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的宴席很是隆重,衛老太太六十大壽,一身繡着福祿壽的對襟斜襖,老太太一頭的銀髮挽起,面容慈祥,和藹,笑盈盈的對着來和她道賀的每一個人,在看到伏秋蓮被自己的兒媳婦帶過來的一瞬,老太太的眉眼笑開了花,“可是老婆子的不是,還讓連太太跑這一趟。”
伏秋蓮便笑,“老太太您這是說什麼話,六十大壽,這麼高興的事,我怎麼能不來呢?也好讓我沾沾您的福氣呀。”
身後成太太也跟着笑起來,“衛伯母,您呀,就別和她客氣,她這段時間在家裡悶的,估計都快要發黴了,出來走動走動,可是她巴不得的事。”
“你這猴兒,哪裡都有你的話。”衛老太太瞪了成太太一眼,自己先笑起來,“你娘呢,她這兩天還好吧,可換過大夫給她瞧了?”
丘老太太前段時間身子不舒坦。
人老了嘛,總是這樣那樣的毛病,大病沒有小病不斷的。
而就在前兩天,老太太又感冒,得了風寒。
自然不好親自過來。
兩個老太太是閨蜜,你知我我知你的,自然不會爲了這個而說什麼,衛老太太卻是極爲的擔心丘老太太,拉着成在太太的手一再的叮嚀,成太太便笑着對她再三的保證。
旁邊的椅子上,衛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伏秋蓮,“我家老太太算是打小看着成太太長大,所以,一直拿她當成女兒般的看待,呵呵,若是怠慢了您,還請您別怪。”
“怎麼會呢。”伏秋蓮微微一笑,沒當回事。
她不過是來走個過場,別的哪裡要想那麼多的呀。
一番熱鬧,成太太送上壽禮,“老太太,這是我親手做的一套衣裳,您穿着試試,哪裡不合適的我再改。”成太太送的是一整套,從內到外,連鞋襪都有的。
老太太看着便笑的合不攏嘴,“好好,還是你有心。”
一側衛太太便吃的一聲笑,“成太太,你可是把我這正經的兒媳都比了下去,哎,娘,您看您拿着丘家妹妹的這禮物這麼開心,兒媳都無地自容了呢。”
“你呀,給我辛苦操持家務,把幾個孩子教養的很好,又孝順我,這就是對我最好的禮物。”衛老太太笑咪咪的拍拍兒媳婦的手,朝着一側同坐着的老姐妹搖搖頭,“看看我這兒媳婦,都幾個孩子的娘了,還和我撒嬌呢。”
“那是老姐姐你心腸好,待兒媳婦好啊。”
一屋子的人便笑起來,伏秋蓮也順勢把自己的禮物拿起來,沒有那層的關係,她自然是不可能給衛老太太也做什麼衣裳的,別說這不相干的人,就是連伏老爺子也不過穿了兩雙伏秋蓮縫的襪子罷了。
她送的是一副畫,上面福祿壽各寫了一百,用着各種的字體,是她在墨寶齋裡淘來的,當時是想着送給伏老爺子的,伏老爺子沒要,說嫌礙眼,伏秋蓮這次便讓人收拾了出來。
直接當禮物送了出去。
衛老太太笑咪咪的,拿着畫愛不釋手,一迭聲的贊。
伏秋蓮暗自翻了個白眼。
老太太您沒老花眼吧?能看的清?
