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萬物復甦,百花盛開,不過對於徘徊在赤貧邊緣的大明底層農民來說,是一個難熬的季節,去年的秋糧已經耗盡,今年的夏糧卻還沒有收穫,因此被稱爲青黃不接,特別是北方,南方百姓可以多種一季莊稼,度過這個青黃不接的時節,不過北方可就難了。
特別是這些日子,大明北方的區域性乾旱時有發生,因此流民數量也居高不下,流民不過是沒有生計,而被迫逃荒的農民,不過大明的官吏卻將這些人當成了禍亂的根源,防賊一般的對待他們,絕對不允許他們聚集到州縣,在萬曆四十四年,這些流民卻有了一個新的選擇,那就是去京城。
京津之地原本是戰略要地,此時京津之地的流民已經達到了八萬人之多,其中青壯也有三萬,勳戚和朱由崧的財力就在此時就表現出來了,通過天津他們迅速調集了大量的建築物資,在遵化建立起了一個鐵路公司的駐地,遵化的聯合礦業雖然被東林黨接收了,不過遵化人仍然承了福王的情,正是因爲福王在這裡搞了一個聯合礦業才讓遵化州和永平府成了北國有數的富庶州府,特別是當地百姓也因爲可以進入各種公司做工,收入得到了提高,可以說遵化那是福王自己的地盤。
在這個新的鐵路公司駐地,住房、餐廳、商店、醫院甚至是學校也是一個不缺,可以說是已經具有了一個小型城市的特點。
當然對外這裡仍然是聯合鐵路公司的總部,這些住房餐廳醫院商店雖然大部分都是那些流民建設起來的,不過鐵路公司畢竟是萬惡的資本家,他們付給工人微博的薪水之後,這些東西的所有權就變成了屬於鐵路公司所有,而奇怪的是,那些新生的鐵路工人卻對他們感恩戴德,這讓朱由崧不得不感嘆,這個時代的人是多麼容易滿足。
不給他們房產,也是有朱由崧的考慮,有恆產者有恆心,不過朱由崧可不希望他們有恆心在這裡紮根下去不走了,朱由崧還希望依靠這些人建立中國的鐵路網呢。
隨着流民的聚集,讓朝廷當中的一些大佬也心生疑慮,在他們看來,在這裡京畿之地,這些流民聚集到一起,一旦被有心人蠱惑,那可就是潑天大禍啊!
三月之間,陽光明媚,不過地上卻幹得發硬,只要一來到郊外,就有一股子燥氣,兩輛馬車停在了剛剛修建成了的鐵路公司門前。
趙南星從馬車上下來,不禁微微嘆息,看這樣子,今天大旱還真是有七八分可能了。
“夢白,卻沒想到你也來了!”
趙南星連忙一看,卻是當今首輔方從哲,他連忙行禮說道:“見過元輔大人!”
方從哲說道:“沒想到你我倒是所見略同,一起來看這流民大營了!”
趙南星向裡看了看那鱗次櫛比的寬大住房,說道:“不過,這裡恐怕不像是什麼流民大營,反而像是一座城市啊!”
方從哲看了看裡面,說道:“這種房子就是用鋼鐵和樓板支起支架然後用磚石和水泥砌成,最是快捷了,人手足夠一個月內就能成行,這個天氣一個月乾燥之後就能夠入住,遮風避雨是足夠了。”
“閒雜人等不可入內!”
二人來到門前,卻被兩個端着又像火銃又像長槍的奇特長槍的門衛跟擋住了,方從哲連忙從袖裡拿出一份文件,笑道:“我們可不是閒雜人等,這裡有介紹信,你可以去確認一下!”
“你們等着!”說完,一個門衛便跑了進去。
趙南星說道:“這裡的管理倒是十分嚴格啊!”
方從哲捋須笑道:“無規矩不成方圓,若不嚴格怎麼管理着許多的災民?”
不多時門衛邊帶着一個眉須花白的老人,過來接待他們二人,那人向二人行禮之後,說道:“兩位大人,卑職胡士相是朝廷派來與鐵路公司協作賑災的御史!”
方從哲笑道:“原來是欽差啊!”
胡士相連忙搖頭說道:“不敢,不敢!”
等到進去,趙南星就更驚奇了,這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們甚至可以在商店買到各種糖果點心,醫院也是那種佔地很大的醫館,其中許許多多的醫生在裡面工作。
趙南星指着旁邊一所最大的建築問道:“那是什麼?”
胡士相笑道:“那是這裡的大餐廳,這裡所有的人用餐都是在這裡,這裡的飯菜也是米麪肉魚俱全,若是等到中午開飯之時,大人自然便知!”
