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生一夢,伏秋蓮之15,對峙
老太太的院子裡,氣氛一片的凝重,壓抑。
屋子裡,月兒拿了帕子掩面輕泣,“老太太,您是疼惜月兒,可惜,月兒是再沒臉待在陳府了,而且,而且月兒也沒那個福份服侍您,您,您就當這麼些年白白的疼了月兒一場吧。”她一臉悽楚,嬌媚的臉上是兩行晶瑩剔透的淚珠兒,梨花帶雨小臉上全無血色,“月兒也沒什麼孝敬老太太的,給您磕兩個頭祝老太太長壽,安康。”
她盈盈跪在地下。
額頭已是輕輕的觸了地。
驚的陳老太太臉色大變,“這孩子,你這是做什麼,說什麼混話呢,下頭涼,可跪不得。”又怒斥她身側的馬嬤嬤和兩名小丫頭,“還怔着做甚,趕緊扶你們家姑娘起來呀。真真是的,沒眼力勁兒的東西,你們家姑娘要跪,地下又沒墊子又沒蒲團的,也不知道攔着?”
“老太太您別怪她們,是月兒的錯。”
月兒輕泣有聲,堅持又磕了兩個頭方由着丫頭扶起來,看着老太太的眼神那叫一個楚楚可憐。
看的老太太心頭都碎了。
這可是自己打小疼到大的孩子啊。
她這一輩子沒有女兒,這丫頭打小和她投緣,時不時的接來養在自已身側。
就如同她嫡嫡親的女兒無異。
眼看着這丫頭一臉是淚,滿眼悽楚,老太太不心疼纔怪。
伸手把月兒攬到懷裡,一臉憐惜的拿了帕子親自給她拭淚,“好端端的這是怎的了,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和我說說看,是誰欺負了你,可是這府裡哪個不開眼的得罪了你?好孩子,你只管說出來,萬事有我給你作主呢。”
“沒,沒,月兒,月兒就是想家了,真的。”
月兒把頭垂下,又飛快的揚起來,接觸到老太太的眼神,她又猛的移開眼。
老太太輕輕的摩裟着她的髮絲,心頭是真的心疼。
可她再問,奈何月兒閉緊了嘴巴,一個字不往外說呀。
陳老太太就有些心急,臉子就拉了下來,對着身側垂手侯着的馬嬤嬤重重一哼,“是不是你們沒有服侍好,令的自家姑娘哪裡不開心?不然的話這丫頭才還好好的,怎的就跑到我這裡來哭成這樣,又說什麼嚷着要回家,姑娘不好,就是你們沒好好的服侍,來人吶,把她們幾個帶下去,打十板子發賣了。”
馬嬤嬤一聽腿都軟了,撲通跪在了地下,“老太太冤枉啊。”
另外兩名小丫頭也跪在地下,一張小臉慘白。
陳老太太如果要收拾她們兩個,可不是踩死只螞蟻那般的簡單,容易?
都把期冀的眸光投向陳老太太身側的月兒。
兩個丫頭眼底全是懇求,可惜,月兒頭也不擡一下。
“老太太,我們姑娘這事,真不關奴婢們的事情啊,求老太太明察。”
陳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下磕頭的馬嬤嬤,再看看只把頭埋在自己懷裡的月兒,眉頭一跳,難道,真的是府裡有人不長眼,開罪了月兒?她眸中冷意一閃,犀利的眼神看向馬嬤嬤,“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個清楚,不然我這會就讓人把你給賣了出去。”服侍不好主子,連主子爲什麼難過傷心都不知道?
這樣的奴才留着她有什麼用?
“回老太太話——”
“閉嘴,什麼都不許說。不然,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月兒猛的把小臉從老太太懷裡擡起來,眼底全是怒氣,“一個字也不許說。”
“姑娘您就是心好,到現在還給她瞞着,可她是怎麼對待您的?”馬嬤嬤一個頭磕下去,擡頭,對着月兒和陳老太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老臉上寫滿義憤填膺,“老太太您不曉得,我們姑娘是被陳大少奶奶給罵了。偏我們家姑娘心軟,怕您曉得這事生氣,更怕您和陳大少奶奶心中起隔閡,所以,只想自己悄悄回府,息事寧人——”
啪,陳老太太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那個女人實在是膽大包天。
她本來覺得文氏是個安靜的,只要她不聲不響的縮在院子裡。
陳家也不缺她這一口飯。
大不了就一日三餐的養着她。
可沒想到,安靜了這麼久,終於忍耐不住,要出妖蛾子了嗎?
