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面疾步出去,一面怒道:“宮裡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御膳房的那些人,一個個都不想活了麼!”
莫梓瑤不禁輕笑,看來太后倒是震怒了。呵,這樣也好,太后總不是裝出來的。再者說,聽她方纔的話裡,她也是極爲不喜歡那尚夫人的。
輕嘆一聲,尚夫人,你就自求多福吧。原來,還只勸阮凌政不殺人,只貶官的,如今看來……呵,終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
金公公又擦了把汗道:“不是宮裡的東西,聽說是尚大人的夫人送來的。
“什麼!”太后暴喝一聲,瞧着金公公的眼裡全是怒意,罵道:“狗奴才,你又不是一日兩日跟在皇上身邊,難道也不知曉這禁忌麼?竟然還把外人的東西端去給皇上吃?”
金公公身子顫抖,一下癱倒在地,求饒道:“太后,奴才冤枉啊。那尚夫人送來時只說聽聞皇上喜歡吃糕點,那些都是她家鄉的特色糕點,她親手做的,以表心意。奴才看過也聞過,沒什麼問題,而且皇上也說要嘗一嘗,哪曾想,那裡面竟然添過辣椒油和芥末粉呢。”
太后重重哼了聲,道:“皇上要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小心着腦袋!”說完,不再理會他,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一面咬着牙道:“那女人,當真不想活了!”
莫梓瑤在一邊,明顯瞧見蕙貴妃的手一緊,幾乎是一個踉蹌。忙上前扶了她一把,笑一聲道:“蕙貴妃娘娘可走穩了。”
蕙貴妃怒看着她,用力拂開她的手。莫梓瑤卻不惱,又笑道:“本宮以爲,貴妃娘娘當是回去告訴劉將軍,日後識人,可要識清了。”語畢,也不看她鐵青的臉,轉身跟上了太后的腳步。
蕙貴妃咬着牙,冷聲道:“你以爲就憑一個尚無立,就能動搖我們劉家?”
莫梓瑤沒有回頭,也不再答話。連劉紀生都不能,一個尚無立又怎能?只是蕙貴妃傻了麼?什麼事情,都不是能一氣呵成的!阮凌政會一點一點,攻破劉家,一點一點地收回劉家的兵權!
對於蕙貴妃看似中氣十足的話,莫梓瑤卻是笑而不語,把她氣得臉都白了,如今她倒是越發的沉不住氣了。
莫梓瑤倒是漸漸坦然。今時不同往昔了,蕙貴妃她在宮裡要防備的,遠遠不止芸賢妃了,還要防備自己,防備雪妃。那就看看,她還有什麼能耐?
到了天澤宮,便瞧見尚無立夫婦哆嗦着跪在外頭。太后此刻也顧不上他二人,只急急入內。莫梓瑤跟着進去,聽甘霖在裡頭焦急地叫着:“皇上,皇上……”
太后忙疾步行至牀邊,握住他的手道:“皇上……”她又朝太醫道:“皇上怎麼樣?”
太醫忙跪了回答:“吐了好久,才稍稍好點。可身上的紅疹子卻是愈發的多了,太后,臣等也不知如何是好。”
才說着,就見阮凌政又欲撐起身子,莫梓瑤嚇了一跳,嘔吐和紅疹可以是假,可身上的背後有傷是真啊!忙衝上去撐住他的身子,一面喚他:“皇上!”
阮凌政一臉虛弱,卻是用力掐着她。莫梓瑤見他還能作小動作,這才放下心來,暗笑着,偷言道:“皇上,你裝得很像啊。”
這時,聽外頭有人道:“太后,劉將軍求見!”
蕙貴妃微微一驚,幾人的目光都朝門口瞧去……
沉重而有力的腳步在殿外聲響起,側目,便見一身戎裝的劉炎飛大步跨過了門檻進來。他穿着鎧甲,走起路來,身上鱗片碰觸到一起,還能發出“擦擦”的響聲。腰際的佩劍,更是發出更大的摩擦聲。
不過一眼,莫梓瑤便覺得他是久經沙場之人。不知爲何,猛然又要想起阮凌恆來。傳說,他戰功顯赫。可,自己真正見了他的人,卻並沒有那種感覺。
他的身上,沒有戰火的味道。而面前劉炎飛的身上卻有。
太后回身瞧了一眼,示意邊上的宮婢放下了龍牀上的幔帳。阮凌政半撐着身子,莫梓瑤回頭幫他撫着胸口,他看起來真難受,卻並不躺下去,目光隨着太后,透過幔帳瞧出去。
劉炎飛大步繞過帷幔,單膝跪地道:“末將參見皇上,參見太后!”
莫梓瑤悄然朝阮凌政瞧了一眼,他微微喘着氣,卻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聽太后道:“劉將軍快請起。”
便瞧見蕙貴妃略微往前走了一步,眸中露出一絲欣喜,卻依舊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劉炎飛起了身,往前一步,道:“太后,皇上如何?”
太后哼了一聲道:“劉將軍也瞧見了,哀家看,他們真是活膩了!”
