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帶着一隊士卒來到城上,將陳明遇與其他人隔開,微笑道:“先生請吧!”
陳明遇剛纔聽了趙銘的話,心裡卻猶豫起來,他和紳民只是將建奴派來的知縣方亨下獄,城中是否還有想投清的人,他心裡也沒底。
趙銘說陳瑞之派人拿他,而陳瑞之說是支持城中紳民的義舉,可卻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他手下的人也沒幫着守城。
這讓陳明遇心頭一凜,再見這羣士卒的架勢,心中立刻提起了警惕,他不動聲色道,“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處理完就過去拜會。”
百戶皮笑肉不笑,“那恐怕不行,守備那邊急得很,告訴小的必須將先生帶去,先生別爲難小的。”
陳明遇眉頭緊皺,“我要是不去呢?”
百戶手握緊了刀柄,臉色沉了下來,“那就別怪我無禮了!”
趙銘見此哈哈一笑,“去,怎麼不去,我陪先生一起去。”
那百戶撇了趙銘一眼,這廝誰呀,見他穿着一身不合體的布衣,心到這人不會就是劉四說的那人吧。
這不就是一農民嗎?
百戶打量了趙銘一眼,“你也要去?”
趙銘拍着胸脯道:“我是先生的隨從,要跟在先生身邊。”
百戶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瞧不出啥特殊,心道,“這不就一傻子麼,反正要抓你,正好一起解決。”
“那好,就一起去吧!”百戶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伸手道,“先生走吧!”
陳明遇見趙銘微微頷首,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嘴裡呼出一口氣,“好,我跟你走,不過我要交代幾句。”
陳明遇吩咐幾名書生幾句後,直接走下城頭,趙銘與站在人羣中的鄭森對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便緊跟着下了城。
一行人走到路上,百戶帶着士卒,將兩人圍在中間,似乎是怕兩人逃跑,不過趙銘根本沒打算逃。
那個陳瑞之手下有五百兵丁,這些人就算戰力差,比城中的鄉民肯定要強。
現在清軍已經到了城外,而城中義軍顯然沒做好守城的準備,要是城中發生騷亂,清軍必然搶城,那時江陰肯定守不住。
如果陳瑞之決定降清,這五百人足矣打開城門,同清軍裡應外合,除非擒賊先擒王,將陳瑞之控制,讓他的屬下羣龍無首,再以力量相威脅,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方能平穩的解決城中的投降勢力,不給城外清軍可趁之機。
這時趙銘完全沒有赴鴻門宴的自覺,他淡定走在街道中間,完全不在意旁邊的百戶,反而與陳明遇交談道:“先生剛纔說了啥?”
陳明遇低聲道:“我讓他們聽大木的!”
趙銘臉上笑了,他剛纔和鄭森對視一眼,意思就是讓鄭森帶人接應。
現在陳明遇既然吩咐他的屬下聽鄭森的,那他就更加不用擔心了,於是他問了一個很感興趣的問題,“現在江南落入建奴之手,先生爲何不逃去浙江,反而選擇在江陰舉義。先生當知道,江陰已經是孤城,憑藉江陰一城之力,幾乎不可能改變時局,先生何苦賠上性命呢?”
陳明遇腳步慢了些,重重嘆氣:“我自知江陰已是死地,可是這天下,文官只知黨爭,貪財弄權,排除異己,武將不知大義,貪生怕死,五十萬大兵望風而降,就連皇帝也連夜出逃,至使區區建奴,全族不過數十萬,居然入主中原,飲馬長江。如今建奴還要剃我的頭髮,改我的衣冠,我不服氣啊!這天下總歸是要有人站出來,就這麼輸了,我不甘心啊!”
趙銘被他的話感染了,同時也感受到了陳明遇心中的無奈,大明太不爭氣,亡了無所謂,可這個天下該怎麼辦呢?難道眼看着被建奴佔據,大家都剃髮易服,沒有尊嚴的苟活嗎?
