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擡手一把捂住了嘴。可爲時已晚,這時衆人都聽見聲音,齊刷刷地朝她看來。
她渾身不自在地擡頭朝阮凌政看去,見到他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不悅之意,可也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
太后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她看了看顧顏暮,又沉目盯着莫梓瑤,彷彿一瞬間明白了什麼,眸中滿是不悅之意,沉了聲音道:“瑤貴妃,天朝使者面前,你怎可如此失儀?瞧你這般模樣,難道,你與天朝使者相識?”
莫梓瑤聞言,臉色倏地發白,心口劇烈地跳動着,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喉嚨口躥出來一般。袖中雙手不自覺握緊,微微擡眸便看見燈火璀亮的大殿中,偶爾有游魚樣的光線自各個角度照射過來,卻也失去了固有的灼熱的溫度,似映照在千年寒冰上。正如與此刻的她一般,只覺手足生寒,連背心滑落的汗珠也似一顆顆滾圓的冰珠滾過,激起一身寒慄。
然而,即便再心慌,莫梓瑤終究半含了笑意頷首爲禮,細聲答道:“太后教訓的是,臣妾失儀了。不過,臣妾與天朝使者並不相識……”
說道後面,莫梓瑤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殿內很靜,她遲疑了下,終是站直了身子,緩步上前,在太后下手入座。對面坐着的,是雅夫人和芸夫人。
雅夫人算是今晚的主角,坐在阮凌政的身邊。而伊昭容,似乎是躊躇了許久,纔過來在莫梓瑤的邊上坐了。
這個時候大部分嬪妃都已落座,聽到這番對話,都齊齊轉目朝莫梓瑤看來,盯向她的目光都顯得十分地怪異。特別是雅夫人、芸夫人、伊昭容等人,目光微微閃爍着,也不知在心中考慮着些什麼。
“是嗎,顧使大人?”太后明顯不信,又將目光投向了顧顏暮。
顧顏暮起身,再度朝着莫梓瑤笑了笑,用天朝的禮節朝太后行禮,起身走到莫梓瑤跟前,笑着說道:“正如這位美麗的夫人所說,本使與她並不相識,不過本使卻被她脫俗清麗的容顏所迷。”
說罷,他招一招手,一名侍從遞上一隻造型精美的禮盒。打開來,裡面是一朵用紫色的剛玉寶石紫雕刻而成的紫晶珠花,那紫色在光線下可漸變爲淺紅紫色或紫粉色,或趨向於藍紫、紅紫。十分地別緻奪目。
他爲莫梓瑤別在髮鬢之上,微微一笑道:“美麗的夫人,一點心意,不成介意。”
“嘶!”
滿殿的吸氣聲,衆人的目光在這一瞬間皆聚集在顧顏暮和莫梓瑤的身上。顧顏暮這麼做,明顯不將阮南國的皇帝放入眼中啊。行爲如此猖狂,明知她是皇上的妃子卻偏偏當着他的面兒做出如此越矩之事,不屑旁顧,毫無任何謙卑可言。
縱然阮凌政有心忍耐,見顧顏暮如此,亦不由作色。太后氣得面色鐵青,正欲開口,心高氣傲的伊昭容,怎容得顧顏暮在殿上對皇上如此無禮?勃然大怒地登時起身道:“天朝既來覲見,使者大人應按阮南國的規矩剋制自己的行爲,竟然當衆調戲我國貴妃,如此目無君上,實在大膽!”
伊昭容連拍帶打,她這話大有挑撥之意,莫梓瑤又如何不知?
只見衆人目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她臉色也十分難看,眼前發生的事情讓她一時措手不及。
本沒有想到,天朝的使者竟然會是兩年未見的大哥,再一次見面,竟會是以這種方式!
大哥不是帶着山莊的衆人前往邊北了嗎?他不過是個生意人,並不戀慕權勢,爲何轉眼間成了天朝的使者?霎時間,她的心中閃現出諸多疑問,可眼下的局勢卻容不得她想太多。
無數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無數疑問之中心頭一閃即逝,當即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要撇清與天朝使者這種曖昧不明的關係。
定了定神,她斂去所有情緒,擡手,將珠花摘下送還給顧顏暮,淡淡地開口:“使者一番心意,本宮心領,可卻萬萬不能收受。”
顧顏暮臉色微變,莫梓瑤仿若未見,看着他盈然一笑道:“使者來自天朝可能有所不知,在我阮南國,男子爲女子插簪、別花,說明此女乃是他心儀之人,欲插簪、別花定情,而那女子若收下了,則說明她同樣鍾情於男子。兩人有簪、花爲證,便可結爲連理……”
顧顏暮笑眯了眼睛,唯恐天下不亂:“哦?那本使若是說,我心儀的女子就是夫人您呢?”說罷,轉目望向臺上的阮凌政。
“放肆!”伊昭容倏地起身,怒聲斥道。隨即又覺自己此表實在太過逾越,忙又悻悻地坐了回去。貝齒緊咬,許是暗惱不已。
顧顏暮微微蹙眉,這纔將目光轉向了伊昭容,從她臉上冷冷剮過,語氣譏諷地吐出兩個字:“噪舌。”
“你……”
此話一出,堵得伊昭容臉色登時就白了。但大衆場合之下,皇上、太后都在,她也不敢太過放肆,只得憋着滿肚子的怒火,冷哼一聲撇過臉去。
莫梓瑤着實想不明白顧顏暮這麼做是何故,相見的喜悅霎時間煙消雲散,轉眼已有了怒意。
看着眼前這個愈來愈感到陌生的男子,她擰眉,按捺住心頭怒氣:“本宮是阮南國尊貴的皇貴妃,皇上的妃子,顧使者怎可說出如此荒謬的話來!”
