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無奈
蔡氏,李家的大姑娘,伏秋蓮笑了笑,扶了冬雨的手站在一側沒人的地方,眼神卻是看向那位李大姑娘。
一襲藍色的襖子,頭髮也只是簡單的束了,因着是女兒家,並沒有挽鬢,一根紅頭繩在後頭鬆散的束了。
簡單又大方的一個人。
李媒婆的眼光是挺不錯的。
伏秋蓮便回頭笑着對李媒婆點了點頭,“媽媽果然是好眼光,這位李家的大姑娘看着果然是個好的呢。”
“那是當然,老婆子也不敢哄騙您啊。”李媒婆笑着討好伏秋蓮兩句,低聲道,“這位李大姑娘是長姐,最是穩重不過,而且也是操持家務的一把能手,她們村子裡都誇着呢。”
“是麼?”
“可不是來着,是真的。老婆子可從來不說假話的。”李媒婆聽了伏秋蓮的話有些急,似是生怕伏秋蓮誤會她般的,“三太太不信,您儘可以去打聽打聽,老婆子我啊,做事可是講良心的,若是說瞎話哄了人家,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我信媽媽。”伏秋蓮趕緊打斷她的話,雖然自己不信這些鬼怪神彈的,可何苦讓人家發誓?
而且,當媒婆的就全靠這張嘴。
偶爾誇大幾分不是情理之中?
不遠處,蔡氏溫柔的笑,看着女兒的眼神很是慈愛,“累了吧,若是累了,咱們且歇歇。”
“娘您若是累了就歇歇,女兒不累的。”手裡的供口也不過就是那麼一點子東西,都是從一家子人牙縫裡擠出來的,輕飄飄的不帶半點的重量。
累什麼啊。
李大姑娘抿脣笑了一下,清澈的眸子裡擡頭看向人羣前方,一尊被亭子遮了風雨的菩薩塑像,眼底盡是虔誠。
願菩薩保佑我家平平安安。
願菩薩護佑爹孃身子康健。
菩薩保佑,讓我女兒尋個好夫婿。
母女兩人擠在人羣,緩緩跪下去。
伏秋蓮站在一側,把視線自李家母女身上移開,在人羣裡轉了一圈,笑着看向李媒婆,“這位李家,倒是和媽媽一家人呢。”
“啊啊,不是,可不是一家。咱們不認識的。真的啊。”李媒婆一聽急了,她可不想讓伏秋蓮以爲自己是給自家撈好處,甚至想搭上伏家這個大戶之類。若真是也就罷了,可明顯不是啊,萬一眼前這位三太太想的多了,心裡有了其他的想法,她會連謝媒錢都撈不到的。
伏秋蓮看着李媒婆一臉着急的解釋,撲吃一笑,“媽媽急什麼啊,我只是覺得你也姓李,她們家也姓李,這一筆可寫不出兩個李字,說不得呀,你們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我又沒說現在。”
“原來是這樣啊。老婆子還以爲……”李媒婆笑了笑也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便想把話題轉開,偏巧眼珠轉了一下,眼尖的她一下子看到了不遠處的又一對母女,她笑,“三太太您看,那邊則是丘家的三姑娘。”
就這樣,伏秋蓮站在一側暗自觀看了三家的姑娘,最後,她笑着看向李媒婆,“應該沒有了吧?”
“沒了——”李媒婆說的有些猶豫,心思轉了下,終是沒把餘下來的話說出來,她和周姑娘約好的是巳時一刻,可眼看着都要巳時中了,可那位周姑娘還不見人影……
連三太太本就不喜那位周姑娘。
若是知曉她又遲到。
怕是自己說也白說了吧?
這麼一想,她便笑着點頭,“老婆子扶三太太您上車?”她是想跟着車子走一趟,順便聽聽伏秋蓮心裡的打算,這幾家總不會一家姑娘都沒入眼吧?
