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秋蓮覺得這兩天好像過去了兩個月,想着有可能受傷,甚至是出了意外的那個小廝,她幾乎是坐立不安,相較於連清和伏老爺雖然也擔心,但卻是坦然自若,淡定平靜的樣子,她是打心眼裡擔心那個小廝。
不爲別的,那是一條人命!
可反觀伏老爺和連清呢?伏秋蓮笑了笑,倒不是說生氣,自嘲的端起手邊的茶輕呷兩口,垂下了眸子——這是上下幾千年文化風俗的代溝,是現代和古人的思想碰撞。
並不是以她或是任何一個人的想法爲改變的。
而且,伏秋蓮敢絕對,保證,以及肯定的說,就是現代任何一個所謂的天才過來,也不可能一下子能把這種局面扭轉過來,甚至,她可以很是負責任的說,不管是哪一個人,哪怕是她或他窮其一生,也不可能辦的到!
思想,風俗,人腦子裡頭的想法,是最爲奇異的地方。
有的時侯,一個人,他會爲着一件小事而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但也有些人,他會因爲一個感動,一個感慨或是感覺,而固執的如同一塊石頭般,他會把自己腦子裡的某種想法,以及一些約定成俗的東西在大腦裡記一輩子。
甚至,會把這些當成信仰般的來看待,頂禮,膜拜!
連清和伏老爺自然看的出來伏秋蓮的情緒低落,可伏秋蓮擔心的事?連清也只能私下加緊,對着莫大幾個使壓,不管結果如何,好歹的出來一個呀。
生或者是死,讓他家娘子在心裡對這事有個了結嘛。
可以說,自家娘子的性子連清還是曉得幾分的,若是人好端端的救出來,當然是好事,可若是人真的出了事,沒了?伏秋蓮肯定會難過,會不高興,但她卻絕不會沉溺其中。
如今的她,不過是尚抱着那一絲絲希望罷了。
當真的這最後一根細絃斷掉?
他家娘子會給那人報仇,會給他出力,甚至會撫釁其家人,但卻絕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影響到自己一家人的生活。這麼想着,連清眼底笑意一掠而過,自家娘子就是這麼可愛呢,會爲人擔心,也會在出了事情的時侯難過,但是!
真的有了結果,當這件事的結果到了再無轉圜時,卻又能瞬間調整好自己的心思,而後,繼續腳步堅定的走好往後的每一步路……
“大人,大人——”草草而匆忙的腳步,配合華安略帶幾分尖銳的聲音響起來,連清心頭暗凜,眸光一閃,收回了萬般思緒,只揚眸看向對方,“說,什麼事?”
“找到那個小廝了,有線索了——”
“是嗎?人呢,在哪?”
“莫頭已經帶人過去了。不過,應該是受了傷——”連清聽了這話並不以爲意,這樣幾天過去,受傷是肯定的,倒是對方還留着他的一條命,也算是他的幸運了。
“前頭帶路,過去看看。”
“是,大人您請。”
連清點了點頭,腳步才邁,頓了下,卻又扭頭看向離着他不遠的一個衙差,招招手,“你過來,去後頭和太太說,就和她說,人已經找到了,一切安好,請太太放心。至於具體的情況,待我回來親自和她說。”
“屬下這就去,大人您請。”
後頭院子裡,伏秋蓮正一邊陪着辰哥兒玩,一邊和劉媽媽說話,就聽到外頭院子裡有衙差的聲音,說什麼人找到了云云,伏秋蓮心頭一動,霍的站了起來,“媽媽你看着辰哥兒,我過去看看。”
“娘,娘,抱。”
伏秋蓮卻是顧不得辰哥兒,兩步邁出了屋子,跟在她身後的辰哥兒發現自家孃親不但不理自己,還擡腳走沒了影子,小傢伙不樂意了,嘴一扁,哇的一聲扯着嗓子哭起來。
劉媽媽趕緊抱起他,“哥兒不哭,孃親就在外頭呢,咱們去追啊。乖,來,媽媽抱啊,咱們去找孃親。”小傢伙雙手扒着劉媽媽的脖子,扁着嘴,淚眼汪汪,“嗯,找,孃親。”
外頭,伏秋蓮已經看向來人,看似平靜的語氣裡滿是驚喜,“你剛纔說,那個小廝真的找到了?”
