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王府就是大明開國戰將常遇春的的懷遠候府邸,常遇春像極了當年的霍去病,驍勇善戰,常直言有十萬大軍便可橫行天下,軍中人稱常十萬,只可惜英年早逝,即便如此仍位列大明開國功臣第二,可見其戰功赫赫。
不知是否常家祖墳沒埋好,常遇春早逝不說其後代也命運坎坷,兩個兒子常茂和常升都不得善終而且家門中落被貶爲庶民流落四方,至第五代常覆被弘治尋來安置南京世襲南京錦衣衛指揮使,至第八代常玄振在嘉靖十一年續封懷遠候,從此門庭方纔平穩,常家人也也吸取祖上教訓,行事低調少摻和些亂七八糟的事,傳到如今的十二世喬延齡連那世襲的錦衣衛指揮都不稀罕了,有人猜測是因爲喬延齡不想和魏國公府多齟齬。
喬延齡雖對官銜不看重,但非常關心國事,去年全楚淪陷時他自請去九江協守,還要組織江都常氏族人練兵抗賊,不過都被崇禎帝否決了,但可見其有一腔忠君衛國之心,且史料也記載,南都勳貴多恣睢自肆,獨延齡以守職稱。
且其淡泊名利,崇禎殉國後,眼見南明小朝廷瞎胡鬧,馬士英和阮大鋮亂政,一怒之下掛冠而去,隱居鄉野種菜爲生,貧窮潦倒甚至死了都沒錢入殮,可見其氣節。
自從去年毛遂自薦未遂,喬延齡便有些心灰意冷知朝廷根本就看不上他們這些勳貴之後,要能力沒能力要實力沒實力,指揮紙上談兵瞎嚷嚷,特別是常家都多少年沒帶過兵上過戰場了。
想想祖上的榮耀,赫赫有名的常十萬啊,可如今……國難當頭卻只能在府裡混吃等死,一代不如一代愧對祖宗啊!常延齡在侯府裡每日蹉跎雄心已死但對國事卻更加關注,邸報每期必看,又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各處戰區的局勢,當然以北方爲主,甚至令家丁去城外長江口向拿來客旅打聽。
東廠突然冒出個太監崛起速度令瞠目,戰績令人結舌,而且竟然還是個同姓,於是特別關注此人,隨後各種傳聞蜂擁而至聽的常延齡熱血沸騰,時而撫掌時而嘆息,堂堂開平王之後爲何就不能出此等人才,偏偏還不如一個太監,祖宗的臉都被丟光了。
常延齡雖淡泊名利,但對家族榮譽卻是看的極重,否則也不會有後來寧爲布衣亦不狼狽爲奸的氣節了。
北方戰亂平息了,那太監以一人之力傾半國兵力財力,幾場大戰將賊軍同韃子打的狼狽而逃,保北方兩年內再無戰患之憂,可眼下南邊賊患愈烈,已經打到家門口,南京雖有兵數萬,可連個會打仗的人都沒有,賊軍若萊也只能守城禦敵,怕是連出城鏖戰都不敢,甚至有可能都還守不住。可即便守得住南京城,那其他地方呢,就任由賊軍糟踐了麼?