劉炎飛透過幔帳微微瞧了一眼,想來是看不清楚的,不過瞧見這屋子裡的架勢,他心裡定也有數了。只聽他又道:“太后,眼下最重要是先醫皇上的病。”
他的話音剛落,便聽一旁的太醫道:“劉將軍,皇上這是對辛辣之物天生的過敏,臣等也沒有法子,只能待勁頭過去……”
聞言,劉炎飛卻不爲所動,依舊只朝太后道:“太后,末將倒是帶了一個專治疑難雜症的大夫來,不如,先讓他給皇上瞧瞧?”
莫梓瑤心下一驚,好個劉炎飛,他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他是斷定了阮凌政裝病,所以還自己帶了大夫來?
朝太后瞧了一眼,果然聽太后拒絕道:“不可,皇上乃萬聖之軀,怎麼能讓外頭的大夫隨便診治?”
劉炎飛卻依舊不卑不亢道:“太后可不要小看他,他可是……”
“太后。”劉炎飛的話未完,便被阮凌政打斷了,聽他虛弱地開口:“朕,難受得緊,讓他先進來。”
莫梓瑤有些吃驚地看着面前之人,而他卻不看自己,徑直將手隔着幔帳伸出去。
“皇上……”
太后心疼地喚他一聲,忙回身過來,走近幔帳裡頭。阮凌政卻是忽然傾身,一手抵住脾胃,俯身乾嘔起來。莫梓瑤嚇了一跳,何以他裝得如此像啊。分明就是已經吐不出東西了,可是,還是忍不住要吐。
雖然知道他是裝的,可她看了,還是覺得心疼。掏出帕子,幫他輕拭去額角的汗,輕喚道:“皇上,你怎麼樣?”
阮凌政不說話,倒是太后眉色一擰,怒言:“都愣看做什麼?沒看到皇上這麼痛苦!”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帳外,太醫們跪了滿滿的一地。
嘈雜中,莫梓瑤似乎聽見劉炎飛似乎叫了誰的名字,而後,瞧見一人匆匆自殿外進來,跑至龍牀前,跪下道:“草民喬中先,參見皇上,參見太后!”
他的話音剛落,便聽劉炎飛道:“先給皇上瞧瞧。”
“是。”喬中先忙起身過來。
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着粗布衫,乍一看,毫不起眼。莫梓瑤悄然看了一眼身邊的阮凌政,他赫然閉了雙目,並不看給他診脈之人。便伸手扶着他,只覺得他的身子有些軟。
喬中先伸手探上阮凌政的脈,片刻,出聲道:“皇上是對辛辣之物過敏了。”
莫梓瑤知道,他這話,是說給劉炎飛聽的。只因一開始,他並不相信。而她,卻是心頭一緊,阮凌政確實裝病,可那大夫的話裡,卻似乎並未曾說出來。
接着,聽喬中先又道:“芥末等物入腸道,只會牢牢吸附在壁沿,不難消去。草民這裡有一味藥,可以稍稍減輕皇上的痛苦。”說着,取出一顆藥丸,雙手呈上。
莫梓瑤嚇了一跳,太后也是臉色都變了。纔要示意身上之人驗毒,卻見阮凌政從容地取了他手中的藥,塞入口中。
“皇上……”莫梓瑤輕呼一聲。阮凌政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隔了半晌,才聽他道:“果然還是劉將軍帶來的人有用,朕感覺,好些了。
太后喜道:“哀家會好好打賞你。”
那喬中先卻低了頭拒絕:“草民不求賞賜,皇上龍體安康,纔是阮南朝之福。”言罷,又磕了頭,方退出去。
太后的臉色較之方纔好了些,起身行至外頭道:“沒事的人都回去,不要擾了皇上休息。”
聞言,衆人皆行禮告退。蕙貴妃遲疑了下,終是沒有離去。而莫梓瑤,還坐在帳內,也未起身。不過太后自然也不會拘泥於這樣的小事,便往前走了一步,開口道:“此事,劉將軍怎麼看?”
隔了會兒,才聽劉炎飛道:“尚夫人也是好意,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末將想請太后看在末將的面子上,網開一面。”
太后冷哼一聲道:“事已至此,劉將軍還想替他們求情?”
“末將只爲尚大人求情。尚大人乃是國之棟樑,罪也不在他,至於他的夫人……太后大可以要他休了她。”劉炎飛淡聲說着。
莫梓瑤心下冷笑,真好啊,叫尚無立休妻,卻不動他的官職。若是太后與那尚夫人沒有過節,或許還會吃他這一套。
只聽太后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叫尚無立休妻,哀家縱然是太后,也是斷然開不得這個口。否則,若讓世人知道,叫哀家如何再母儀天下?劉將軍是關心皇上,哀家心裡明白,可,關心也不能破壞人家家庭,斷人家務之事。”
劉炎飛一時語塞。太后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此事,哀家絕不姑息!皇上身系萬民,皇上龍體豈容他們迫害!來人,將外頭兩人拖下去,處死!”
太后的話一出,莫梓瑤指尖一顫,心道:她果然是容不下他們的。
其實這樣的結果,在方纔來天澤宮的路上,她便已經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