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已是近黃昏的時候了,莫梓瑤見阮凌政雙目輕瞌,寧和地安睡,嘴角凝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做什麼好夢。
悄然起了身,理了理衣裳,坐在妝臺前執着檀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長髮,不時含笑回首凝望一眼睡夢中的他。
望向鏡中的人,微垂螓首淺笑盈盈,嬌波流慧。一想到方纔的情形不禁讓她感到羞暈霞飛,擡手看着依舊映在胳膊上的守宮砂,若不是在重要關頭自己依舊保留着理智,想現在必是看不到這顆硃砂痣了。
還未到掌燈時分,黃昏的餘暉隔着簾子斜斜射進來,滿屋子的光影疏離,晦暗不明,像在迷夢的幻境裡。
等阮凌政醒來,莫梓瑤命人將晚膳送到寢室,阮凌政還不太餓,就是想吃一碗她親手熬的蜂蜜桂花羹。於是兩人坐在桌前隨意吃了些便讓人撤了餐具,兩人又坐着閒聊了好一會兒,阮凌政說要先御書房批奏摺,讓她晚些熬好了蜂蜜桂花羹幫他送過去。
送他出了門,莫梓瑤望着他的背影翹起脣角笑了,阮凌政的意思很明白,天澤宮、御書房,她只要想去,隨時都可以。這是他給獨獨給她的特權。
皇上中午在玉瑤宮午休傍晚才離去,且還有人看見晚上瑤妃提了食盒去了天澤宮,在裡面呆了大半個時辰方纔出來。一日間,這則消息便傳遍了後宮,轟動一時。
永善宮。
芸妃站在書桌前,正在揮手疾書,她的字圓滑丰韻,娟氣秀美中又不失凌厲,卻也少了幾分剛直之氣。這時,門外有個宮婢未曾敲門就走了進來。
芸妃不悅的瞅了她一眼,冷聲道:“樂兒,何事如此急促,竟然連禮節都不顧了?”
樂兒微微請了禮,走到芸妃身側輕輕跺腳道:“小姐您可真是不急,奴婢方纔聽人說,皇上昨兒箇中午在玉瑤宮午休傍晚才離去。”
芸妃頭也不擡,“就這事就把你焦急成這樣?皇上乃一國之主,後宮的嬪妃皆是他的妾侍,他想去誰那兒那是他的意願,更何況,他不也只在那裡呆了一下午罷了,晚上不也在本宮這兒麼。”言下之意就是說她一點都不在乎。
樂兒似乎急了,捏住雙手道:“哎呀,奴婢還未說完啊,關鍵是在於有人看見她隨意出入天澤宮啊!要知道天澤宮連小姐也是去不得的,她一個小小的瑤妃,若是沒有皇上的允許,她敢這麼放肆麼?”
芸妃聽到這裡,持筆的手腕兒微微抖了一下,一滴墨汁便落在了剛剛書寫好的字上面,墨汁一觸柔軟的宣紙便化開了,順着紋路飛快的向四面八方暈去,不過一瞬功夫,竟然染了一大塊,好好的一副字就這麼毀了。
芸妃看也不看這副字,伸手擱了筆,走到不遠處的茶几前落座。樂兒連連跟了上去,問:“小姐這麼看?”
她本來已經伸手端過了茶杯,卻突然用力的放下,發出“嘭”的一聲響,嚇得樂兒連連縮了脖子不敢說話。
皇上每晚必來她永善宮就寢,可是從不在她這裡留宿,每回行完房事等她睡着了就會換過衣服悄悄離去。她也曾特地留意他的去向,結果得知皇上直接回了御書房批閱奏摺,然後就在天澤宮歇息了。
既然他沒有去其他嬪妃那裡,她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說,只是如今皇上對她恩寵已有月餘,可是她還沒有一點懷孕的跡象。原本她也不急,畢竟時日還長,可是眼見着時間慢慢流逝,離四十九天之期已越來越近,她心中也開始焦急起來。
她眯起鳳目泠然道:“皇上對那瑤妃還真是好啊,連這樣的規矩也願爲她而破。哼,她一個低微出生的商家小姐,進宮也不過半年之久,竟然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那日本宮怎麼沒有看出她竟有這樣翻天的本事?”
