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印我倒是認識,我女兒玩沒了的那幾本書上也又這印啊,這也不能說是你家的,莫非你祖上是書法大家,喜歡到處蓋印玩?”方離調侃道。不能不說,這是一件相當又趣的事情,起碼他現在這麼認爲,方某人的惡趣味總是在某個不合時宜的場合冒出來。
“文叔?”小五斜眼看過去,似乎要找文海問個究竟,剛剛文叔說的是一本真跡啊,怎麼現在又冒出來幾本了?
文海堆在沙發上,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看到小五向自己望來,忙解釋道:“方先生好像以前還有過一些這樣的書,被他女兒小時候撕着玩弄沒了。”
“撕着玩沒了?”小五不可置信的望着方離,一副被雷打過的神情。方離很欣賞這樣的表情,如果再把面前這本也撕着玩,他們兩個會不會跳起來呢?嗯,這個問題,可以考慮考慮。
“小五,小五”,文海喊道。
“你先別說話,讓我緩緩。”小五端起面前的一杯茶,也不管是誰的,一口灌了下去。然後猛的把桌子上那本《連山傳》一把抓起來揣進自己上衣口袋。不管這小子說的是真是假,眼前這本先弄到手,他相信,現在就是把他手砍下來,他也不會把這書拿出去了。
“姓方的,我也不和你說那麼多,今天就算是對不住你也好,這本書我要定了,你要錢,說個數我立馬奉上,要是有什麼別的事情,我小五不敢吹牛,在安南這一畝三分地上,小五還是有點面子的,你一句話下來,我給你辦的妥妥當當。”
“這個……文教授,你就這樣叫你的小兄弟給我說事情的,你不給我解釋解釋嗎?”方離一副氣憤填膺的樣子,把矛頭指向文海,這個小五還真是生猛啊,不過好像太耿直了點。這也算是王八看綠豆吧,小五如果知道方離心中對他如此的評價,會不會有點大哭一場。耿直二字,用在小六身上還能粘點邊,長這麼大,貌似都是和耿直二字詞意相反的東西來形容他的。雖然他覺得自己有時候也沒那麼多的花花腸子。
“這樣的,方先生,這位是我的一個親戚,做事情有點衝動,你不要見怪,我們有些苦衷,希望你見諒。這個東西對您可能意義不大,可是對我們可就重要之至了。”
這也算是*了吧,文海自嘲道。他從未做過這類事情,和小五那理直氣壯的境界相比,氣勢相差得太遠,解釋起來就未免有些理虧的味道:
“這本書上的印章是我們家的一位祖先遺留下來的,我們是一個歷史很悠久的家族,你知道的,凡是有點年頭的家族,對這些東西還是比較看重的,對於祖先留下的東西,我們做子孫的無論如何也要收管保存好,這是最起碼的孝道,百善孝爲先,你得承認這點吧,我這侄兒是莽撞了點,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你就成全了他吧。當然,要是你還有這類的書物想轉讓的話,我相信我們一定會付出讓你滿意的代價的”。
沒錯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兩位的身份就是板上釘釘,沒得跑了,搶我的書,美得你了,看來要不是惦記着我還有沒有其他的書,恐怕也不會這麼客氣吧,剛剛我還覺得這小五耿直的,是不是有點走眼了,這小子狡猾着呢,書都揣口袋裡了,也還沒忘記給自己留條後路。想雖這麼想,方離倒是還真有點欣賞這小子的意思了。
“你姓戈?是不是?”方離不再理文海,對小五問道。