“回太太的話,大人是這樣說的。”
“那,你家大人呢,去哪了?”
“回太太話,大人和華安出去了,應該是莫頭那裡有了線索,急着趕過去了。”聽到小廝的話,伏秋蓮知道他應該是就知道這麼多了,估計是連清想讓她放心,這麼一想,伏秋蓮便對着那小廝笑了笑,“我知道了,辛苦你。”
“屬下不敢當,若是太太沒別的吩咐,屬下告退。”
伏秋蓮笑着讓他退下,回過頭,辰哥兒伸着小手朝她要抱抱,小臉上還掛着淚花兒呢,烏黑的眼似是被泉水洗滌過,烏濛濛可愛的緊,伏秋蓮笑着接過他,拿帕子給他拭了淚花兒,有些嗔怪的伸手捏捏他的小臉蛋,“不是說了你是男子漢,不能動不動就哭?下次再哭,孃親可不喜歡你啦。”
辰哥兒纔不理她說什麼呢,抱着自家孃親的脖子,小身子掙着,雙腳亂踢,“娘,娘,高,高高——”是要伏秋蓮把他舉高高呢,伏秋蓮瞪他一眼,伸一下他小屁屁,“給我老實點,你娘我可沒那麼大的力氣舉你個小肉墩。”
“要不,你以後少吃些,去幾斤肉,娘再舉你?”
懷裡小傢伙不依的踢騰着小腳,身後劉媽媽卻是哭笑不得,“太太,有您這樣和哥兒說話的嗎?他還小呢,聽的懂什麼,再說,哥兒這身子哪裡胖啊,老奴瞅着還要再添幾斤肉纔好呢。”
“您可不許老是念叨着少吃點,哥兒以後不吃東西了,老奴看到時侯您有的愁呢。”劉媽媽的唸叨聽在伏秋蓮耳中,聽的她訕訕而笑,她也只是隨口一說嘛,哪裡當得了真?
不過,想想自己剛纔捏兒子小臉肉乎乎的感覺。
再看看抱在懷裡的小身子軟乎乎的,手感好的很吶。
小胳膊小腿胖的藕節似的。
不禁當真的在心裡想了一下,辰哥兒是不是真有些胖了?轉而伏秋蓮便把這個心思給拋開,別說劉媽媽不同意,就是自己這話一提,估計連清和伏老爺都得給自己白眼。
又有些手癢的捏了下懷裡兒子的小臉,伏秋蓮心裡對着兒子不甚同情的嘿嘿一笑,以後是長成個大胖子,可怪不得自己這個當孃的啊,她可是有心想讓他減肥,控制食量的。
可惜,自己人微言輕,力量有限吶。
所以,親愛的兒子,你可要自己朝好里長,別橫着往四肢長啊。坐在門口鋪了蒲席的躺椅上,伏秋蓮看着旁邊地下的辰哥兒在鬧騰——
胖胖的身子上盡是薄汗,跑來跑去的,也不怕熱!
雖然心裡擔憂連清,伏秋蓮卻也沒有再往前頭派人,一則她是覺得沒那個必要,連清剛纔臨出門還想着派個人過來和她說一句,若是人真的回來,還能不讓人和她說?
二來吧,伏秋蓮覺得前頭畢竟是衙門,在外頭的人眼裡,女人是相夫教子,主內的,而外頭的那些個事情,是不應該,也不必去過問的!
