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舒鴻聽見此話,微微怔住,看向了李花兒的眼神。
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眼中,帶着她看不懂的恨意和悲傷。
家中有人說過,這李掌櫃是個藏奸的人,甚至早就有風聲傳到了京城,說是沈七郎就算流放,都和個姓李的丫頭,不清不楚的。
所有人中,只有喬媽媽來信說過,這李掌櫃有自家妹妹的風範,說那些傳言有假。
自家三妹看見,也拿着信來和她說,若是有一日能見到這個李掌櫃就好了。
今日她看見了這有名的李掌櫃,才知道喬媽媽是對的。
如果真是藏奸的人,怎麼會路遇不平,就會開口相助呢?
而且……
“姐姐,姓沈的可不值得您如此爲他。”
家中的三妹妹,也說過這等值得不值得的話。
這李掌櫃,是不是真有三妹妹那七竅玲瓏心暫看不出來,但這說話辦事的脾氣,確實和三妹很像。
她承情,自剛纔渡口相助到如今這句話,她都承情了。
“多謝李掌櫃,”關舒鴻由衷道,“我要在這縣裡住一段日子,姑娘要是閒了,就來陪我說說話吧。”
李花兒點頭:“是,關小姐慢走。”
關舒鴻恭恭敬敬地施禮,轉身帶着衆人,向隆豐錢莊走去。
李花兒就坐在馬車上,眼看着關舒鴻一行人向錢莊去了。
傷心之餘,還有些低落。
吳靈均見關舒鴻走遠了,這才和茶老闆分開了,出茶鋪走到了牛車前,看着李花兒。
走近了他才發現,李花兒的臉色比沈珩,也是好不到哪裡去的。
“你……這是怎麼了?”他輕聲問着,語調有些無措。
李花兒回過神來,沒有理吳靈均,而是斜着眼睛,惡狠狠地剜了沈珩一眼。
不過沈珩和小喜,都沒有看她,而是對着關舒鴻的背影出神。
待人消失在隆豐錢莊門口之後,沈珩突然用袖子掩着嘴,大力地又咳了兩聲,就將袖子握緊,背在了身後。
小喜看見之後,臉都嚇白了。
“公子,去醫館吧。”
“不去。”沈珩搖搖頭,人已經拄着拐,走到了李花兒處。
“你們……是怎麼遇上的?”沈珩問道。
李花兒漠然地看着他,反問道:“這事情,與七公子有關嗎?”
沈珩有些焦躁地道:“我沒時間與你玩笑,你們到底是怎麼遇上的?”
李花兒冷笑一聲:“七公子難道以爲我在和你說笑?”
沈珩收住了聲音,皺眉看她。
他也是才發現,李花兒的態度,很是不對。
“你怎麼……”他想問她,卻被李花兒打斷了。
她湊近他,就在他耳邊,低聲道:“沈珩,想想你和你的家人做的那些事情,你以爲今天是贖罪嗎?你配贖罪嗎?”
任誰聽見都會覺得莫名其妙的話,聽在沈珩耳朵裡,卻不啻於驚雷一般。
他反手抓住了李花兒手中的鞭子:“你——”
李花兒猛地自他手中抽回了鞭子,也不管這個舉動掛上了沈珩的手。
她只是坐在牛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從齒縫裡擠出了一個字:“滾。”
說罷,她再也不看人,趕着牛車就走了。
那看熱鬧的人羣,見李掌櫃臉色黑青,嚇得忙讓開了一條路。
小喜本來不解李花兒對沈珩的態度,正要叫住她問清楚,卻發現沈珩的身子抖得厲害。
“公子!”他扶住沈珩,急切道,“公子,先別說了,我們去醫館吧。”
沈珩的內衫已經被冷汗打溼,像是看鬼一樣看着李花兒遠去的牛車,搖頭道:“不,回家。”
小喜急切道:“公子,您現在……”
“回家,等死,聽見沒?”沈珩猛地推開小喜的手,粗聲道。
而後,他拄着柺杖,踉蹌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一頭霧水的吳靈均,和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圍觀羣衆。
不過兩個女子,一個男人,又是那般光景,已經有人的眼神亮了起來。
這內中的八卦,定然十足呢!
想不到那流放的賊子,還能有這等好事?真有趣!
縣民們紛紛摩拳擦掌,想要將這裡面的事情挖個明白。
而一旁的吳靈均聽見這些人大聲或者小聲的議論,皺起了眉頭。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些人編起來故事來,還真個個都是好手。
只不過這事情,他卻不好替李花兒反駁。
那這些人編故事的作料,豈不是更多了?
還嫌不夠亂嗎?
是以,吳靈均也不多言,而是正了正衣冠,邁步向城門方向去了。
……
李花兒已經想到了今天這事情,看在那些圍觀百姓的眼中,會被傳成什麼鬼樣子。
可是她不想再去考慮那些了。
方纔關舒鴻和沈珩相遇的那一幕,讓她想起了前世砸開沈家大門後,聽見的卻沈家人冷漠地對她說,姐姐難產而已,連夜一把火燒了。
而被流放的一月之後,又聽說自己的外甥女,關舒鴻和沈珩的大女兒,觸壁而死的消息。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一箭射死沈珩,爲她們報仇。
可是那仇恨,是前世的,不是今生的。
以前世之事,傷今生之人,終歸是彆扭。
但也就因爲這樣,她纔會格外不甘心。
道理這事情,有時候真的不想懂,也真的很厭惡到此時,還要講道理給自己聽的自己。
那是她心中最深的恨意之一,偏偏如今的她滿心委屈,也沒辦法尋人一訴。
現在的她,只想找個安靜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心中這一難過,她趕車的姿勢就不太對,這牛車歪歪斜斜的,好容易纔到了城門口。
所幸越往城門去,人就越少,纔沒有鬧出更多的事情。
只是守城的軍士見她面色蒼白,還懶懶地不想說話,都覺得奇怪。
而不久後,吳縣令也到了城門口。
那守城的軍士更奇怪了。
這縣令大老爺不好好過端午節,這是要去哪兒?
“吳大人,再過一個半時辰,可就要鎖城門了。”守城的軍士好意提醒道。
吳靈均“哦”了一聲:“我帶着令牌,不怕的。”
守城軍士聽見,以爲他又要去哪個村子探訪,便笑着奉承了一句:“吳縣令如此勤勉,怪道我們將軍都佩服您哩。”
吳靈均微微一笑,擡步出了門。
而誰都沒發現,一個穿着碎花裙衫的女子,帶着個小丫頭,就在不遠處的街口,看着吳靈均出了城門。
“你說,哥哥跟着李花兒出城,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