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星這次是第一次來到山海關,不過在他們文人的印象當中,山海關總是那種充斥着金戈鐵馬戰爭氣息的關城,不過在他看來此時的山海關已經成了一個相當繁華而且繁忙的邊關城市,火車站旁邊一排排簡易的木質建築那都是用來暫時儲存牛馬、羊毛或是冷凍肉的倉庫,因爲大明內部農業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改變,因此需要大量的牛馬來代替人力,而大明的紡織工業則需要大量的羊毛。
因爲剛剛的幾次勝利,讓蒙古人和後金人都不敢再亂來,有強大的軍隊作爲後盾,大明的百姓也放下心來可以到山海關甚至更往北的瀋陽、通遼進行貿易。在山海關當中到處都是那些前來購售的商人,這些商人的到來,也帶動了當地的消費,客棧飯館開得紅紅火火,雖然在檔次方面跟北京南方的沒法比,卻勝在實在,蒙古的牛羊、北海運來的鯨肉海魚,在這些飯館的精心炮製之下,也形成了一種不同於南方以精製聞名的菜色。
這裡的飯館有個特色那就是當場宰殺牛羊牲畜,別看那些老闆娘俏生生的,手裡的宰牛刀一刀下去,一頭綁住四蹄的大黃牛脖子上血濺三尺,等不了多久,就得一命嗚呼,這種手藝讓南方的那些商人看得目瞪口呆,自然也招攬了不少的生意。
趙南星他們雖然乘坐的是包廂,卻也沒有穿官服,也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微服私訪,看到這種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趙南星也不禁感嘆:“沒想到這風刀雪劍的塞北,居然也有這麼繁華的市場!看來我們大明跟蒙古方面倒是有不小的合作空間!”
與趙南星一同前來的則是上議院派來的高級法官王之寀,王之寀雖然在梃擊案收到了牽連,不過因爲在山東的時候不曾附逆,反而堅決配合朱由崧的行爲,讓朱由崧頗爲欣賞,這讓方從哲看到了其中的機會,他認爲王之寀有意投靠他們大學黨,於是就在他們的操作之下,將王之寀提拔到了刑部侍郎的位子上。
但是沒想到這個王之寀根本就是一個海剛峰一類的人物,在刑部侍郎上既不配合大學黨,也不配合東林黨,自己倒是因爲多次爲民間主持公道,創出了莫大的名頭,被很多報紙稱爲是“王青天”。
這次上議院派王之寀過來,主要是對李永芳和那些曾經在撫順有過投敵叛國罪名,以及那些犯有戰爭罪的女真人進行審判。這些事情讓國內很多人都想不通,需要羞辱這些人手段有的是,要折磨他們比審判更厲害的手段也不少,幹嘛非要興師動衆在遼東開設戰爭法庭,審判這些傢伙。
不過既然是朱由崧的要求,那麼朝廷也找不出什麼反對的緣由,只能向遼東派出了法官,這畢竟也是尊重朝廷法度的體現。
王之寀聽到趙南星的感嘆,說道:“其實大明朝跟蒙古之前也是有着利益互補的關係的,只是總是維持不下去!那些蒙古人依仗自己的武力,肆意欺凌我大明商人,大明商人的利益受到了損失,這互市自然就開不下去了,而沒有了互市,蒙古女真缺少糧食、缺少鐵器、缺少茶葉,他們沒有了互市,就沒辦法獲得這些東西,就只能通過入寇的方式來獲得,結果戰事一開,邊關百姓罹難,朝廷也是焦頭爛額,不過歷來都沒有人看到這其中的關鍵之處,或者說是看到了,卻沒辦法執行!”
趙南星不禁來了興趣,在蒙古方面他們想的主要是,怎麼打得蒙古人臣服,最好打得他們幾百年沒辦法翻身,不過事實證明這種軍事手段很難長久,太祖成祖之時幾次征討北元,結果在正統年間就出現了土木堡之變,而後來明朝軍事日漸萎縮,直到嘉靖到萬曆年間,戚繼光李成樑等幾位優秀將領,以及內閣當中幾位能臣的運作之下,纔算是有了起色。
“王大人又有何高見?”
王之寀說道:“如今這山海關如此繁華的原因,就是因爲監國殿下定下了一個規矩,並且還有人執行!”