不過也只是腹誹罷了,面上帶笑,“老太太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衛老太太把畫讓身後的貼身丫頭收起來,當着伏秋蓮的面吩咐衛太太,“你呀,明個兒就找人,幫我把這畫裱起來,就掛在我臥房裡頭。”
“娘您放心吧,媳婦兒明個兒就去辦這事。”
衛老太太點點頭,笑着拉了伏秋蓮的手,“這畫呀老婆子我以後天天看,呵呵,沾一下連太太你的福氣,借你的吉言,多活幾年,老婆子在這裡多謝你啦。”
“老太太您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一番客套,衆人都去了後頭的宴席,前面是衛大人一行,分了男女兩處,午時開宴,伏秋蓮自然是不能隨便吃東西,她又對衛家這裡打心頭存了幾分的隔閡,因此,竟是一餐飯下來直接就沒吃什麼。飯罷,衛太太請衆人去後頭的戲臺子。
伏秋蓮直接便起身告辭,“我們家辰哥兒應該要睡了,看看這小腦袋都擡不起來了,衛太太,我們這就不擾攏,先行告辭了。”
“連太太這就走?要不再坐坐?”衛太太是下意識的挽留一下,不過在看到伏秋蓮的堅持之後,也沒出聲,只笑着點頭,又吩咐身側的丫頭送其他人去戲臺,她自己則親自去送伏秋蓮,“連太太您請。”
“有勞衛太太。”
對於衛太太這個人,伏秋蓮是真的感覺不到喜歡。
一點都不喜歡。
那雙眼看着在笑,但實際上說不定她就是在算計你。
這樣的感覺在伏秋蓮心裡越來越深。
所以,她覺得自己還是和衛太太保持距離的好。
衛太太親自送出衛家大門,直至馬車走遠,她才淡淡的抿脣一笑,轉身回了內院,在去戲臺的半道上,衛太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姐呢,她沒出去呢?”
還在禁足期呢,那丫頭要是這會出去。
回頭自家男人肯定又要鬧一通。
“太太您放心吧,小姐她還在房間裡,好好的呢。”
衛太太點點頭,放下了心——希望那丫頭經過這一回的事,好好的長點教訓,下次你就是再鬧事,你說你長點眼,別找那些你惹不起的呀,真是的。
後頭的戲還在繼續着,臺上的人伊伊呀呀的唱。
成太太略坐了一會便也起身,對着衛太太一笑,“我家裡還有些事情,就不留了,伯母那裡麻煩你幫我說一聲。等我改天得閒了再來看她。”
知道她是掂記家裡的丘老太太,衛太太也不留,只笑着親自起身送走,又在她上馬車時叮囑着,“老太太的身子骨好些時,就派個人和我們說聲,省得我們再掂記着。”
“你放心,這是肯定的。”
待得衛太太再次迴轉,已經陸續有人告辭,衛太太自然是笑着挽留幾句,又命了貼身媽媽去送,這樣一來一回的,等到完全能歇下來,已經是晚上。
外頭有下人在收拾,衛太太只是看看賬本,問一些事情,定個菜式之類,可饒是這樣,她也覺得自己這兩天忙的都快散架了,恨不得整個人倒在牀上好好睡兩天。
可惜,她還得去給婆婆請安。
好在衛老太太也在白天跟着鬧騰,又留了兩個姐妹說話,這一天下來也是累的很,便直接讓人過來傳話,不用去請安了,聽了這麼一說,衛太太是直接就卸了頭上的釵環。
趴在裡頭窗上就不動了。
累死她了。
小丫頭很是心疼,“太太,奴婢幫您揉揉?”
“不必了,你去後頭看看小姐去。和她說,讓她好好吃飯,不許鬧脾氣,我今個兒不過去看她她,讓她好好的不許鬧,吃完飯早些歇着。”衛太太聲音淡淡的,帶着幾分疲憊。
今個兒家裡這麼熱鬧,衛老爺卻堅決不準放女兒出來。
她算是使盡了法子,連衛老夫人都搬了出來。
可衛大人只有一個態度——不準!
最後,家裡熱鬧的給老太太過壽,她可憐的女兒卻被禁足在房間不許踏出半步……衛太太瞭解自己的女兒,這傻孩子一定把整個房間都給砸了,然後,哭的不成樣吧?
她也心疼,可放她出來?
現在真不是時侯。
衛太太輕輕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閉上了眼。
她的女兒在受苦,那孩子應該哭了大半天吧?
你看,她憑什麼要去對伏氏好呢。
屋子裡慢慢靜下來,不知何時,衛太太睡了過去。
而連家,連清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才把自家兒子給搞定,洗澡,換衣裳,講故意,然後,睡着,看着閉上雙眼,乾淨睡顏的兒子,連清卻覺得自己口乾舌燥。
這臭小子,太難搞了!
