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有閒的人才會來遊湖,普通老百姓多得是冒着酷暑在田裡勞作,或在運河碼頭幹着苦力營生,今天的運河碼頭極其熱鬧。
一大早從徐州城奔出數百騎兵至運河碼頭,有眼尖立刻認出來是和蛟龍幫及沙虎山起衝突的那支官兵,一想起這個碼頭上又不得安寧了,因爲有傳聞沙虎山的幫衆一夜之間暴屍霸王山下的田野裡,很多人都去看了,死相極慘。
至於如何落得這下場,衆說紛壇但都離開不開這外來的過江龍。
老九率部出城到運河邊可不是來耀武耀威的,是給八達通商會撐場面,但說白了也算拉耀武揚威。
八達通的糧船正在卸貨,常宇已經下令糧食就近入城囤放,於是一早商會就在忙活着,只是幾近上百條船一時間哪裡忙的完,漕幫的只管運可不管裝卸,那是另收費的。
卻在這時,出現了令人意外的一幕,橫行附近水域的蛟龍幫衆近兩百人,突然自發來幫助八達通卸貨,沒錯,前幾日還要拼個你是我活,今兒就免費義務的幫着幹活。
這信息量有點大,碼頭上一時皆在八卦此事,但就算是傻子也看出門道了,胳膊最終沒掰過大腿!
碼頭旁邊的茶棚裡,老九半躺着將腿翹在茶桌上,蛟龍幫主張成貴腆着臉辦半躬着腰:“將軍,我等有眼無珠衝撞了您,這是弟兄們的一點心意給您陪個不是”說着遞過一個包裹。
老九撇了一眼:“有眼無珠?老子就差沒在臉上刻着官兵倆字了,連官兵爾等都敢喊打喊殺的這不是造反麼?”
“哎呀,可不敢,可不敢,俺們也就是靠水討口飯吃,造反的事萬萬不敢,否則高總兵又豈能容我們吃這口飯”。張成貴趕緊道。
“少他媽的拿高傑來壓老子,高傑也就在你們跟前耍個橫,在老子這兒不好使!”老九哼了一聲,張成貴嚇的不敢說話。
“你包裹裡裝的什麼?”老九又問。
“給各位軍爺備了點酒錢”張成貴說着趕緊把包裹遞過來,老九白眼一翻:“你到現在莫不是還不知道老子是誰麼?”
“知道,知道,您是東廠衛黑狼營的九將軍,那可是殺賊殺韃子的猛將啊”張成貴一邊說着一邊伸出大拇指,老九很享用,只是隨後一聲喝:“既知老子是東廠衛的,竟然還賄賂,你是要害老子麼,不知東廠查貪反腐鐵面無私對自己人下手更狠啊”。
“這,這……小的真不知啊”張成貴也不知老九說的是真還是假,一時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
老九也算出了這幾天怨氣,瞧了碼頭上真忙着幫卸貨的蛟龍幫衆,嘆口氣道:“這大熱天的你們兄弟也受累了,這些銀子心意我領了,拿去給分給手下兄弟買碗酒喝買個西瓜降降暑”。
“這……”張成貴又要說什麼被老九一瞪,趕緊拱手道謝:“九將軍大恩大德蛟龍幫上下感激一輩子……”
“少在老子這裡裝憨厚,你靠水營生討生活本無可厚非,但凡事都要留一線太過欺人太甚的話又與那些賊寇何異?”老九翻着白眼罵道,張成貴拱手哈腰,腦海裡浮現袁三鐵慘死的模樣,頓時打了冷顫:“九將軍的話小的一定記得明白。”
盤踞在徐州段運河向來跋扈說一不二的蛟龍幫首在茶棚裡對這個武官點頭哈腰的樣子自然又成了碼頭上衆人的談資,言語神情間多是揶揄諷刺,卻也對那武官充滿了好奇,畢竟蛟龍幫的後臺就是徐州總兵高傑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高傑的桀驁和驕橫衆所周知,據說朝廷都要讓他幾分,這武官什麼來頭卻能將他罩着的人弄的服服帖帖,而且也不見高傑露臉袒護。
看來八達通這皇商的金字招牌含金量還真不小,這麼大的地頭蛇都惹不起!
天近晌午時,碼頭突然躁動起來,老九揉着惺忪睡眼四下張望正想找個人問問怎麼了,有手下人近前:“九哥,北邊來了兵馬,好像是高傑回來了”。
哦,老九翻身而起,跳上桌子朝北眺望遙見數裡外運河畔有數千騎兵正緩緩奔來不由眉頭一挑:“走的不慢呀,招呼兄弟們集合”。
那手下人瞧老九一臉凝重:“九哥,難不成高傑還敢怎麼着麼?”。
“不過以防萬一罷了,高傑那廝脾氣火爆若是聽說咱們宰了他的狗斷了他財路,少不得火起”。老九說着嘿嘿一笑:“就是幹起來,咱黑狼營又怕他個求!”
近鄉情怯?對高傑來說完全不存在,眼見徐州城在望心裡那叫一個激動啊,俺,高大爺回來了!