“米麪肉魚?這裡的人居然能吃得這麼好?”趙南星不禁驚奇了。
胡士相笑道:“其實我們大明也不缺糧食,只是南北運輸困難而已,而在這裡福王世子他們可以利用海運從大明南方、北海、東瀛、南越甚至是暹羅等地購買糧食,運輸到這裡,肉魚這些東西,對北海發達的畜牧業和漁業都不成問題!”
趙南星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只是在這裡我怎麼沒看到幾個人影呢?”
胡士相笑道:“那是因爲在這裡青壯都被調出去修路了,每七天能夠回來一次,而少年人則在學校裡讀書,那些婦人也被組織起來讓他們做被褥、衣服和鞋子,按照北海王殿下的說法就是每個人都得給他們找些事情做,這樣纔不會胡思亂想!”
方從哲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青壯出去修路,這些婦幼就成了他們的牽掛,也只能乖乖地給他們修路了,就算是有人蠱惑也不怕了!”
趙南星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手的確是好計,北海王雖然年幼,在經營管理上面卻的確是有一套。而相比之下,太子……
剛剛想到這裡,趙南星連忙驅散了這個想法,太子最近的行爲雖然有些反常,卻畢竟是正統。
二人在胡士相的引領之下,漸漸來到了學校,此時學校當中正在上課,校園當中充斥着孩子們清脆的讀書聲音。不過令趙南星奇怪的是,這裡的塾師卻都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心下疑惑,便問胡士相。
胡士相說道:“這些小塾師可都是在北海的徐子先培養出來的英才,是藉着這次機會,前來實習,也就是國子監監生的歷事。”
看到這裡,趙南星實際上已經再沒有疑問了,按照這種管理,只要銀錢足夠,就絕對沒有問題。而鐵路公司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光啓動資金就有一千多萬兩,如今還不斷有一些士紳前來北海公司打算入股。
再看看晴朗如洗的天空,趙南星心中卻又升起一絲疑慮,北海王的能力毋庸置疑,而皇帝又預言了今年的百日之旱,若是這百日之旱真的發生,而北海王卻憑藉資金贏得了這些災民的民心,那麼太子的位置真能夠坐得穩嗎?
想到這裡,趙南星便再也沒有心思繼續在這裡考察下去了,他不過是確認一下這裡沒有變亂的可能,既然已經確認了,那就需要考慮一下如何對待北海王的強勢崛起了。
趙南星當天就快馬加鞭,趕回了京城,並且以講經的名義前往慈慶宮去見太子,大明朝的內功外廷聯繫很少,與太子的交流,也只能藉着講經的名義來進行。
一路上風風火火,趙南星剛剛進入慈慶宮,便被一股子青煙給薰了出來,此時趙南星卻發現慈慶宮當中,居然有一個穿着黃色道袍的道士在高臺上舞着木劍,旁邊七盞燈按七星排列,風雨雷電四部令牌安放在桌上,兩隻牛油紅燭已經被點燃,黃符、雞血、硃砂俱全。
趙南星在定睛一看,卻發現那慈慶宮舞劍的人不是別人,居然正是太子朱常洛,這下子可把趙南星給氣壞了,我們東林黨花了多少心思來捧你,你怎麼就不幹點正事呢?
“太子殿下,趙南星求見!”
朱常洛連忙跳下那三尺高的高臺,差點摔倒,等站穩了笑道:“原來是趙大人,孤在這裡向上天祈雨,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趙南星一聽是祈雨,臉色稍緩,他雖然不信這些,不過既然是太子關心旱災,那也是一件好事,說道:“太子,祈雨之事交給那些和尚道士去做,就行了,何必殿下親躬?”
朱常洛笑道:“這是黃石道長教我的,黃石道長可是秦漢之時的黃石公轉世,他說我是太子,未來的九五之尊,我來祈雨可是比那些普通的和尚道士,更能夠上達天聽,若是等我求得雨來,我看父皇還怎麼說那小兔崽子是先皇所託的天命正統!”
趙南星不禁搖了搖頭,且不說這樣做是否有用,這樣做根本就是與皇帝作對,皇帝剛說了他夢到先皇託夢百日大旱,結果你就非得祈雨打破這個預言?
而那個黃石道長,根本連佛道兩門的修煉法門都不搞不清楚,道門講究的是飛昇成仙,佛家纔講轉世重修。
“對了,趙先生,此來所爲何事?”
趙南星搖搖頭說道:“無事,只是前來講經,既然太子殿下有法事要做,微臣就告辭了!”
趙南星算是對太子徹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