顧顏暮幽幽地看了莫梓瑤一眼,不予理會,而是緩緩地別過了臉去,面相阮凌政。
莫梓瑤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見他負在身後的手緊攥着,手骨發白,聽他喊道:“皇上。本使,突然改變主意了!”
說着,一指莫梓瑤,“如果皇上肯把她賞賜給本使,那麼附加條件還可以迴旋。”
阮凌政臉色變了又變,他怒急反笑:“朕若不應呢?”
顧顏暮笑着搖了搖頭,樣子十分不屑一顧。
阮凌政語氣一轉,森寒道:“顧顏暮,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還這樣傲慢無禮,哪怕你是天朝派遣而來的使者,也休怪朕要永久的將你留在阮南國!”
顧顏暮淡笑着挑眉,不可置否,“難道皇上,不怕兩朝交戰嗎?”
聽到顧顏暮又拿兩朝交戰說事,生生戳到了他的痛處。阮凌政的臉色鐵青,袖中的雙手死死握緊,安靜的大殿裡,幾乎能聽見他指節骨骼輕微的“咯咯”聲。
他似乎再也忍不住就要站起身來宣人拿下他!在這一刻,他寧願與天朝交戰,也不願再這麼憋屈的活着了!
他站起身來,深邃不見底的眼中那抹決絕而淒厲的眼光,狠狠地射向顧顏暮,脫口道:“來人啊……”
“皇上……”太后一直在旁邊關注着事態的發展,怎麼也沒想到阮凌政居然突然暴走,驚得她連忙出聲阻止。
可阮凌政此刻已是暴怒邊緣,聽不見任何人的勸阻,就連坐在他身旁的雅夫人慾要伸手拉他,也被他揮倒在桌上,撞倒了桌上的果盤。
“來人,將……”
“啊!”
眼看此勢已無法阻止,衆人皆閉上眼睛,想象着不久阮南國將生靈塗炭,不禁在心裡開始默哀。
可就在這時,一聲驚呼打破了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衆人皆側目看去,只見雅夫人一手捂住肚子,趴在桌上秀眉緊蹙地呻吟起來,樣子十分痛苦。
誰人都知道劉大將軍最疼愛雅夫人這個妹妹。
這不,雅夫的一聲大叫,不遠處的劉大將軍,就‘霍’的一下站起身來,也想朝這雅夫人衝去。但他才挪出腳,就發現這樣實恐不妥,看了看痛苦呻吟的雅夫人,只得焦急的在座位上來回踱着步子。
阮凌政在第一時間連忙過去將她扶起,讓她偎依在自己懷中,目光盯着她的小腹,自責道:“雅雅,你沒事吧?都怪朕不好,險些傷了咱們的孩子。”
雅夫人擡眸看了看阮凌政,眸子裡滿是焦慮的神色。“臣妾沒事,可是皇上……”她壓低了聲音道:“這個時候切不可向天朝宣戰啊!”
阮凌政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沉默了半響,目光溫柔地看着雅夫人點了點頭。
莫梓瑤看着阮凌政抱着雅夫人,語氣輕柔的喚她雅雅。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心中還是稍稍一窒。眼前的情景驀然間就好似蒙上了一層薄薄地水霧,一片朦朧。
只見阮凌政握着雅夫人的手,低低說着:“雅雅辛苦了,朕派人送你回翎藝宮吧。”
回眸,就見雅夫人微笑着搖頭:“多些皇上關心,臣妾沒事的。”
她的臉色,不是很好。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真讓人生厭。
安慰好雅夫人,阮凌政的臉上又重現了淡淡地笑意,好似方纔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他看着下方同樣擎着一抹玩味笑意的顧顏暮道:“哈哈,顧使者遠道而來,今晚乃是除夕佳宴,我們只把酒暢飲,欣賞歌舞,有什麼事不妨明日再說。”說罷,朝甘霖看了一眼。
甘霖會意,輕輕一甩拂塵,拍手唱道:“來呀,上酒菜……”
誰都沒想到,這場鬧劇,竟是以這種方式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