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對着李老頭和李婆子的牌位,嚎啕大哭。
一邊哭着,一邊就拉住了果兒的手。
“果兒,你娘呢?你弟呢?”他急切地問。
可是李果兒哭了一路,嗓子都啞了,哪裡還能說話?
只是哭得更厲害了。
李花兒突然害怕起來。
害怕李大來問自己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覺得自己沒有勇氣,把這些慘事說給李大聽。
院子裡一陣雜亂,傳來了隔壁孫大伯和孫四叔的說話聲。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李大茫然又驚恐的哭問。
院子裡,孫大伯嘆了一口氣。
這麼多年裡,事情很多,他們樁樁件件,每一樣都說給了李大聽。
開始,李花兒還能聽見李大的喊聲:
“不可能!我有寫信,我經常寫信的!即使到了北面,我也有寫信回來的……”
後來,又是喃喃自語一樣的沙啞聲音。
“怎麼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到了最後,李花兒再聽不見李大說話的聲音,只有一個漢子的嚎啕大哭。
……
李花兒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她很累,甚至沒有力氣去想,李大那句“到了北面,也有寫信回來”的話。
她靠在角落裡,喃喃自語道:“李花兒,你爹終於回家了。”
不知道李花兒在那世裡,知不知道這裡的事情。
如今,算我對你的承諾達成了嗎?
那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死了?
自己現在這樣昏昏沉沉地,是不是馬上就要到那世裡了?
可是,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好多謎團不知道呢……
她暈沉沉地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還是睡着。
只是在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把什麼東西披在自己身上。
而後,是一雙冷冰冰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
李花兒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迎面看見的,是李果兒頂着一雙哭紅的眼睛,也在看着她。
背上,是李果兒剛給自己披上的薄被。
窗外,彷彿天地之間黑色了。
她在想什麼?
不過是李大回來了,她哭得累了些,難受了些,竟然就想到了那些怪念頭。
重聚之時的悲喜而已,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能爲這些卸了心氣。
況且這明明是好事!
想着,李花兒揉了揉眼睛,露出了個笑容。
她攬着李果兒,用被子將她也裹住。
李果兒則乖巧地靠在她身上。
“姐姐,爹讓我們去那屋裡睡。”李果兒小聲道。
李花兒搖搖頭:“姐姐想在這兒坐一會兒。”
李果兒點點頭:“爹也說了,你要是不想回去,就讓我把被子給你披上。”
李花兒微微一頓:“爹呢?”
這個稱呼,只怕當年的時候,她未必能叫出口。
“在爺爺奶奶面前跪着,不讓人來吵你,”李果兒道,“跟着來的那兩個叔叔陪着。”
李花兒嗯了一聲,也不說話了。
姐妹二人坐了一會兒,李果兒才又小聲道:
“姐姐,爹回來了。”
李花兒點點頭:“嗯。”
“娘也會回來嗎?”
“會……”
李果兒有氣無力地靠在李花兒的身上,小聲啜泣着。
哭累了,就昏昏睡了過去。
外面,則傳來了李大低聲的哭泣。
伴着兩個人的哭聲,李花兒也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之間,夢見了很多自己還是關三小姐的事情。
那些至親,那些好友,那些開始的幸,與之後的不幸。
都會好的,今生,就像李大會回家一樣,所有的悲劇,都不會再發生了。
……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外面就傳來了聲音。
李花兒猛地被驚醒。
只聽見外面有人叫道:“李頭兒?李頭兒你去哪兒?”
沒有李大說話的聲音。
本來還睡着的李果兒,突然也醒了過來。
“爹呢!”她像是以爲昨天的事情是一場夢一樣,又哭了。
李花兒心中發慌,來不及安慰她,先起身跑了出去。
“爹!”李花兒站在門口,叫了一聲。
本以爲難叫出口的話,第一次說出了口之後,也就沒那麼難了。
個子本來高大挺拔的李大,此時佝僂着腰,正往外走。
只是聽見李花兒叫他,他才停下了腳步。
沒有回頭,肩膀卻在發抖。
太陽剛剛纔露了頭,一切都是霧濛濛的。
“爹,這麼早,你去哪兒?”李花兒擔心地問道。
他可千萬莫要此時抱了向陶家報仇的念頭。
一刀接過了陶大少爺,那樣的快意恩仇固然很好,可是那樣,不然他們一家都成了犯人。
那豈不是稱了幕後人的願?
她要的,不是陶大少爺一人償命,而是陶家因爲自己的所有行爲,付出代價。?李大沉默了很久,才沙啞着開口。
“我……我去把你娘接回家。”
李花兒突然又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天還早,渡口還沒開呢。”她輕聲道。
李大擡起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
“那我就在渡口等着,你和果兒先吃些東西吧,都餓了。”
李花兒點點頭。
“嗯,我們等你接了娘回來,一起吃。”她輕聲道。
李大又抹了一把淚,點點頭:“多做些,你這兩個叔叔,也在這兒吃。”
那跟着李大來的兩個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李頭你放心去接大嫂,我們在這兒守着,不會有事的。”
這個人說話有些北方的口音,顯然是那面來的。
李大不再言語,只拖着疲憊而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
李花兒回過頭,看見爺爺奶奶的靈位,顯然是被拿起來,又重新放下的。
李大到河邊,不僅僅是爲了接張氏回家,也是爲了去哭自己那夭折的兒子吧。
李花兒恍惚記得,李大甚至沒能看幾眼金寶。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淨。
而後,回頭對那兩個人道:“二位叔叔先坐着,我去燒水”
那兩個人連忙客氣道:“不用了。”
李花兒此時也擠不出來笑容,只是道:“要的,你們是客人。”
那人笑道:“什麼客人,我們都是李頭的兄弟,你還不知道吧?李頭可是我們先鋒營的督衛呢!”
督衛?李花兒怔了一下。
她還以爲,李大最多是個校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