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啓的所說讓高邦佐心中起伏不定,工商之利,僅僅半年時間已經讓他看的清清楚楚,的確是一門重利行業。而江南之地那些富庶無比的鹽商海商吃得肚腹滾圓,其中蘊含的巨利,即便是他也有耳聞。
“徐老師這番學說,與那張居正改革之策完全不同,短期來看雖然會令一些工商行業損失一定利潤,但是長期來看卻是適合共商發展的,那些有眼光的大戶自然能夠看得出來,不至於反對,而那些看不出來的蠢貨,即使反對也無用。老師此學,貌似是糅合了儒家與黃老之學,又有所創新,這等學說如果公行於世,未必便不能再造一個聖人!”高邦佐思忖着。
高邦佐也是文人,也有自己的理想,他既然不能成爲聖人,成爲顏回子路那樣的聖人門徒,卻也足以史上留名了。
臘八晚會上,朱由崧不但準備了大鍋的臘八粥,還請京師名匠打造了一些絢麗的煙花,並且請了幾個雜技賣藝的和唱戲的戲團,給這些人表演,也算是豐富他們的精神文明生活。
朱由崧朱常洵都在與民同樂,而徐光啓高邦佐卻在一邊詳談了起來,當然主要是高邦佐在聽,徐光啓在說,徐光啓將他心目當中的國家模型給設計了出來,不過究竟如何改革,他還並無頭緒,還需要大量的時間來做,於是他決定將永平府作爲實驗地點,並且爭取福王爺和皇上的支持。
高邦佐是完全支持他老師的意見的,而這個條件對福王爺有利,他自然也不會反對,有了福王支持,皇帝自然也不成問題。
不過他們並沒有馬上提出什麼變法改革的東西來,畢竟萬曆皇帝一親政就推翻了張居正的變法,對於變法,當今皇上是有些敏感的,他們是從教育開始的,只要教諭出一批新思想新思維的士子,變法改革自然水到渠成,而且在徐光啓看來,當今明朝的教育現狀非常有問題。
原本明太祖時期的州府縣學的地方教育機構和國子監太學機構形成了一個相當完善的教育體系,但是後來卻因爲國子監的沒落,州府縣學也成了名義上的機構,教育屬官名義上是當地童生秀才的座師,實際上大部分讀書人都是自己攻讀,能夠接受指導的人少之又少。
反而當地的讀書人接受地方宦紳的資助和進入私學學習卻是習以爲常,這就造成了考取進士之後,那些士子並不會對國家朝廷抱有什麼感恩之心,反而會對原本資助他們的豪門宦紳感激肺腑,這種心態在朝中也就形成了齊楚浙黨和東林黨,東林雖不以地域爲限,不過實際上仍然是那些資助士子的豪門大戶的代言人,這一點與齊楚浙黨並無分別。
徐光啓和高邦佐的參考了朱由崧的意見,他們提出的方案是健全州府縣學,建立以校園爲授課地點的學校,州府縣學教授基礎而全面的知識,而國子監則分科教育,明經明算明法明史這些隋唐時期的科舉分類全都加進去,不過徐光啓在後面卻仍然想要把經濟學和自然科學加入其中。
徐光啓也明白讓經濟學和自然科學進入學子的課程並不容易,經濟學名字雖然好聽,經世濟民之學,不過其中句句不離金錢利潤,像這種充滿銅臭的學說,很難想象會有哪個士子接受,而自然科學更是奇技淫巧之根源,那些理學家雖然也不少人喜歡格物之術,不過那只是副業,就像是詩詞歌曲一般的,想要將這些東西搬到學堂,壓力必然是巨大的。
好在現在朱由崧給他們提供了一個試驗田,讓公司裡的工人孩子能夠入學,現在公司裡的工人大約有一千多人,日後擴建人數會更多,現在每個工人大約有二三個孩子,日後經濟狀況變好,能夠養活的孩子會更多,他們教的學生也會更多,幾千孩子一起入學,都趕得上國子監當年的入學情況了。
一千多孩子的教育,教材方面,他自己就能夠編纂,但是卻缺少老師,有高邦佐的輔佐,他可以調用永平府的州府縣學的教諭訓導,但是相比一千多人幾個門類的教學,卻是杯水車薪。而且這些人只能進行經史方面的教育,算學上面,可以抽調審計師來做,再請上一批落魄書生作爲西席先生,其他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也只能讓這些人兼職了。
時近年關,也不可能安排這些人入學,因此徐光啓和高邦佐主要將時間用在建設校舍和培訓老師,而朱常洵則要安排押解銀子進京了,這次一共二百二十萬兩白銀的紅利,再加上十萬兩的戶部賦稅,一共二百三十萬兩白銀,幾乎是歲入的一半,