“沒錯,有事情你報小五哥的名字就沒錯了。”小五還以爲這小白臉服軟了呢,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介紹到,“誰敢不給你面子,你告訴我,我去收拾他。嗯,你怎麼知道我姓戈,”他一下反應過來,有點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小白臉。
“你好像沒習過《長青氣決》,你是旁支還是外系啊?”方離看着牛逼哄哄的小五,輕輕問道。
你當是誰都可以練那東西的啊,小五歪歪嘴,我倒是想練也得有人教啊。他沒說話,看着方離,他在等方離繼續說下去,這小白臉好像還知道點別的東西,不會那麼巧了吧。好像隱隱約約剛剛聽文叔說,他姓方,家裡姓方的就那麼幾個人,應該不會是家裡的。方家的那些怪物就算是八擡大轎也把他們請不出來的啊。想到這裡,他安心了很多。
方離正要繼續說下去,房間的門開了,方香帶着她老師走了進來,看來她們兩個溝通得還算不錯,居然兩人臉上都帶着笑意。剛剛進門的文清,看到房間一個大漢面色不善的站在方香他爸爸面前,而自己老爸縮在沙發上萎靡不振,心裡就有點納悶。都這麼久了,還沒談好嗎?怎麼還談多出了一個人來了。
看着笑意盈盈的香香,方離突然有點頭疼,這丫頭,少惹點麻煩不行嗎?算了,別糾纏不清了,外面的麻將都快散場了。他沒有接過剛纔的話頭,徑直對小五說道:“書你可以拿走,我還多送點小玩意給你,你等等。”說完他叫過來方香,低聲說了幾句,小丫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個賬本,趴在桌子上面劃拉起來。
片刻功夫,小丫頭把賬本遞給方離,方離從上面撕下來一頁,遞給小五:“這個送你,看不懂就問問別人。”
唉,這是個什麼家訪啊。方離一面嘀咕,一面朝罪魁禍首小丫頭望去,小丫頭不甘示弱的回盯着方離,聳聳肩膀,一臉捉狹的表情。
小五回到自己的別墅的時候還有點渾渾噩噩,就這麼簡單?書拿回來了,還買一送一。要不,我明天也去買點彩票看看,我這人品也太好了點吧。
文海什麼時候打發他女兒回去他都沒有在意,文海當然是要跟着來的,這事情現在還沒完,在家裡來人之前,他們兩個都得盯着這本書。這本書現在就在沙發前的矮桌上放着呢,文海正心疼的抹着他揣進口袋的時候在書上弄出的幾道摺痕。
別墅裡不相干的人全趕出去了,小六和他手下的兄弟在外面守着呢,安南可沒有長房弟子,只有一些旁支和外系弟子,小五可不想把自己的功勞平白無故的分出去一份或幾份的,電話已經打回家去了,家裡的人應該會連夜趕到,不過現在小五的心思並沒有放在着上面,而是隔會兒拿出那個賬本紙看上幾眼眼,嘴裡念上幾句,然後又揣進口袋,然後又拿出來,又看上幾眼,周而復始。
文海現在也沒空搭理他,下午雖然他略略翻了翻這本書,不過那時候不是還沒確定是先祖珍籍嗎?但是,現在他可是沒拉下一分鐘,全神貫注的看着書,雖說是艱澀難懂,但是,能看多少是多少吧,以後想看,恐怕沒多少機會了。他倒也不是想從中看出什麼道道來,只是,連先祖都看的上的東西,總不至於太次吧,你開玩笑,先祖是什麼人物啊。要是自己真有福緣……他不敢往下想了。
小五在那裡神神秘秘的拿進拿出的,他不是沒看見,只是,一個小丫頭隨手寫的東西怎麼能和先祖珍籍相比呢,戈家的人,都有點死腦筋。不過他也沒有特意的去提醒小五。
小五手上的賬本紙都快都汗水浸透了,小丫頭用圓珠筆寫的字實在難看,還是支劣質的圓珠筆,有些地方都脫墨了。他找了張紙,工工整整將賬本上的字譽抄下來,小丫頭隨手寫下來的字數不是很多,每個字他都認識,可是連在一起就有點叫他頭疼了。