細想這數月間簡直就像做了個夢,先是被朝廷和小太監連哄帶騙帶嚇唬北上勤王,磨磨蹭蹭的本想做個樣子就行了,但在德州西遇見小太監,爲其勢所迫先是西進再南下在賊軍後方攻城掠地趁機收復失地,然後就踩到臭狗屎了……李自成竟然出乎意料被小太監擊潰西逃,於是他便和兩劉一路追殺李自成搶了不少肥肉,還沒來及剛享受勝利果實呢,又被釣魚去京畿打援,率三千精騎馬不停蹄到了京城啥忙沒幫上還被勒索恐嚇嚇個半死。
直到濟南時小太監給他透了個底,才讓高傑覺得這趟門沒白來!
一切的辛苦,不甘,屈辱,恐懼,在那一刻都值了。
眼下是個亂世,羣雄並起,是出大英雄大梟雄的時代,但以高傑來看,那些弄潮兒註定都是浮雲,最終都要被小太監一棍子哪兒冒出來再給砸哪去。
理由很簡單,卻很充足。
能在短短時間兩次大敗李自成克賊軍數十萬讓其潰逃,兩次掰手多爾袞揍得他鼻青臉腫,從軍十餘年的高傑從來就沒見過誰有如此手段!
所以高傑對常宇是又怕有防備,特別是知道常宇要殺劉澤清那段時間,他心理壓力極大,已近崩潰邊緣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抉擇,直到小太監對他伸出橄欖枝,那一刻他差點就跪下了,卻也放下所有壓力,也做了決定,就此上他這條賊船,生死與共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傑在濟南修整幾天好便和劉澤清,劉良佐發兵南下,三人皆爲騎兵,腳程快本該走在常宇前邊,但常宇後來改走水路便將三人撇下。
而高傑回家心切,一路急催部下趕路很快將兩劉落在後邊,對此二劉也沒什麼懷疑,只道前邊是他的地盤了,急着回去拍小太監馬屁,再說了再濟南他白吃白喝好幾天,不也的禮尚往來準備接待一下。
早在三人從京城南下時已遣人傳令還在山西境內的主力兵馬渡黃河南下到徐州回合,所以暫時也不用管那邊,只想找早點道徐州等候便可。
夏日炎炎高傑一路不是風塵僕僕而是風吹日曬揮汗如雨是苦不堪言,雖是酷暑但徐州城近在眼前也不顧的那麼多,便下令兵馬盯着烈日早早回家早早舒坦。
距離徐州還有二十里地時候,胡茂楨已來迎接,並非他能掐會算,而是聽常宇說了高傑近日返徐就在這兩天所以一大早就派人密切關注,得訊後立刻前去迎接。
一聲“將軍辛苦”後,來不及客套其他,胡茂楨先將常宇就在城中的事說了,這在高傑意料之中,還哈哈大笑:“可給老子照顧好了咯,沒怠慢他吧”。
“卑職哪敢,簡直像供着祖宗一樣供着他”胡茂楨苦笑:“不過那太監也沒啥架子挺好相處的”。
“好相處?”高傑翻了個白眼:“那是你沒見過他不好相處的樣子,這太監笑着都能殺人,而且爲人極其陰險,嘴裡給你說這哥倆好,手上就能對你捅刀子!”
“可不是!”胡茂楨哎呀一拍大腿,便將黑狼營當着他的面將沙虎山袁三鐵一幫賊寇給屠的事說了:“那可真陰啊,一本正經的說要和談,轉頭就翻臉,你說殺就殺了,你找藉口也找個差不多的,什麼他扒拉我……這他們哄鬼呢,還是瞧着咱們像是個傻子麼”
高傑聽了臉色陰沉不定,擡頭看着天空白雲許久嘆口氣:“他若殺人根本就懶得找藉口,這藉口雖糙,還是給足了我面子!”說着嘆口氣:“講究!往後就得像供祖宗一樣供着他”。
胡茂楨皺了眉,看着高傑一臉訝然,這不是他熟悉的高傑啊。
人家殺了他的狗腿子,他還說人家講究。
這要是在往日管你天王老子,早就翻臉了!
高傑不理會胡茂楨的詫異:“我夫人可見過小太監了麼,怎麼說?”
“夫人昨晚見了,說此子不凡易近勿遠”。胡茂楨趕緊道。
高傑仰頭哈哈大笑:“老子的眼光你們瞧不上,夫人的眼光你們總該信了吧,這小太監往後是大靠山可要抱牢靠了”說着又問:“孫守法怎麼說”。
孫守法說:“這小太監窮兇極惡卻又悲天憫人,手段陰險卻爲人堂堂正正,說的都什麼p話!”
高傑卻撫掌大讚:“孫守法看人真他麼的準!說白了這小太監心機太深就沒人把得住他的脈,但只要聽他話就有肉吃”。
“大人,那袁三鐵的事……”胡茂楨覺得眼前的高傑很陌生啊。
“去他麼的袁三鐵袁四鐵,該死哪死哪去”高傑啐了一口:“對了,回頭讓張成貴給黑狼營送些銀子去,小太監手下都不是吃素的也他麼的愛記仇,老子回頭還得與他們共事,別他麼的報復到老子身上給老子下絆子”。
“哎呀,那可不好了”胡茂楨一驚:“卑職已敲打過張成貴了,只是他送了銀子沒送出去還被罵了一頓!”
“是麼?”高傑一怔,隨即哈哈一笑:“那老子就放心了!”說着拍馬狂奔:“回城,老子可想死我拿寶貝兒子了”。
胡茂楨一頭霧水,使勁揉着腦袋,以前高傑和自己一樣有勇少謀沒腦子,怎麼出去轉悠一圈感覺倆人有了差距,到底是自己又笨了,還是他突然開了什麼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