回到兩人的臥房,伏秋蓮抿了脣笑,“睡了?”
“嗯,終於睡着了。”連清接過伏秋蓮手裡的茶,瞪她一眼,“哪裡要你動手,你趕緊的歇着你的,我自己來就好。”又伸手去扶伏秋蓮,“你剛纔不是嚷着累了?怎麼還不睡。”
“等你呢。”伏秋蓮微微一笑,就着連清的手躺下去,待得連清也合衣在她身側睡下,伏秋蓮側了頭,朝着連清一笑,“相公希望是女孩還是男孩兒呀?”
“都喜歡——”連清笑着拍拍她的後背,眸底一片溫柔,“只要是咱們的孩子,爲夫都喜歡。”他頓了一下,輕輕的開口,“咱們家裡你當家作主,爲夫都聽娘子的。”
伏秋蓮翻個白眼,“你說的好聽呢,到時侯可不許嫌棄是女兒啊。你要是敢嫌她,我們母子三個就離家出走。”說到最後,伏秋蓮自己也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
她想起兒子那天雙手插腰,高喊要離家出走的事了。
你說你還不到五歲的孩子,離家?
連清捏捏她的鼻子,眼底帶着笑意和幾分的挪愈,在“你看,果然是咱們的兒子。”小的要離家,大的也嚷着離家,可不就是親母子麼?
“你敢取笑我們。”伏秋蓮伸手在連清腋下撓了下,連清伸手攔下,語氣輕柔,“天色不早,娘子快睡,不許鬧。”
“……”明明自己怕癢嘛。
伏秋蓮翻來覆去的,沒睡意呀。
最後,伸手推推連清,“相公,相公?”
沒出聲,難道是睡了?伏秋蓮又推了兩下,還是沒動。
想着他白天應該是累了,伏秋蓮有些心疼,翻了個身,自己慢慢的睜着眼睛數綿羊,一隻兩隻,三隻,不知數到了多久,意識模糊,終於靜靜的睡過去……
連清卻是慢慢的睜開眼,把人輕輕的往懷裡帶了下。
感受着自家娘子軟軟的身子,他笑了笑。
哪裡是真的睡着了?
也不是不想和他說話,而是怕越說她越沒睡意罷了。
一夜好夢,次日一早連清仍舊是天不亮起身。輕聲輕腳的走出去,交待了幾個丫頭不許打擾,他先去了書房,處理着一些日常往事的事情,看了會書,眼看着就要到他用早飯的時侯,纔想着起身呢,書房的門被打開。
他擡頭,“誰?”
書門的門被推開一條縫,露出一顆小腦袋。
烏黑的眼珠嘀溜溜的轉,看到他看過去,小傢伙咧嘴一笑,“爹爹。”連清一眼過去不禁笑了起來,“你怎的過來了,什麼時侯起來的?”
“回爹爹話,兒子纔起來,孃親沒醒,媽媽說,不能吵孃親。可是辰哥兒餓了。”小傢伙苦着一張臉,可憐兮兮的看着連清,“爹爹,是不是孃親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你是爹和娘最疼的兒子。”
“可孃親現在都不抱我,也不陪着我睡,早上都不陪我吃早飯了。”辰哥兒拉着連清的手很是委屈,嘟着小嘴,葡萄似的眼珠轉着,幽幽的裝滿委屈,“娘以前都陪我吃早飯的。”
看着兒子的小臉,連清曉得兒子這是覺得自己被忽略了,想起前兩天伏秋蓮和他說的話,本來吧,他是沒怎麼在意的,家裡好幾個孩子的人家多了是,哪裡有自家娘子想的那麼多的事情呀,可現在,這會一聽到自家兒子的話。
再低頭看看兒子那張苦哈哈的小臉。
連清瞬間覺得是自己疏忽了。
他蹲下身,和辰哥兒持平,輕輕的捏捏兒子的小臉,語氣溫柔,“兒子,你永遠是孃親和爹的兒子,你孃親現在有了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到時侯你要幫着娘和爹帶她們呢。”
“要我帶他們嗎?”