王之寀向坊間一指,那裡是兩個騎着高頭大馬的騎警,這些人原本都是遼東邊軍的士兵,因爲軍制改革而遭到裁汰,一部分就被選進了當地的警察部隊,屬於地方提刑司下屬,王之寀說道:“蒙古人信奉強者爲尊,因此要讓他們公平交易很難,所以我們需要教會他們如何公平交易,那就是在遼東和草原建立法度,讓我們大明的法度在草原上一樣能夠施行,這次殿下讓我來遼東審判李永芳等人,恐怕就是這個意思!歷朝歷代在草原上最多隻是建立一個‘天可汗’的名聲,卻沒有讓國家法度在草原上執行下去,那麼或許整個草原大漠就會成爲我們大明的土地,往大漠開疆拓土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蒙古人入主中原近百年,也不曾學會儒家的仁義禮智信,或許我們可以用另外一種辦法讓他們成爲我們手中的獵犬。”
趙南星原以爲王之寀是個只知道按律條做事的人,卻沒想到他心中也有這樣一種想法,趙南星不禁笑道:“王大人,似乎對法家之道情有獨鍾?”
王之寀微微一笑,說道:“趙大人,我這裡是律法之道,而不是法家之道,法家當中很多思想是有違律法的……”
趙南星點了點頭,自秦之後,在他們文人士子看來,法家便如那洪水猛獸,事實上任何在朝堂上玩得轉的人,對法家那套陰謀詭計的帝王心術都奉若聖經,整個大明朝實際上就是儒表法裡的政治。趙南星也無心對王之寀扣什麼帽子,見王之寀推辭便順勢點頭稱是。
來到行宮之後,王之寀馬上跟着樞密院的人走了,樞密院當中也有軍事法庭,因此王之寀可以利用軍事法庭的人員,建立起審判戰犯和叛國人員的法庭,而趙南星作爲禮部尚書,畢竟是個真正的重臣,自然可以直接面見朱由崧。
不過他提出來的想法,卻讓朱由崧嚇了一跳:“國家農場?內閣怎麼會想到這個法子?”
趙南星說道:“回稟殿下,隨着化肥和農業機械的運用,糧食產量增加,各地糧食買賣已經十分頻繁,而一個大的商會事實上已經成了我們大明的糧價的操縱者,如果朝廷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萬一出現什麼,我們很難保證國家的穩定!”
“一些大的商會?”朱由崧嘿嘿笑道:“趙大人說的不會是北方銀行吧?”
趙南星此時脖子一硬,正視着朱由崧,說道:“不只是北方銀行,還有王家控制的江南商會,他們處於大明的主要產糧地區。”
朱由崧不禁說道:“按照戶部的成果來看,通過商會來採購運輸糧食,似乎要比官府直接採購的效率要高得多,而且其中官員經手的環節少了,貪墨損失的也少了,這對大家都是好事!”
趙南星連忙說道:“殿下,官員貪墨可以以律法懲治,只是國家大計操縱在商人手裡,實在是太過兒戲!”
朱由崧冷笑道:“操縱在商人手裡太過兒戲?我看是官老爺們覺得跟商人討價還價有失身份吧!”
趙南星此時卻也忍不住跪在了朱由崧面前,說道:“微臣死罪!”
朱由崧搖搖頭,說道:“不用跪了,我說過內閣有內政自主的權力,如果這個農場能夠在議會上通過,我自然也不會反對,只是你們怎麼知道遼東能夠產糧?”
“回稟殿下,是樞密院向內閣提交的關於遼東發展的考察文件,他們認爲遼東的土壤肥沃,水資源發達,相比山陝等地農業更有優勢,而且有着北海這種氣候寒冷之地發展農業的先例,想必這遼東也不會太差,而且在遼東,或是以北的奴兒干都司建立漁港,還能夠有額外的收入。而工業資源方面,煤鐵資源也相當豐富,若是日後發展起來,這裡的重工業也是有相當發展前途的,說到這方面,樞密院的確是要比我們內閣六部的官員厲害多了,六部官員清談者多,實幹者少,若不是樞密院,我們還真不知道遼東居然還以這樣一塊寶地!”趙南星算是拍了朱由崧一個馬屁,說道:“殿下,遼東這樣的寶地,如果交給民間自行開發,那樣必然耗時日久,而且我們通過國家手段來開發遼東,將大量的移民輸入遼東,必然會讓遼東的漢民增多,同化當地土民,這也能夠防止女真人捲土重來!”
朱由崧此時也不禁點了點頭,靠國家手段來發展東北並確實可取,在現代仍然有很多的國營農場存在,如今大明內部很多人都認爲遼東苦寒之地,不願意前來,國家開發自然不用考慮這些事情,而且國營農場的計劃,還可以跟西北的賑災計劃聯繫起來,將陝西等水利工程不齊的村落移民到東北,正好也可以防止明末的陝西之亂。國家組織人員開發倒是可以,只是不知道內閣有沒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