這樣一大筆銀子押解進京,萬曆皇帝直接派了神樞營前來護送,雖然是隆冬臘月,而且又是小冰河期,冬天的天氣格外寒冷,不過因爲朱常洵不惜本錢採購了大批的棉花和布匹,製成了幾萬套棉衣手套,分發給那些修路工人,這讓遵化到北京的水泥路能夠如期竣工,這樣他們就能夠通過大批的四輪車隊來運送白銀。
一路上無驚無險,有了水泥路,運送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兩天的時間就已經達到了京城,這運銀子的車輛,自然引起了衆人的圍觀,冬季北京城裡很多人也閒了起來,他們對這些新鮮事可是不會放過的。
“一輛、兩輛……十三輛……”朱常洵爲了加強視覺效果,並沒有使用那種八匹馬的“公路列車”,反而使用了小車,不過這樣數量就出來了,幾十輛過去了,後面還有一大隊的馬車,實際上這些馬車裡面除了白銀還有他爲皇家置辦下來的各種年貨,但是百姓是分辨不清的,不過他們也知道這次福王爺道遵化那是發了大財了。
朱常洵這樣做自然是爲了吸引他人,他現在可謂是勢單力薄,雖然有皇帝的支持,不過並沒有像東林黨和齊楚浙黨這樣強大的政治勢力可以爲他保駕護航,他有的是錢和賺錢的機會,因此他願意將這些東西拿出來,來換取那些人的支持。
相信有人看到他的賺錢賺到手抽筋,恐怕會忍不住的。硬來他們是不敢的,只能跟他結成聯盟,纔有分享利潤的機會。
乾清宮暖閣當中,高高掛着的汽燈將暖閣照得通亮,水暖的暖氣片讓整個暖閣溫暖如春,旁邊栽在大瓷盆當中幾客橘子樹上已經掛滿了金黃的橘子。
萬曆帝看着眼前自己的這個兒子,對於這個兒子他還是非常滿意的,出去一趟有什麼好東西都沒忘了他這個父皇,造出了汽燈,先給他乾清宮裝上了,說是防止油燈的煙氣薰壞了父皇的眼睛,這暖氣片也是個好東西,屋裡也不用弄個炭盆,沒了煙火氣不說,也沒有中炭毒的危險。
朱常洵正在向萬曆皇帝回報他這一年的收穫:“今年的毛利應該是五百多萬兩,明年需要的啓動資金和擴大生產的資金,因此兒臣留下了一百二十萬兩,剩下的利潤則被送到了父皇這裡,這畢竟是不足半年的利潤,明年的利潤將會更大,這裡是我們的報表,還請父皇過目!”
萬曆帝說道:“放那裡吧,洵兒,你總算是沒讓我失望,要不是你押解了這麼多銀子來,朝廷連百官的俸祿都拿不出來了?”
朱常洵不禁驚訝道:“父皇?朝中財務已經敗壞到這地步了嗎?”
萬曆帝搖搖頭嘆道:“這幾年北方几省的乾旱災害此起彼伏,爲了這些事情,朝廷也經常免除賦稅,還要出銀賑災,也不知道那些銀子能發到災民手中幾成?年關也是朝廷發俸的難關,這幾年甚至會使用胡椒蘇木來替代糧銀給百官發俸,那些胡椒蘇木雖然價值不菲,不過這些人一起拿到市面上來賣,也就換不了多少錢了,對於那些高官顯貴來說,這點俸祿自然不算什麼,但是對那些沒有多少油水的小官來說,這些俸祿可是他們一家子的救命錢了,有了你這些銀錢,我總算是能度過一個難關了!”
朱常洵說道:“父皇,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不能給那些清正的官員一些補貼呢,現在我們那裡製造了很多鑄鐵爐子還有一大堆的煤炭,不如就以父皇的名義給那些清水衙門的官員每家一隻爐子,幾千斤煤炭,就算是讓他們過個好年吧!”
萬曆帝呵呵笑道:“洵兒,既然是你出的,爲何要以朕的名義,還是以你的名義做吧!”
“可是……父皇,這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萬曆帝笑道:“以朕的名義發放也不會給朕帶來什麼好處,朕現在已經是皇帝,而你卻根基未穩,這也是爲你鋪路而已!”
朱常洵連忙說道:“多謝父皇!”
朱常洵有些欲言又止,萬曆帝看了他一眼,說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吧?你我父子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朱常洵說道:“父皇,說到這大明的財政問題,兒臣也有些自己的想法,這些日子管理聯合礦業公司,研習銀糧之道,曾讀《宋史•通貨志》,有些問題搞不太懂,還請父皇指點!”
“儘管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