他是戈家旁支出身,練的是《長青拳決》,走的是剛猛的外家一道。可是內家的功夫多少也聽說過,也在長房的前輩身上見識過幾次,他可以肯定,這是一種內家練氣的法門,而且和他從小練的《長青拳決》應該有點淵源。就這短短的幾句口訣,竟然合他所練有幾處隱隱相合,大有內外呼應之勢。就是太短了,要不,回頭再去問問那方先生,或許能多點收穫。大不了不再叫他小白臉好了。
其實,小五心裡也明白,這個方先生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光是他能說出《長青氣決》這幾個字,恐怕和家裡就脫不了關係。再說了,就憑人家那買一送一的作法,說明人家根本不是害怕,那情景更像是自家孩子不聽話,拿點小玩意打發他出來罷了。也許不是自己的人品爆發,是人家是沒把這事情當一回事情罷了。他不無遺憾的想到。
家裡的人來得很快,一行四人半夜就到了。小五隻認識一位,是戈家的一個執事,大前年回家的時候他還見過他。
“九叔!”丟開手中的紙片,他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文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笑着和九叔旁邊一人示意。
那人已經看到桌子上的書了,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了過去,摸出來個放大鏡仔細端詳起來。九叔走到小五身邊坐下,朝他點點頭表示讚許,然後閉目養起神來。
半響,拿着放大鏡的那位擡起頭來,對他身後的兩人點點頭,那兩人擎出一個很精緻的小箱子,把書小心放進去。從頭到尾他們幾個都沒有出聲。直到他們合起箱子,小五才隱隱看到似乎他們的手腕和箱子其中似乎有道細細的鏈子連着。
九叔此時才睜開眼來,頜首對小五說道:“這次事情辦得不錯,有點出息的樣子。”
小五心中那份欣喜,自是不必一一道來,能得到九叔一聲不錯的讚許,這可是不容易,看道中年人走來,他自是恭敬的讓開,“這是你文四叔,呵呵,這次你們兩個小子可是給我們兩房長了點臉啊。”
“四叔,九叔,我先安排二位先休息下來,勞累兩位長輩連夜趕來,真是過意不去。”
“不用了,我們還要連夜回去,家裡頭等着消息呢,你們兩個有空了,也回家看看。順便把這次事情給家裡說一說。”
回家看看,那就是要論功行賞了,小五和文海喜形於色,這次的功勞,現在可就是實打實的裝進口袋裡了。至於有空了之類的話,他們自然是不會當真。不過看起來他們肯定不會讓自己同車而去,還是明天,應該說是今天趁早吧。
就在九叔起身的時候,很不巧的看見了小五起身前丟在桌子上他譽抄的那張紙片,九叔拿起來看了看,面色逐漸凝重起來:“小五,這東西你從哪裡來的。”
小五不敢怠慢,忙將事情經過一一原本說了出來,小五不識貨,可九叔的眼光何等毒辣,雖然只是寥寥幾句,但是他一輩子都浸淫在這長青氣決上,入眼他就知道這是長青氣決,但是和他所練雖是一脈相承,但又似乎更爲精進些。這和他在大祭之年才獲傳氣決的合氣篇似乎又略有不同,他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合氣的法決。但絕對是長青氣決。或許是養生,伐髓篇的法決,但是無論是什麼篇的殘句,也決不會是戈小五,一個旁支外門弟子,可以看到的東西。
聽得小五說這東西和珍籍都是來自那個神秘的方先生一家時,九叔有了決議,他對小五問道:“你這裡有多少可用的人?不要外人。”
“戈家就我們兄弟兩個,其他各家還有幾人,九叔的意思是……?”