“如果天下之人都有先生這樣的擔當,局勢不會崩壞至此。”趙銘讚道。
此時,一行人已經來到陳守備的宅子,外面有手持長矛的士卒護衛,趙銘毫不猶豫的走進去,便見院子裡的石凳上也坐着士卒,都是頭戴碟盔,身上穿着布面甲,見他們進來,紛紛站起身來,握緊長槍,殺氣瀰漫。
“你們等着,我去通報!”百戶說了一句,便先進了大堂。
不多時,他便出來,不懷好意的笑道:“守備有請!”
趙銘給了陳明遇一個放心的眼神,兩人走進大堂,便見大堂兩側站了十多個小旗以上的軍官,全都是頭戴南方明軍的碟盔,上面有各種盔旗,身上則穿對襟布面甲,有幾個還穿着鐵甲,全都眯眼注視着兩人,只有劉四往後面躲了躲。
在大堂上方,擺着一把交椅,一名頭戴鳳翅盔,盔纓高聳,身穿鐵甲,披着大紅披風,腰間掛着配刀,黑麪環須的漢子,大馬金刀的坐在上面。
陳瑞之見兩人進來,開門見山道:“把先生請來,沒別的事情,就是想告訴先生,我有一法,可保江陰全城的安危!”
陳明遇眉頭緊皺,冷聲道:“守備是要降清?”
陳瑞之站起身來,手按着刀柄,目光散發着殺氣,“先生是明白人,大清兵已經到了城外,大明朝廷都亡了,先生何苦搭上全城的小命。難道先生以爲憑藉那些書生和村夫,能夠抗住大清兵嗎?”
陳明遇譏笑道:“我要是不降呢?陳守備你也是朝廷官員,吃大明的俸祿,不思守土,反要投虜嗎?投降建奴,剃頭髮,易衣冠,你祖宗都不認了嗎?如此與豬狗何異?”
“你!”陳瑞之一手指着陳明遇,被一連串的問話,說得啞口無言,他黑麪漲紅,遂即一甩戰袍,惱怒道:“哼,不識時務,是你逼我的。”
陳瑞之大喝一聲,“給我拿下!把他交給大清兵!”
兩側的軍校,立刻有幾人拔出刀來,趙銘忽然走上前,站在陳明遇身前,大喝一聲,“我看誰敢動!”
趙銘中氣十足,一聲斷喝,猶如猛張飛喝斷當陽橋,聲音高亢,震得在場衆人耳膜發疼。
陳瑞之被振得一愣,遂即大怒,“給我拿下!”
幾名軍校舉着兵器衝上來,趙銘怒吼一聲,“你這個狗漢奸找死!”
他一手拉住一名百戶手臂,另一支手側擊百戶腋下,奪了把雁翎刀,然後又側着踹飛一人,一個箭步搶上去,將陳瑞之拔出半截的刀又踹回刀鞘,戰刀已經架在他的肩膀上。
“草泥馬的,跟老子囂張!”趙銘毫不猶豫,將刀一拉,便見鮮血飆射,然後又是一刀,直接將陳瑞之的人頭砍下。
人頭滾落,頭盔掉在地上,露出一個剛剛剃髮,頭皮發青的腦袋。
趙銘將辮兒揪起,人頭高舉,“這就是降清的下場!”
陳瑞之的屬下,一時間都傻了,守備大人居然在他們眼前被殺。
大堂內,不少人都是陳瑞之的家丁,但也有人就是混口飯吃,現在首領一死,立刻羣龍無首。
就在這時,外頭一陣喧譁,陳明遇瞧準機會,當即振臂大呼,“這裡已經被我的人包圍,識相的趕緊投降,大家一起抗清。”
人羣中劉四率先站出來,“好漢,我跟你們幹!”
剩下的軍官遲疑一陣,也都紛紛丟下兵器。
這時外面嘈雜聲更大了,陳明遇急忙出去安撫,卻是鄭森帶人圍了陳宅。
不多時,趙銘也從裡面出來,只是已經換了一身拉風的盔甲,正是陳瑞之的那套。
他一進堂,就看上這套盔甲了。
“一來就打了件裝備,不錯!”趙銘一甩披風,大步走出院子。
鄭森和陳明遇看見不禁一愣,劉四則讚歎道:“將軍真是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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