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長平公主還是李二,都遠遠低估了白蓮教的影響力和傳播力。
在長平公主看來,白蓮教這些妖人不過是玩弄鬼神之術,欺瞞甚至是蠱惑一些愚民愚婦罷了,終究是不如王道之教化聖人之宣教,這些糊弄人的玩意兒終究是不得長久的。
在李二的念想之中,白蓮教的所謂“白蓮救世”的說辭同樣是子虛烏有,不過是一些愚弄百姓的把戲而已,不大可能哄騙得了那些飽讀詩書的文人,畢竟那些文人是受儒家思想薰陶已久的,和儒家思想比起來,白蓮教的東西實在經不起推敲。
其實李二也忽視了一個鐵一般的事實,在古代讀書人從來就是一個很稀罕的羣體,即便是到了以文明富庶著稱的大宋,即便是把那些只會書寫自己名字的傢伙也算知識分子的行列,讀書人的比例也達不到百分之一。精通入學能夠吟詩作賦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遠遠比現代的博士海歸更加的稀少。
大宋時候的百姓遠遠及不上二十一世紀的民衆,覺悟這個東西在他們身上很難得到應有的體現,自然只是的極度貧乏帶來了思想層面的落後;其實在古代大部分的讀書人也就是士大夫階層都是傳承而來,“書香門第”的說法就是一個體現,尋常百姓家的子弟很難有進入那個圈子的機會,也不大可能接觸到更加先進的文明。
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廷爲了維持自己的統治地位和相應的利益,總是在有意無意之間奉行“可使民由只而不可使民知之”的愚民政策,由民是驅使百姓,知民則是開化民智的意思。在統治階層看來,把百姓變的更加愚蠢遠比叫百姓明白更多地道理更有利於他們的統治。
一直以來,孔老二的那句“可使民由只,而不可使民知之”的“至理名言”就被歷朝歷代奉爲經緯天下治理國家的“金科玉律”。
綜合種種原因,百姓們本就對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名言多少的免疫力。再加上白蓮要人一再地宣揚什麼“白蓮救世”“聖母慈悲”的論調,飽受災難苦楚的災民正要尋個心靈上的寄託,便是信了這種神鬼之說。
這也不過是一個心裡層面上的自我安慰而已,蕊蝶數次顯靈更是做實了“白蓮聖母”地名頭,缺乏自然科學知識的災民親眼見到所謂的“白蓮聖母”數次顯露神通,便是有些疑慮之人也是深信不疑。
其實災民們就是不信什麼白蓮聖母之說,也沒有旁的法子。朝廷不僅是指望不上的,還有很打地可能會派大軍前來剿殺,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託在白蓮聖母蕊蝶的身上,希望她能夠帶領大夥兒開闢新地家園,好奔個活命的路子罷了。
歷史上所存在過的道、教、會、門等披了宗教的幌子來實現某種目的的事情。從來就是利用天災人或或者兵荒馬亂的機會大肆擴張,災難從來就是白蓮教的溫牀,而蕊蝶所顯露出來地具(不是具)打神通更是極大的刺激了災民對於白蓮教尤其是對白蓮聖母的信賴。也就是在這個時期,白蓮教的信徒如雲,甚至根本就不必再辛苦奔波的四處傳教佈道。變是從者如雨信徒如雲。白蓮教更是利用這個千載難逢地機會瘋狂擴張。
白蓮教的信徒數量再次得到一個爆發性地井噴式增長,信徒數量的飛速增加更是帶動了他們對於聖母的絕對信仰和無條件的盲目忠誠。這些信徒甚至已經完完全全的相信白蓮聖母真的具有移山填海斗轉星移的能力,隨隨便便就能夠創建一個沒有飢餓沒有災難的世外桃源。
正是出於這種及其盲目的迷信。災民才能夠很迅速的動員起來,很有效率的做好集體大遷徙的準備。如今的災民不僅不反對離開兩淮,而且非常的擁護白蓮聖母的“法旨”,甚至將一切反對聖母“法旨”的人物看成是邪魔外道,那些敢於違背或者阻攔聖母“法旨”的“妖魔鬼怪”必遭天罰,形神俱滅,萬世不得超生……
從各方面的情形來看,或許是朝廷真的默許了自己前往西北“抵禦契丹”的事情。當然李二也知道這是朝廷在利用災民來充當“炮灰”,而不是真的相信自己有了“悔過”之心。
朝廷想着利用李二,李二何嘗不是在利用朝廷,延安君王是在利用,或許還有更多的勢力想的同樣也是“利用”二字。
既然是如此。李二也不想再耽擱了的。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也是叫李二打定心思趕緊離開這裡的重要原因。
從千百年來的經驗來看,洪水遠比干旱更加的可怕。除了那一瀉千里摧毀一切的恐怖力量,最恐怖的因素還有一個:那就是大水退去之後引起的瘟疫。
每逢秋汛之後,必然是有個極度寒冷的冬季,然後緊接着的就是一個明顯來的很早的暖春。極端異常的氣候變化很容易造成大規模的瘟疫,當時消毒技術的落後更是增添了瘟疫的可怖,歷次瘟災所造成的人員傷亡纔是最大,往往是赤地千里白骨遍野的悽慘景象。
李二不過是個尋常之人,卻不是那種包打天下的萬能英雄,雖是早就想到了即將到來的大規模瘟疫,也不可能想到什麼好的應對之策,最簡單最有效的法子還是儘快的離開這裡。
在勸說災民動身前往的過程中,白蓮妖人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幾乎可以算是很輕易的能夠動員災民,其效率和能力令人咂舌!