所以若想破敵,還得那個太監前來打援,常延齡同史可法交好,他已從史可法口中得知小太監必南下打援,而且史可法對小太監的評價特別好,好到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因爲文官特別是史可法這種性格剛直的文官不可能對一個權監有好臉色的,更別提這麼好的風評。
看來這太監必有奇特之處,常延齡每日都在盤算,若其來南京周邊,一定要尋個機會見上一面,甚至舔着臉讓相求史可法到時引見,史可法這人實誠,只說若其來南京當爲引見,至於人家見不見卻不敢保證,因爲那個小太監不喜歡社交,特別是文官和勳貴,這讓常延齡有些失落,不過總算還是有機會的。
所以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費盡心思可能都見不到的人,今兒竟然主動上門了。
常宇並非直接冒然上門而是有人先行探路。
晌午剛過,侯府大門便來了個仙風道骨的道人,叩門直接懟家丁說要見常府家主常延齡。家丁雖見其氣質不凡卻也不可能你說見就見啊,何況如今招搖撞騙的江湖人那麼多,於是便要哄他走,就在這時那道人一擡手,便見袖裡衝出一團黑霧化作虎頭,隱隱間竟聞呼嘯之聲。
家丁大駭不敢怠慢急忙將其迎入府內,連忙稟知常延齡。
常延齡聞訊略感驚訝便來大堂相見,那道人果真仙風道骨,從面相看便不似奸邪之徒心中便有好感,正待說話那道人卻先出聲:“貧道乃廣平府呂仙祠方丈一方,見過常家家主”(注:方丈一詞本是源自道家,佛入中途後入鄉隨俗也稱方丈)
廣平府呂仙祠,常延齡是聽過的,但卻不明白這道人登門所來爲何,莫非是化緣打秋風來着,但一般人都會稱他侯爺,可這個道士卻叫他常家家主令人意外,於是拱拱手:“一方道長有禮了”。
李慕仙微微頷首然後左右四顧:“開平王之後出了個天縱之才,常家當興五百年!”
果然是來打秋風的,常延齡心中苦笑,不管是和尚還是道士上門,都是這一套,要不你家有災了要麼你家有喜了,反正先找個由頭然後可勁忽悠着。
這年頭的百姓都迷信豪門大戶更吃這一套,即便有不信的也不願意得罪這些僧道,多是施捨些錢糧將其打法走。
不過這道士的話挺有意思,常延齡本無所事事便想聽他扯一會打法無聊,沒急着打發他,然而當李慕仙下一句話就讓他驚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貧道乃東廠督主常公公幕僚”。
東廠的人,那太監的人!
“常公公何在?他來了南京?”常延齡稍稍恢復神色趕緊問道,李慕仙卻輕輕搖手示意其不用緊張:“督主在他處公務,特令貧道先來侯府知會一聲,開平王第十四孫常宇稍後便來拜見叔公”。
什麼!常延齡如五雷轟頂,蹭蹭蹭連退數步一屁股又坐到椅子上,滿臉愕然看着李慕仙,堂堂東廠督主,那個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殺神太監竟然是大明開國功臣常遇春的後裔第十四孫???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霹靂,實在不可思議。
可其堂堂東廠督主自然不可能隨便認祖宗啊,當然常家也不能隨意因爲一個人姓常你想認祖宗俺們就承認了,必須得捋捋對不對,這也是李慕仙的聰明之處,他只說是常遇春之後,並未說清其究竟哪一支。
常遇春有子常升常茂,常茂死時無子這一脈算是絕了,常升有子常繼祖,然而其當時被貶雲南才七歲在雲南那邊開枝散葉,不可能在北邊留後,而常宇籍是河北,你要說是常升和常茂嫡系那絕對對不上號。
所以只能從第五世常復率族人回南京後大開枝葉。嫡系,旁系再開枝散葉就很難追究了,而且有的可能只是常家的家丁娶妻生子之後也會說是出自常遇春之後,這種事很難查的仔細。
比如去年常延齡就請旨把江都常家沙族人上千以練兵剿賊,江都在揚州那邊,洪武元年朱元璋賜第當時還是鄂國公常茂於揚州小東門榆柳巷留下這支族人開枝散葉到明末已有數千之衆,他們均言常遇春之後,然而常茂無後呀!