雖然連清不介意這些,但她卻不能不顧的。
這麼想着,時間便轉眼到了中午,一家人用過午飯,伏老爺不過是坐下來喝了杯茶,便又急急的起身去了甜品店,辰哥兒則是膩在伏秋蓮懷裡有些焉焉的,偶爾打個呵欠,伏秋蓮知道他是困了,便把他哄到了牀上,鬧騰了一會睡下。
掀起簾子,劉媽媽正在洗理屋子,看到伏秋蓮出來,笑了一下,聲音壓低,“哥兒睡了嗎?左右沒事,姑娘你和哥兒一塊歇會也好,如今天兒越來越長,會乏覺的。”
“我就在這裡歪一會。”伏秋蓮示意劉媽媽自去忙,她自己則歪在靠窗的軟榻上,擡頭就能看到院子裡梧桐樹葉被風一吹,沙沙有聲,來回的起舞,她笑了笑,想着連清怎的還沒回來?不過也沒太在意,拿了手邊的書翻了幾頁,不知不覺的便睡了過去,直到,被人給驚醒。
是冬雪,一臉的驚惶,“太太,太太您趕緊醒醒,太太。”
“啊,怎麼了?”伏秋蓮一個激棱坐起身子,擡頭看到冬雪臉上的焦急,還帶幾分睡意的眸子瞬間清明,一邊下榻一邊鎮定的看向冬雪,平靜的聲音成功掩去她心頭些許的不安,“說,發生什麼事了?”
“是前面,剛纔來了人,說是,說是前面有人受傷。”
伏秋蓮這次是真的着急了,一把抓住冬雪的手,“誰受傷了,可是老爺?”雖然有莫大,有華安他們在,連清受受的機率是極低的,可就怕萬一吶,伏秋蓮顧不得冬雪的回話,扭頭朝外就走,“我去前面看看。”
“太太,您不能這樣去——”冬雪知道伏秋蓮心急,可剛纔她也聽的是不清不楚的,到底是誰受傷,她也不清楚吶,難道真是姑爺?她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這會一看到伏秋蓮着急,自然也跟着在心頭涌起幾分的惶恐。可擡頭髮現自家太太就要這樣闖到前頭衙門去?
一把拉了伏秋蓮,冬雪上前伸手把她發上的兩隻珠釵拔下來,隨手拿了件旁邊的衫裙服侍她換好,又把剛纔睡覺壓的皺成一團的帕子換掉,前後功夫也不過就是眨眼間,伏秋蓮壓着焦急,連聲催促,“好了好了,你趕緊放開我。”
“太太您慢點走。”
出門口的時侯差點和冬雨撞個正着!若非是後頭的冬雪及時扶住,估計伏秋蓮得摔一下,冬雨惶張的陪罪,“太太,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她話還沒說完呢,伏秋蓮已經幾步越過她,向外走去,冬雨被冬雪狠狠的瞪了一眼。
看着轉眼走的不見影的主子和冬雪,冬雨一臉霧水。
自己最近沒給太太惹事吧?
剛纔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就爲了這個使自己的氣?她摸着被撞的有些疼的鼻子,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般的存在,半響纔想着自己是要進屋去拿東西的,正想擡腳呢,身後傳來劉媽媽的聲音,“冬雨你在這裡做什麼,太太呢?”
“劉媽媽。”冬雨乖巧的擠出一個笑,隨即便又垮下了小臉,“媽媽,剛纔冬雪姐姐服侍着太太走的好急,還差點和奴婢撞上呢,太太還瞪奴婢好幾眼,奴婢也不知道去哪了。”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劉媽媽皺了下眉,想了想看向外頭的兩個秋,“你們兩個呢,聽到了什麼沒?”
