人都沒有,這汴州以後如何,都是說不好的事。要是連搶下的地盤都沒了,那還有什麼?”
劉氏哪裡管這些。
在她的世界裡,這些事情完全與她無干。
她只關心,她的兒子到底心裡有沒有她。
兒媳到底受不受她控制。
聽着劉氏嚶嚶哭聲,柳福兒悄悄揉了揉額頭。
只等錘鍊心神,鍛鍊意志力了。
擡眼,忽見樑康不知何時站在了月洞門邊。
這下她頓時站不住了。
她示意立在邊上的潤娘,讓兩人趕緊回去。
潤娘搖頭,無聲的道,小郎君不肯。
柳福兒改揉爲撫,用力吸了兩口氣,推開樑二,道:“阿孃,便是我們去江陵,也會時常回來。”
“南邊氣候溫潤,正適合避暑氣。”
劉氏心裡一動,但她面子過不去,便道:“伏天都要過了,還避什麼暑氣。”
樑二瞪眼。
柳福兒忙拉住他,又道:“秋老虎才厲害,這不用我說,阿孃定比我們懂。”
她道:“南地蓮藕極好,秋天煲些湯,正好給婆婆和老爺。”
劉氏漸漸止了泣音,抹乾眼角淚花。
柳福兒鬆了口氣,轉眼見樑二與她一樣的表情,心裡微暖。
其實與他,心裡還是在意劉氏的。
柳福兒擡手,喚了樑康過來,溫柔的道:“康兒,歡不歡迎婆婆去家裡玩?”
樑康看着劉氏。
他年紀太小,心裡想什麼,眼裡便會流露出來。
劉氏見他這般,心忽的咯噔一下。
她忙擠出點笑容,蹲下來,笑望他。
柳福兒輕輕搖了搖樑康的手。
樑康看了眼柳福兒,才緩緩點頭。
劉氏這才露出笑容,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這脾氣,上來一陣就這樣,你別跟我一樣。”
柳福兒笑了笑。
要真跟她較真,那可真就要氣死了。
說實話,她倒是挺佩服樑帥的。
竟然跟着這樣一個娘子過了一輩子。
這也許就是各花入個眼吧。
冰盆收拾乾淨,周圍的溫度又升了上來。
柳福兒便推了下樑二,示意他送劉氏回去。
樑二被動的上前,結果得了劉氏一個白眼,道:“我可勞動不起。”
她轉過臉,帶着丫鬟們走了。
柳福兒便帶着樑康送她去門邊。
待到她走遠,纔回屋裡。
樑二倒了溫漿,遞到柳福兒手裡,道:“我阿孃便是那樣,你別往心裡去,以後咱們少回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