所以常宇的真實譜系根本無從查起。
“督主大人自幼喪父,家貧如洗其母養至十歲亦撒手人寰,臨終之際還不忘囑咐其乃開平王之後!後爲生計不得入了宮,時常痛哭流涕大呼愧對祖宗……其如今雖已名震天下然每思及於此便是痛苦萬分,時刻想着認祖歸宗卻又顧忌讓祖宗蒙羞,特遣貧道前來聞訊家主的意思”。
李慕仙娓娓道來,常延齡五味雜陳心裡卻也有了個大概,嫡系長子長孫一脈不可能混到這種地步的,極有可能是哪一旁支纔會如此,但也不好說,二世祖道五世祖中間常家不也都是平民麼,那時的嫡系和旁系混的也沒差別,爲了生計也是四處奔波,保不齊或許是那是傳到北邊的一支,至於具體如何其幼年喪父所知不詳亦無從考究,至於說回祖籍問族人,李慕仙解釋:“曾去往,受兵禍牽連早無人煙”。
這句是實話,河北境內李自成的賊軍席捲,韃子的騎兵掠劫,千里白骨十室九空。
對於這麼一個權勢赫赫的太監來認祖歸宗,常延齡一時之間也拿捏不了主意,權勢誰都想依附,但太監身份的確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在這個時代無論誰家出了個太監都是家門之恥。
雖說入汪直,魏忠賢那種權勢熏天的大太監,無數人溜鬚拍馬攀附於他們,甚至恬不知恥認他做父,可表面是如此,背地哪個不在戳脊梁骨,從骨子裡看不起他們。
可一邊跪舔叫人家爹,一邊暗地罵爹這種人不更可恥麼,常延齡想到此處心中便釋然,也知道常宇爲何提前遣人來,就是不顯得事發突然讓他左右爲難。
“吾祖上亦曾爲賊,卻終成咱大明開國功臣,所謂英雄不問出身,常公公爲生活所迫身不由己入宮亦不過爲了活命,其雖爲宦官卻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勝過如今大明不知多少自以爲是的人,其一己之力掃平賊亂立我國威,我常家以其爲榮,豈能有不認之理”。
常延齡這話一出口,李慕仙便知事成了,雖不知其相認的理由是什麼,但絕對有所考量才做了這個決定,於是哈哈一笑:“常門再行五百年絕非空話”。
“道長萬不能欺我”常延齡鄭重道。
李慕仙也正了正神色:“貧道精通周易奇數,若無把握豈能信口開河,若無幾分本事拿督主大人豈能留貧道在身邊輔佐,其能戰無不勝所向披靡自有貧道相助之處”。
見他這麼說,常延齡愈加好奇,他本就對常宇興趣極大,此時豈能放過八卦的機會,於是讓人奉茶,兩人在堂上一個吐沫橫飛,一個側耳傾聽,不知不覺天色已近傍晚,卻依然意猶未盡。
“當時青州城外數萬韃子騎兵,侯爺您知道韃子的騎兵有天下無敵之稱……”李慕仙正說着青州大戰,說道緊要處常延齡雙拳緊握,緊張的大氣不敢喘一口。
就在這時官家急急跑來:“老爺,老爺,門外來了兩人,說姓常應邀而來”。
啊,常延齡蹭的站了起來:“快,快,開大門迎接”。
常宇站在常府大門外,見家丁進去通報後很快侯府大門打開,十餘家涌出便知事已成,而他竟也有些緊張,整了整衣衫便見李慕仙跟着一箇中年男子快步走來,連忙迎向前去拜倒:“開平王十四世孫常宇給叔祖磕頭了”。
常延齡快步向前探手將其扶起,雖有心裡準備卻依然免不了一驚,怎麼會如此年輕,星眉劍目面如冠玉,一身殺伐之氣若隱若現哪裡有一丁點兒太監氣質,更想像先祖那樣的軍中悍將,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這是不是一夥騙子。
“常門有此後人,先祖當以爲豪,吾輩亦以爲榮,常公公請”。常延齡先前聽了常宇的赫赫戰功早就佩服不已,如今見了人一表堂堂頓生好感,一時忽略了其太監身份。
“叔公呼我常宇便好,此爲家事不敢當請”。常宇趕緊拱手道,他給自己便的身份是常遇春第十四世孫,小常延齡兩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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