“太太應該是去了前頭衙門,剛纔前面來了個捕頭大哥,說是誰受傷了——”秋至聽的也不是很清楚,剛纔她在院子裡剪花來着,隱隱的聽到幾句。
劉媽媽聽到這裡,雖然也有些擔心,可聽着是去了前面,也就把那份擔心收起來,專心應付起拽着她的手四處要鬧騰着玩的辰哥兒來,“哥兒小心,那裡不能去。”
“辰哥兒回來——”
辰哥兒纔不理會呢,一邁出門坎,那就是撒開小腳丫,邁着兩條小胖短腿往前跑了起來,在後頭看的劉媽媽直拍胸口,這小子,鬧騰的能讓她少活好幾年!
可看着辰哥兒歡快的笑,不時的扭頭咧嘴喊一聲‘媽媽’,那明媚,陽光,嬰兒肥的小臉上璀璨若花,甚至比太陽還要燦爛的笑,讓劉媽媽卻又是心甘情願的由着他折騰。
院子里布滿辰哥兒銀鈴般的笑,前頭衙門卻是一片肅穆,是有人受了傷,在得知不是連清之後,伏秋蓮立馬便鬆了口氣,可下一刻,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受傷的是莫大,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傷,不過是肩頭中了一箭,但箭尖是倒勾,拔箭的同時勾出肩頭上的一塊肉,肩膀處瞬間出現一個窟窿也就罷了,那箭,竟是帶毒的!
伏秋蓮過來時,箭拔出來,傷口處理好,大半碗的黑血端出來,看的她觸目驚心,身側的冬雪小臉兒都變了,“太太,這,這是血嗎,怎的是黑的?”
“有毒——”
伏秋蓮沒顧和冬雪再解釋,徑自上前兩步,看向立在外頭的華安,輕輕的拉一下他的衣袖,“華安,這是怎麼回事?”
“太,太太您怎麼來了?”
“別多禮,這是怎麼回事?請的是哪家的大夫?”
華安眼底掠過一抹難過,看向伏秋蓮,低聲道,“就在我們把人帶出來,以爲沒人時,突然從衚衕裡竄出好幾個黑衣人,對着我們放暗箭,莫頭,莫頭是爲了救我才——都是我不好,是我害的莫頭兒。”
華安臉上盡是內疚和自責,一臉的懊惱,看的伏秋蓮無聲的嘆了口氣,輕輕的拍拍他的肩,“別多想,你和莫大情同手兄,是兄弟,換個位子,你也會這樣做的。”
“而且,不就是一支毒箭嘛,又沒有受到要害,大不了咱們去請名醫來解毒就是。”伏秋蓮站在外頭沒進去,她是醫生不假,也有着絕對比這個世界要先進不少的醫術和技術,可是,她卻絕對不擅毒!進去也是礙事!
“而且,說不定屋子裡的那位大夫能解毒呢?”
她的話換來華安臉上的幾分鬆輕,雖然還是難過可卻多了幾分的信心,“嗯,那是我親自去尋的城裡最出名的解毒聖手,肯定可以解開莫頭身上的毒的。”
“一定可以的。華大哥你放心吧,莫大哥好人好報。”
伏秋蓮聽着她們兩人的對話,眉頭微皺,盯着那一碗黑血,不由自主的便握緊了拳頭,屋子裡的大夫,真能解莫大身上的毒?
約莫在外頭等了有三柱香功夫。
簾子一掀,一名鬚髮花白的老大夫和連清前後走出來,連清的視線在華安身上移過,直接就落在了伏秋蓮的身上,以眼神示意她稍等,自己則看向那老大夫,“敢問老先生,這毒,可有解去之法?”
老大夫沉吟半響,就在諸人都等的心焦,華安都忍不住想上前拽着那老大夫的衣領吼上兩聲時,那老大夫搖頭一嘆,“雖然說清理及時,而且毒血擠出大半,但這毒甚是蹊蹺,便是老夫行醫這麼多年都不曾一見,如今,毒已入骨,所以,”他頓了一下,擡頭看向連清,眼底盡是同情和無能無力的歉意,“抱歉,老夫無能無力,還請連大人另尋高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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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十二點前。我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