“是啊,孃親要是有事情忙,爹爹不在家,你是哥哥,自然要看着弟妹啦。”連清笑咪咪的伸手刮刮兒子的鼻子,知道他這麼小,理解不了這些話,只牽了他的手道,“不管你有幾個弟弟妹妹,你們都是爹和孃的孩子,一樣疼。”
“那,就是說爹爹孃親不是不要辰哥兒了?”
“自然是要的。”
“那,辰哥兒要是淘氣了,娘也不會不要我,只要弟弟?”
“……”連清好笑的看着辰哥兒板着小臉,一本正經的樣子,他點點頭,“對,孃親和爹爹絕不會不要辰哥兒的,任何時侯都不會不要。”
“真的?”
“自然是真的。”連清想了下,他彎腰,學着以往伏秋蓮哄辰哥兒的樣子,伸出小手指,“辰哥兒要是不信爹爹的話,咱們拉鉤好不好?”
“好,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聽着兒子稚嫩的聲音,眉眼裡蘊含着的歡喜,連清頭一回覺得拉鉤這種動作,也並不是那麼的幼稚?
父子兩人用過早飯,連清要去衙門,才交待了辰哥兒一句,小傢伙很是懂事的點頭,“爹爹你去吧,兒子一會就去識字,讀書,不會和娘一樣偷懶的。”
“兒子真乖。”
辰哥兒點點小腦袋,“那是,我比娘肚子裡的小弟弟乖,他讓孃親睡懶覺,等他出來,我打他,壞孩子。”
“……”
一屋子的笑聲裡,伏秋蓮梳洗好走了過來,看到自家兒子明媚帶笑的小臉,她的腳步都輕快起來,“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開心,辰哥兒吃過早飯沒?”
辰哥兒點點頭,“吃過了,孃親你不乖,弟弟也不乖,睡懶覺。辰哥稱沒睡。”小傢伙說着話,如同以往一般,擡腳衝着伏秋蓮撲過去,“孃親,你都沒陪我吃早飯——”
身後,劉媽媽驚呼,“哥兒不能這樣跑。”
伏秋蓮擺擺手,伸手抱住撲過來的兒子,笑咪咪的,“是孃親的錯,那辰哥兒現在陪孃親一塊用早飯好不好?”
“好啊,不過辰哥兒吃飽了。”
“嗯,那孃親吃啊。”
“嗯,還有小弟弟,也吃。”
安撫好了辰哥兒,伏秋蓮看向劉媽媽,“不用這麼擔心,真的沒這麼嬌貴,再說,辰哥兒又不會往我身上撞,媽媽就放心吧。咱們越是這樣膽戰心驚的,辰哥兒會覺得咱們是不是討厭他,只喜歡還沒出世的小弟弟小妹妹,雖然他只是個孩子,可他也會覺得不高興的。”
“是老奴的錯。”劉媽媽也曉得這樣的道理,可她能不擔心麼,肚子裡多了個孩子呢,而且,辰哥兒也是個孩子,沒輕沒重的,萬一碰到了呢?
不過伏秋蓮說的話她也記在了心上。
畢竟劉媽媽也是打心眼裡疼辰哥兒這個孩子的。
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怎麼會不疼?
若是爲了肚子裡的孩子讓辰哥兒心裡不高興,這可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不過是瞬間,劉媽媽就想好了,以後,她一定要寸步不離辰哥兒纔對。
用過早飯,辰哥兒去前頭學識字,是連清前段時間請來的一位老先生,學識不是什麼很大,但勝在有耐心,人品極好,在萬山縣有着不小的名聲。連清想來想去,親自和那位老先生談了兩回,便請了回來給辰哥兒啓蒙。
送走了辰哥兒,伏秋蓮一個人算是清靜了。
坐在椅子上喝了兩口蜂蜜水,和劉媽媽兩個人商量着家裡頭的事情,春衣已經備好,夏衣馬上就得緊着做,這一樁樁的全是花錢的地兒,劉媽媽正感慨着錢不禁用,外頭便有冬雪來報,去鎮上送信的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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