估計是不死心過段時間月兒的入府吧。
老太太眼底怒氣一閃,低頭就看到月兒擔憂,自責的眉眼,她心頭一跳,看着月兒的眼神愈發的慈祥起來,多麼好的孩子呀,又善良又能幹,而且還聰明的緊,知道疼人,府裡的事情也處理的井井有條,這麼好的媳婦去哪裡找?那個混小子,當初怎麼就執意看上了那個姓文的?
“您別惱,大表嫂她也不是故意的,大表嫂是書香世家,打小識文斷字的,性子孤高些也是正常,而且,而且看不起咱們商家也是很正常的呀。”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是低不可聞,可偏巧卻又好巧不巧的能讓老太太給聽到,“嫁雞隨雞,表嫂如今即是陳家的人,自不會看不起陳家的。老太太您放心吧。”
霍,這幾句話一說,簡直就是如同火上澆油。
不不,火上澆油都不比這般的有效啊。
老太太氣的胸口一抽一抽的痛!
“老太太,您真的別怪大表嫂,都是月兒不好,月兒不該讓馬嬤嬤去廚房拿午飯,誰知,誰知半路上撞到了表嫂……馬嬤嬤也沒怎樣,不過就是捱了一巴掌,但這真的不怪表嫂,是馬嬤嬤自己不會說話,肯定是她對錶嫂有什麼不恭敬的地方,表嫂家是書香世家,規矩大,月兒理解的——”
一波又一波的火油澆下去。
便是沒火的也能立地竄起幾丈高。
更何況,老太太本身對文蓮的印象就極差,心裡更是打她進府就窩着一團邪火?
如今,這所有的火都堆到了一塊兒,老太太便再也控制不住。
一拍桌子,看向旁邊的柳嬤嬤,“你去,給我把文氏叫過來,讓她馬上給我過來。”
覺得自己給南哥兒娶月兒進府當平妻,她受委屈了是吧?
想不讓月兒進門?
覺得自己受了委屈?
即然這樣看不起商家,看不起陳府,看不起她這個老太婆。
大不了她送她出府。
省得待在陳府的院子裡,讓人家書香世家的大小姐再憋出病來!
柳嬤嬤的腳在地下頓了一下,微不可察的瞥了眼月兒。
心頭卻是暗自給自己提了個醒兒。
這位表小姐,何嘗是個省油的燈兒?
看看剛纔那一番話,字字句句都是爲着大少奶奶求情。
可字字句句都在起着反作用——
她說的越多,老太太的怒意越多,越盛!
而且,表小姐這番話還起了另外的一個作用,以退爲進!
如今看來,這效果是極好極好的呀。
她這麼怔神的當,陳老太太已經狠狠的看了過來,“還怔着做什麼,難道是想讓我自己去走一趟嗎?”看着柳嬤嬤一臉懦懦的樣子,心底涌起幾分的不悅,不禁就暗自捉摸了起來——若是論得用,竟還是汪嬤嬤用的順手,可汪嬤嬤卻是惹了南哥兒不開心……
不過自己也罰了她兩個月的月薪,又讓她在院子裡當了大半個月的差事。
如今這懲罰也算是有了。
罷了罷了,身邊沒了她還真真是不順手。
明個兒讓那老東西回來就是。
柳嬤嬤還不知道自己這麼瞬間的猶豫,竟是給了汪嬤嬤再次回到老太太身側當差的機會。
若是讓她曉得,汪嬤嬤回來竟是她的原因。
估計得吞上一口血。
柳嬤嬤走後,屋子裡的氣氛寂靜了下來。
月兒自陳老太太懷裡把頭擡起來,小臉上還掛着淚兒,一臉的感激又忐忑,“月兒知道老太太疼我,只是,只是那是大表嫂,老太太還是別爲了月兒和大表嫂起爭執,若是不然,月兒哪裡還有臉再見大表哥?再說,”她一指已經站起身立在一側的馬嬤嬤,“大表嫂知書答禮,素來溫婉,絕不會無故責罰她的。”
頓了一下,月兒咬咬脣,“定是她哪裡衝撞了大表嫂,所以,所以才挨罰的。”
“老太太,姑娘,老奴真的沒有對大少奶奶半點不恭啊。”
陳老太太皺眉看了她一眼,語氣有些不耐煩,“好了好了,沒有就沒有,看你那麼大聲兒,萬一驚到月兒了可怎麼辦?”真是的,就是真的有些衝撞又怎樣,身爲主子,值得和一個奴才這般的計較麼,身爲她陳府的大少奶奶,怎麼可以這樣動不動就和個奴才斤斤計較?