之所以能有這麼高的效率還是應該歸功於新近組建起來的“杆子隊”。
白蓮妖人在瘋狂擴充的同時,挑選災民之中的健者組織成爲自己的準軍事組織。其實連準軍事組織也算不上的,只能算是協助白蓮妖人管理信徒的“護衛隊”罷了。白蓮妖人原是準備建立一個軍事地或者準軍事的組織,爲以後的“白蓮救世打擊邪魔”做好必要的準備。不過這些災民實在是沒有任何的作戰經驗,很難把他們和能夠戰鬥的士兵聯繫起來。尤其是白蓮妖人本身就沒有武裝鬥爭的經驗,根本就組織不起具有一定等級觀念和戰鬥力地隊伍。充其量是以“白蓮聖母”的神力把這些人聚攏起來,來做些協助的工作。
既然是要準備建立武裝隊伍,總是要有兵刃器械的。這些可憐的災民只是被安上了“聖母親軍”地頭銜,連最起碼的刀槍也沒有,更不必說嚴格的號令和一應的軍需了。
只有極少數的聖母親軍頭目配備了刀槍,也是在和宋軍交戰之後撿來地,絕大部分的人手只能撿些削尖了的白蠟杆子甚至是竹竿子來充充門面,美其名曰長槍大戟。
古人將七尺三寸以下地尖利武器統稱爲小花槍,小花槍的特長就是招式花俏套路繁雜;民間所用的槍支大多在九尺到一丈之間。這種大槍看起來極其的威武,根本就不實用,並非是用來傷人防身,大多是用來健身而已。在宋時候,一些軍隊的考覈之中經常使用到這個東西的。長長的槍身隨便配備一個鐵質的所謂槍頭。再艱難地耍出幾個套路來,能有多大的殺傷力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一直以來,這東西最大的功用還是那些街頭藝人混飯吃的傢什。
而那些災民手持的所謂“武器”連街頭藝人地傢什也不如,好歹那些個藝人的傢什上還有個鐵質地尖頭,這些“聖母親軍”的武器純粹就是竹竿子或者大木杆子削瓜削瓜而已。所以李二並不稱呼這些人爲聖母親軍,因爲他們根本就算不得軍,只是很“親切”的以“杆子隊”相稱。
看到白蓮要人組織起來的所謂武裝。李二終於明白歷史上這種人難成大器的原因:這些人組織起來的武裝沒有強大的後方爲支撐,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的補給,而且沒有經過訓練和戰爭的洗禮,完全就是就是暴民罷了。
這樣的所謂武裝再多也不可能成就什麼大事,何況杆子隊的人數並不很多。
白蓮妖人盡是挑選那些對於白蓮聖母極度信仰的“狂信徒”來組成杆子隊,災民之中的健者本就不多,雖然白蓮妖人宣稱“聖母親軍”已有萬人的規模,李二絕對是不會相信的。
古人最喜歡拿“號稱”說事兒。當年大唐時候的朱溫奉命平亂,據說是號稱四百萬大軍,q其實不過是勉強拼湊出幾萬人馬,真是敢吹,實在是搞笑。因爲他那塊地盤兒的總人口也到不了兩百萬,哪裡來的四百萬大軍?天兵天將不成?
在;李二看來。白蓮妖人殺費苦心組建起來的杆子隊充其量也就是有三幾千人而已。這樣的武裝根本不可能和官軍對抗,就算是小股的土匪一咋呼,照樣能把杆子隊嚇的四散而逃。
不過杆子隊在動員災民的時候還是表現出了相當的“戰鬥力”,那些熱土難離的災民被杆子隊沒頭沒臉一通亂打之後,紛紛表示“自願”跟隨大隊伍遷徙西北。
“恩人是要離開這裡的,甚的時候能夠起身?”
對於離開這個噩夢一般的地界兒,孔家女子十分的贊同,甚至期盼着能夠儘快離開,以忘記許多不願保存在記憶之中的事情。
她那癡癡呆呆的兒子站立的有些個搖晃,無意識的嘿嘿傻笑,涎水滴落在前襟,浸溼了大片的衫子,看了李二不住口的唸叨:“恩人,嘿嘿,恩人……”
李二俯下身子,輕輕撫摸那孩子,似乎就是在對他說一般:“這就是要起身的,去尋個好地界兒,沒有饑荒沒有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