“小姐……”樂兒在一旁怯怯的喊。
“難道本宮這五年伴他身旁,竟不如一個剛見面沒多久的女子嗎?”芸妃說着,語氣中已有哽咽之色。
“小姐,她……畢竟也是你的表姐啊!”樂兒不禁出聲道。
芸妃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表姐?她可不是,要說那清昭儀麼,還能算得上有三分關係,她?可和本宮扯不上半點關係。”
突然她眼眸一凝,盯着門口的那顆富貴樹說道:“去請雅昭儀來。”
說來奇怪,自這件事後,整個後宮竟然突然平靜了。這日天氣很好,晴空萬里,微風徐徐。
莫梓瑤坐在鞦韆上輕輕蕩着,一隻老鴉從頭頂飛過,飛到屋脊時,它突然張嘴發出低沉而難聽的鳴叫聲。她擡頭看去,天依舊是那麼藍,雲彩依舊輕輕的在天際飄蕩,只是不知爲何,她心裡有着一絲不祥的感覺,似是暴風雨欲來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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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平鎮王府。
“夫君,爲何自前些日子王爺從皇天城回來後,整個人都變得鬱鬱不樂了?”簡素的客廳內,一襲粉霞錦綬藕絲羅裳藤青曳羅靡子長裙的年輕女子坐在藤椅上,她面色上微微帶着愁意,蹙着雙眉,但雙手正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還是平坦的小腹,側臉正看着對面坐着的那位男子問。
男子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抱着她柔聲道:“大概是因爲梓瑤的事吧。”這正說着話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新婚半年的李衛和柳兒。
柳兒伸手攀住李衛的胳膊,目光焦急的看着他,示意他趕快說。李衛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與梓瑤情同手足。可惜,如今你們兩人註定要天各一方了。”
“怎麼回事,這麼嚴重?”
李衛搖了搖頭,“自那日山莊發生了滅門慘案後,又發生了一些事情,導致大小姐不能入宮選秀,最後梓瑤站出來替她進了宮。”
柳兒聽完激動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什麼?她怎麼這麼傻?就算要替代也不該是她啊,憑什麼要她爲山莊如此付出?再說,她和王爺的情意,王爺如何又坐視不管……”
李衛連忙捂住她的嘴,朝四周張望了一番說道:“我的個小姑奶奶呀,你就不能小聲點麼?誰說王爺不管了,問題是她如今是當朝皇上的妃子啊,你讓王爺能怎麼樣?這話你我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讓慕容王妃和側王妃聽去就麻煩大了。”
柳兒扯扯衣袖,挑眉道:“我知道啊,慕容王妃還好一點,平常也不怎麼出門,整日與琴畫兒爲伴兒倒也安寧。倒是那個姓範的側王妃儼然一副家主的模樣,整日不消停的,真是……”
“噓”李衛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要命了麼?現在可是在王府裡。”
“我知道。”柳兒扭扭身子,撅起小嘴毫不在乎的說道:“也就掛了個虛名兒罷了,王爺何時將她們當個事兒了?哼,得意個屁!遲早把她們統統趕出王府去。”
李衛忙道:“得了得了我的小祖宗,別說了這些了,趕緊坐啊,別累着我們的寶寶了。”
柳兒聽完,這才又笑着拉着李衛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問:“你說他是男是女啊?”
“這才三個月,我怎麼會知道啊。”
“嗯,也是。可惜瑤妹妹她還不知道呢……”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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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之巔,尚武盟。
一襲褐色緊身練功服的英俊少年走入大廳,他手一揚,將手中的大刀扔給了身旁的侍從,然後對座位上正低垂着頭的男子滿面笑容的喊:“楚大哥,你找我?”接着轉身大大刺刺的坐下。
楚擎天微微擡起頭,臉色並不好看。他將手中的信遞給莫子磐道:“你大哥的蹤跡我已經找到了,這是他差人轉交給你我的信。”
“啊,找了他這麼久,總算找到他們了,不知姐姐她如何了?”莫子磐笑着,連忙展開信來看。隨着他目光的下移,他的臉色逐漸變得難堪。突然,他將信用力往桌上一拍大聲道:“姐姐怎麼會進宮?我不信!哼,定是大哥逼她的,不行,我要親口去問問他爲什麼要這樣待姐姐,我要去把姐姐接回來!”莫子磐說完,人已經朝殿外衝去。
“子磐!回來。”楚擎天一聲大喝,莫子磐已經垂頭喪氣的乖乖走了進來,可他嘴中仍然一遍遍唸叨着,只是到後來已經哽咽了,“我已經失去娘了,我不能再失去姐姐,不能……”
楚擎天愛憐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你姐姐的爲人我很清楚,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絕對不會因爲榮華富貴就眼巴巴的想進宮去享受。我深信她這麼做,是自願代靜兒小姐進宮的,你就不要埋怨你大哥了。”
“可是一旦進了宮,就再也出不來了,況且姐姐她還是冒名頂替的,這要是查出來是要丟掉性命的!”莫子磐將目光投向楚擎天,哀求道:“楚大哥,子磐求你一定要救救姐姐!”
楚擎天站起身來,望着漸漸西斜的殘陽深深嘆了口氣,“子磐你也不要急,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日一早,我便先去一趟邊北找顧大哥瞭解具體情況,而後,我便準備去皇天城,看看能否進宮。”鄭重的拍了拍莫子磐的肩膀,他道:“子磐你就先在尚武好好跟着我爹習武,等我找到梓瑤之後便會捎消息回來的。”
“楚大哥,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見莫子磐目光堅定,面色微微發紅,深知他脾性的楚擎天只得深深點了點頭,鄭重道:“好,那你先去準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