也不怕丟了自己的身份!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和討厭一個人的區別。
如果你喜歡那個人,她或是他做什麼都是好的,是對的。
甚至她打架,罵人你都會笑着讚道,看看,這孩子多好呀,不委屈自己,就得這性子!
可若是你討厭那個人,別說她打架罵人,旦凡她身上有那麼一丁點的瑕疵。
那都是會立馬被瞬間放大。
而且還是百倍,千倍放大的那種!
一如陳老太太這種,她討厭文蓮,打心眼裡討厭。
所以,聽了月兒主僕兩人的一番似真似假的話,她腦海裡根本就不用多想,甚至月兒都不曉得,根本就用不着她去在老太太耳側說什麼挑撥離間的話,老太太只要聽到是文蓮,潛意識裡的怒氣就出來了,噌噌的往下竄!
她輕輕的撫摸着月兒的髮絲,語氣寵溺而縱容,“別胡思亂想,萬事有我老婆子在呢,我即是說了讓你入府,那就自然是要嫁進來的。誰也攔不下。便是你大表哥,”老太太頓了下,輕輕一笑,眼底浮起幾分怪異,不過卻是快的連月兒都不曾發現,“你大表哥肯定不捨得你難過的。我們月兒這麼漂亮,聰明能幹,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以前呀,是你大表哥不懂得你的好,只要你嫁進來,你大表哥一定會看到你的好。到時侯呀,你就看吧,你大表哥肯定是最疼你的。呵呵,真的到了那個時侯,你們小夫妻親熱,你可不許把我老婆子放到腦後哦,不然,老婆子我可是會傷心的。”
“老太太,您又取笑我。”
月兒不依的扭了下身子,巴掌大的小臉紅彤彤的。
卻是給她憑空添了幾許的嫵媚動人。
老太太看着就笑了,這樣的女孩子,嬌花兒一樣,哪個男人會不愛呢。
一刻鐘工夫後。
就在老太太等的心急,眉頭緊皺,臉色沉下來,準備吩咐人再去看看時,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接着,是柳嬤嬤恭敬而客氣的聲音飄進來,“大少奶奶您請。”這份話裡頭的恭敬聽的陳老太太本來就擰緊的眉頭又加深幾分,她深吸了口氣,就看到柳嬤嬤親自打簾,隨着珍珠簾子輕晃,一名身着撒花軟煙羅裙的女子走進來。
眉黛如遠山,眸兒彎彎。
鬢間斜插一朵牡丹花兒,肌膚如玉嫩膩凝脂氣若幽蘭。
似是感受到陳老太太等人的注視,她眉眼輕輕一挑,脣角隨意翹。
眸光流轉一片波光瀲灩。
一蹙一笑動人風情。
端的是粉膩酥融嬌欲滴!
老太太看着看着,眼晴就覺得疼了起來。
這個女人什麼時侯變的這般神彩飛揚,亮麗奪目了起來?
相較她身側的月兒,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文蓮比月兒還要光芒四射,吸引人的眼球!
月兒生的好,可全身上下透着的是精明,有幾分牡丹花兒的嬌豔。
但卻不及牡丹花兒的華貴,雍容。
而眼前的文蓮,她鬢側插着的牡丹花兒是很美。
可卻完全的,穩穩的被文蓮身上那股神彩飛揚,以及明媚亮麗給壓下去。
那朵牡丹花兒,完完全全的成了陪襯。
襯托的文蓮愈發嬌豔,大氣,華貴!