“嗯,老四,你先帶東西回去,我留下來看看,有點古怪,還有你請老十過來一趟,帶足人手。有些東西可能要他看看才能做計較。”
好,文四倒是乾脆利落,應了一聲,帶着那兩人扭頭就走。
小五是個傻瓜現在也知道九叔不會無緣無故歇在他這小廟,還大動干戈請十叔過來,十叔可是長房弟子啊,屁事沒有叫十叔跑一趟,就算九叔也沒那麼大擔待吧。那就是那紙上的東西是真的有問題了,他悄悄的摸了摸口袋,還好,那賬本紙抄完了他沒有隨手丟掉,而是順手塞進了口袋。他現在無比感謝小學三年級時候的那個黃臉的班主任老師,多虧了她喋喋不休的教育啊,看看,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多好。
一夜無話,早上起來,渾身輕鬆的小五精神煥發,他正在給九叔請安呢?九叔的精神倒是沒他想象中的那麼壞,他也不覺得奇怪。文海雖然是滿眼血絲,卻十分興奮,這不是說他不累,他知道這次機會難得,能在九叔面前博點印象分,又不用什麼代價,無本萬利的生意,傻子纔不去做呢,至於累點,那又算什麼。
早飯後小五領着九叔到自己還算拿得出手的產業裡轉了轉,雖說九叔不希罕他這點小把式,可是長輩來小輩家裡轉轉,不是總要哄得長輩開心嗎?小五跑前跑後,唯恐伺候得不周到。看九叔一副篤定的樣子,沒有再提那口訣的事情,小五嘴裡不說,心裡頭可是明白得很,老頭子沒動靜,一定是再等十叔來呢,看樣子,九叔也沒多大把握能搞清楚這件事情。不過,不出意外的話,算算,下午十叔應該也就到了。
至於那個方先生那裡,自然有人盯着,也不怕他給跑了。
想到這裡,小五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老頭子們能到他這裡來這可是請都請不到的,家裡能做事情的同族兄弟不少,可是能做出事情來又能讓上面看見的機會可就不多了。但是萬一哪裡招呼不周,不是弄巧成拙了。他一時患失患得起來。
方離溺愛方香簡直到了讓人髮指的地步,如果說方香要在他的頭上做個窩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把腦袋伸出去。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小丫頭,他或許也不會在安南逗留這麼久的時間。當年他第一眼看見被凍得小臉青紫的這個被遺棄在公園的女嬰時,心中就彷佛有根弦被人狠狠的拉扯了一下,然後,他骨子裡那變態的、鋪天蓋地的同情心就徹底把他給淹沒了。多可憐的小東西啊!
他也有過揀到過小貓小狗的經歷,相對於他而言,這些小生命的結局往往都不是那麼的美好。當他帶着這個小東西回家的時候,這條規則被無情的打破了。
現實是很殘酷的,小丫頭在她剛剛學會爬的時候就已經顯示出了她強悍無比的破壞力,幾乎所有她能看上眼的東西在她手上似乎都只有一個結果:灰飛煙滅。從那時起,這些年,他一直在小丫頭的反覆清剿中痛並快樂的生活着。直到如今,他所有的家當幾乎一清如許。
小丫頭的膩人本領,在呈現她殺傷力的時候也很適時的顯露出來,當呀呀學語的她對着方離喊出第一聲“爸爸”的時候。方離就徹底的淪陷了,很自覺自願的淪陷了。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妙的事情嗎?這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她簡直就是一個小妖精,不過,是我的小妖精。這種發自骨髓的愛憐,註定了方離在和方香的關係上,他只可能被方香欺壓到底了。
小丫頭偶爾的乖巧會勾起他心中那淡薄已久的血脈之情,讓他想起了似乎很遙遠的一種溫馨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有點想家了,於是他來到了安南。
安南是天南省第二大城市,毗鄰地北省和天涯省,三省交界的便利帶來了安南的繁華,這裡沒有方離的家,但是在這裡可以感覺到家的氣息。他帶着方香在這裡很寧靜的生活,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他教她讀書,教她寫字,他教她願意學的一切他會的東西,儘管也許最後書會被她讀得支離破碎,儘管也許她學會了這些東西最先往往是在他身上實驗一番。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喜歡這感覺。
如果,如果不是昨天那次莫明其妙的家訪,他還會這樣生活着,廝混在一羣老頭老太太中間,騙騙幾個老頭老太太的菜錢,看着小丫頭賣弄着她尚自不太熟練的技巧,然後在劉生勇之流的面前,偶爾冒充一下高人什麼的,帶着自己的這個小妖精女兒,看着她慢慢長大、結婚、生孩子。
他怎麼會不知道文海口中所說的桃花鎮呢,那裡是他的家啊。不過,在他的記憶裡,那時候應該是叫桃花村。不大的一塊地方,依山靠水的,很清秀,幾十戶人家環拱着一間大大的祠堂,農夫們在田裡勞作,幾個小孩追着雞攆着狗。
或許,是該回家去看看了。有多久沒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