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帶着她們進了一間屋子。
屋門已經鬆動,關不太牢靠。屋內是大大的一張地席,有二十多個被褥,都甚是陳舊,好在沒有味道。
屋中本來有幾個婦人姑娘在做活,看見張氏母女三人進來了,就過來問候了兩句,便躲了出去。
母女三人坐在那地席上,張氏摟着李果兒,眼睛卻看着李花兒,忍淚問:“花兒,你如今的身體,可是大好了?”
李花兒對張氏點頭笑道:“是,已經大好了。娘消瘦了好多。”
張氏勉強一笑:“沒事,我在這裡住着,還挺好的。好歹……離着你們近些。”
李花兒想着嶽芳對自己說過的事情,心中很是難過。
她拉過張氏的手,輕聲道:“娘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會想辦法接你回家的。”
張氏連忙搖搖頭,哭道:“不好,我要是離開這裡,只怕就……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李花兒堅定地搖搖頭:“不會,怎麼會見不到?等我有了本事,看誰再敢把母親帶走。”
張氏依舊搖着頭:“不好……花兒你不知道,你舅舅他已經把我……”張氏醞釀了好久,也沒將“賣了”二字說出口,“如今就是李家,也不會再容我的。”
“管他呢。”李花兒打斷了張氏的話,靠在張氏的肩上,“姓李的也好,姓張的也罷,誰要是敢欺負你們,我就拿箭射他們,看他們怕不怕。”
張氏聽見這話,反倒嚇了一跳:“花兒你胡說什麼呢?這話要是被人聽到了,你可怎麼在李家過活?你不用惦記爲娘,只要李家能好好待你們……娘就心滿意足了。”
李花兒額頭抵在張氏肩上,感受着張氏言語裡的擔憂,擦了下眼淚,才擡起頭,笑着對張氏說:“怕什麼,女兒又不是沒這麼幹過。”
張氏呆了一下,沒理解李花兒話中的意思。
偏偏李果兒現在已經哭夠了,聽到這一句,忙擡起頭,對張氏道:“娘,姐姐說的是真的,三嬸孃和三叔來要錢的時候,都是姐姐把他們拿弓箭把他們嚇走的,姐姐現在可厲害了,請回來過鳳凰,還能賺好多錢呢。”
說着,她扯着身上的衣服給張氏看:“娘,這就是姐姐給我做的。”
張氏徹底懵了。
“李家……你嬸孃他們,沒有好好照顧你們嗎?”她喃喃地問。
李果兒聽見這話,又哭了:“娘,如果不是姐姐好了,我們就要餓死了。”她伏在張氏懷裡,斷斷續續地,說着張氏走了之後的很多事情。
張氏先是心疼,再是驚訝,最後,是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兒。
李花兒安靜地跪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
在張氏的記憶裡,大女兒是個性子很活潑,有些男子氣的丫頭。
女紅刺繡一概不喜,偏偏喜歡幹農活,還喜歡看丈夫幹木匠活。
李花兒說過,將來要和爹爹一樣,也能平地起樓,纔是好本事呢。
她那時候,還愁女兒如今這樣,未來到了婆家可該如何?而李大每每聽見女兒這麼說,就會嘿嘿地笑着,說“花兒將來一定出息。”
想着舊事,再看如今的女兒,張氏只是覺得內心之中,喜悅與難過交織着,絞得她心疼。
不但是因爲李家騙了她,更是因爲之前那個最是愛玩愛鬧,最坐不住的大女兒,如今不但能賺錢、養家,甚至都能做出這樣的精細的活了。
想着,張氏再次垂淚,將李花兒攬在懷裡,哭道:“我苦命的孩子,都是娘不好……護不住你們。”
李花兒聽說,連忙回抱住張氏,開口勸道:“娘不許這麼說,您已經做了很多了。”
張氏搖搖頭,兀自哭着:“娘不但幫不了你們,反而還要拖累你們……他們騙我……李家騙我!李家騙我!”
那兩聲“李家騙我”,喊得歇斯底里。
當年李家收了自己大哥的錢,逼自己跟着大哥回家的時候,明明說過會好生照料兩個女兒的。
誰能想到,李家不但對這兩個丫頭不聞不問,甚至就連她們賺的錢,都要再來搜刮一番。
“花兒……花兒你……”張氏越想越委屈,眼淚落得更兇了,“都是娘沒用,娘以爲……”
李花兒抱着張氏的肩膀,想要安撫她的情緒,卻收效甚微。
李花兒見狀,想了想,問了張氏一句話:“娘,這兒有沒有做木匠活的東西?”
張氏兀自哭着,聽見李花兒問了這一句,有些懵。
“怎麼了?”張氏問道。
李花兒笑道:“這要沒有,我就去前面寺廟借,總能有的。”
張氏這才知道女兒並非玩笑,就道:“旁邊有個放雜物的屋子,裡面就有。”
李花兒聽說,立刻起身出去了。
張氏還是一愣,才連忙起身跟了出去。
……
放雜物的小庫房並不難找,裡面卻很亂,李花兒還是翻了一陣子,才找出了鏽錘、鏽斧、鏽刀之類的東西。
她試了試手,雖則破,卻也能將就一用。
是以,李花兒拿了東西出來,先到了那晾衣服的所以,比量了半天,又尋了廢木頭,削了個楔子,就到了晾衣服的架子之前。
她站在那兒,看了一圈院中的人,對一個稍微高大些的婦人道:“這位嬸子,來幫我扶一下。”
院子裡的人,此刻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異。
那被叫到的婦人微愣之後,這纔過來,依言扶着。
李花兒將那楔子敲在了連接處,待釘好了之後,再看那架子,果然不晃了。
她一笑,對那婦人道:“好了,嬸子且忙去吧。”
說罷,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回了張氏的屋子,將那鬆動的門也給修好了。
這善堂裡的人,都靜靜地看着,眼神帶着驚訝。
忽而就跑過來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女孩兒,給了李花兒一塊髒兮兮的糖。
李花兒剛放下錘子,見狀接過糖,對那小女孩一笑。
女孩兒害羞地跑走了,再看時,已經躲到了方纔那幫李花兒扶架子的婦人身後。
李花兒將糖放進隨身的小荷包裡,不管額上出的汗水,只問張氏:“娘,還有什麼是壞的?我一併修了的好。”
張氏看她這個模樣,連忙拉她坐下,心疼道:“你這又是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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