看着這樣的文蓮,陳老太太握着茶盅的手突然就是一緊。
莫名其妙的,心裡有一種怪異感。
很奇怪,但卻是真實的存在。
在這一刻,她甚至有些後悔把文蓮找了過來。
隱隱的,她有種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事情。
可是讓她承認錯誤,她做錯了什麼?
陳老太太看着文蓮光彩奪目的臉,心底一聲吃笑。
難道她當婆婆的找她過來,錯了嗎?
怎麼可能呢。
文蓮的腳步頓下,看了眼房間幾人,最後眸光掃過陳老太太,落在她身側的月兒身上,挑了下眉,這位,就是素淺和枝兒嘴裡的表姑娘月兒?她眸光輕閃間,滑過一抹淡淡的嘲諷,看這樣子,是找老太太告狀來了,怎麼着,要給她來個私設公堂麼?
可惜,陳洛南不在家。
若是他也在場,豈不是就可以來一場三堂會審?
“不知道老太太找我來做什麼?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啊。”她說着話轉身就要走,陳老太太找她什麼事她心裡清楚,再加上老太太身邊的那個月兒,她要是再不曉得那就真是傻子了,可她無意陳府,無意陳洛南呀,所以,她真心不覺得和陳老太太在這裡你來我往的打嘴仗有必要。
她們不就是看自己不順眼嗎?
一個是心儀自家的表哥,想嫁給心上人,可惜卻被自己給搶了先嘛。
所以時刻心裡嫉妒,把自己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甚至,心裡一定很想讓自己死,或是被趕出陳府吧?
至於另外的一位,文蓮冷笑了一下,婆婆不待自己這個意料之外的兒媳婦。
希望自己的兒子冷落她,最好是休了她這個不可愛的兒媳。
再行另娶她心裡中意的女子。
有什麼好猜想的?
她起身向外走,身後的陳老太太瞬間就怒了,手裡的茶盅是忍了又忍纔沒把她砸出去,眼底卻是隱隱帶了厲色,“文氏,給我站住。”
哦,她站下。
文蓮很是乖巧的停步,站下,轉身。
“不知老太太喊我有什麼吩咐?”文蓮勾了下脣,眼底笑意流轉,清澈而通透的眸子彷彿能看透一切,又似乎能看進陳老太太的心底最深處,把她一腔心思和打算都看的清清楚楚一般,陳老太太心頭一跳,可瞬間她就強自讓自己冷靜了下來,不過是個丫頭罷了,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來問你,月兒的嬤嬤,是你下令打的嗎?”
文蓮勾勾脣,一笑,“不是。”
不是?
陳老太太皺了下眉,眸光掃向一側的馬嬤嬤,難道,她真的說謊?
她倒是不在意馬嬤嬤誣陷沒誣陷文蓮。
陳老太太在意的是自己識人不明,被人利用。
而且,當着文氏這個被她冷落的兒媳婦的面丟臉啊。
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馬嬤嬤心頭撲通一跳,哪裡還站的下,上前兩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老太太,您明察啊。老奴剛纔的話句句是真,絕沒有半個假字,如果老奴說謊,老奴就讓天打五雷轟,出門被馬車給撞死!”
古人重諾,更是信這些東西。
聽到馬嬤嬤這麼一說,陳老太太的眉頭又皺緊幾分,眸底怒意一閃,她帶着惱怒的眼神看向文蓮,“文氏,你好歹也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女兒,枉外頭還說什麼你父親素有才名,你們文家是什麼書香世家,如今看來,所謂的書香世家也不過如此!”教出來的女兒能當着婆婆的面說假話!
文蓮卻是勾脣一笑,紅脣輕掀,淡淡開口道,“老太太何必心急,等我把話說完不是更好?”她一指馬嬤嬤,輕輕的笑起來,“我說沒下令讓人去打她,並不是說沒人打她。”
“你沒讓人去打她,怎麼又是沒人打她?”難道,還有下人敢欺負月兒身邊的人不成?
一側,文蓮一聲輕笑,“因爲,是我自己打的呀。所以,您看,”她對着陳老太太一攤手,眉眼裡盡是笑意,是張揚,“您看,我是沒下令打她吧,我是直接自己動手打的她呀。您看,我沒說假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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