伏秋蓮笑着點頭,“有勞李媽媽。”馬車上,李媒婆巴巴的看着她,不時的說着話想套伏秋蓮的話,伏秋蓮卻只是笑着和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根本沒往人選上談——
李媒婆的心思她多少明白幾分。
可她現在她要是說了些什麼,誤導了李媒婆可就不好了,這麼一想,她索性直接開口道,“媽媽也別問我什麼了,不過是見了一面,我是瞅着幾位姑娘都是頂頂好的,但你也曉得,我哥成了親,我這位嫂子就是要當家做主的,所以,我不能不慎重,而且,我還要和爹爹商量呢,您說是不是?”
“是是,老婆子就等您信兒了。”
李媒婆雖心裡急切,可也曉得不能太着急,若是惹了貴人心裡不舒服,怕還是要前功盡棄的。
半路轉到了李媒婆的家前,李媒婆很是感激的下車,“多謝太太您送老婆子回來,老婆子家裡簡陋,若是太太您不嫌,喝杯茶可好?”
“媽媽別客氣,家裡還有事等着我呢,您慢走。”笑着拒絕了李媒婆的邀約,伏秋蓮轉頭淡淡的吩咐,“咱們走吧。”
“太太您慢走。”
眼看着車子走遠,李媒婆收回視線,轉身走進自己的院子裡——這是一家很是普通的小院,與鎮上尋常人家的院子沒什麼兩樣,家裡養了雞鴨之類。
李媒婆一進院子,驚起滿地找食兒吃的雞,一陣咕咕亂叫聲裡,四歲的小孫子撒着歡跑向李媒婆,“奶奶,奶奶回來嘍,奶奶給我帶了什麼來?”
“奶奶什麼都沒帶。是不是就不喜歡奶奶了?”抱起小孫子,任由着孫子八爪魚般貼在自己身上,扭來扭去的,她笑着點一下孫子的額頭,“走,奶奶給你拿糖吃去。”
“哦哦,有糖吃嘍,奶奶最好。”
“娘,您別老是寵着他,會寵壞的。”李媒婆的兒媳婦繫了個包袱從廚房裡走出來,滿臉的笑,“毛子快下來,你奶才從外頭回來,會累的。”
“不要,我就要奶奶抱。”
“好好好,奶奶抱。”李媒婆好脾氣的衝着兒媳婦擺擺手,“你忙你的,我和毛子玩,你別管我們。”
“成,那媳婦兒煮飯去。毛子,別累到奶奶了,下來走路啊。”兒媳婦叮囑聲讓李媒婆臉上的笑容多起來。
總之,這是一家很尋常,卻顯溫馨的普通人家,如同鎮上每一戶,每一家一般……
伏秋蓮的馬車直接停在二門前,伏秋蓮和冬雨先後下了車,車伕把車子趕下去,後院裡,冬雪正在廚房門口洗衣裳,很是吃力的擰着,看到她們進來,起身抿脣一笑,“太太回來了?”
“是用的熱水洗衣裳吧?可不能用冷水,太寒。”眼看着那盆裡還有一堆,知曉是今個兒家裡大清洗了,伏秋蓮便看向冬雨,“你在這裡幫你冬雪姐姐,記得要用熱水。”
“是,太太。”
伏秋蓮掃了眼冬雪略微往後縮的雙手,通紅通紅的,分明就是凍的,她心裡嘆口氣,“冬雨,你先去我屋裡拿那瓶雪肌膏過來,給你冬雪姐姐塗了。可不能把手給凍傷了。”
“太太,奴婢沒事的,以前奴婢在家時都是用冷水洗的,一點也沒凍傷,真的,您別擔心——”
“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怕你的手凍傷了,再不能幹活了,到時侯冬雨一個人忙不過來,劉媽媽年紀大,豈不是要我自己去忙活?”伏秋蓮故意板了臉,瞪了冬雪一眼,“還是,你是故意的,想把手給凍壞了,好自己偷懶?”
“不是的,奴婢沒這樣想過。”
“那就聽我的。冬雨快去。”
冬雨巴巴的眼神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很是歡快的屈膝,“太太說的是,奴婢這就去。”
“謝謝太太。”
“傻丫頭,難道我還缺這麼點子熱水,和藥膏不成?”作勢瞪了她一眼,伏秋蓮笑了下,“天兒這麼冷,以後洗衣服記得用溫水,女孩子的手可禁不得寒的。對你以後身子不好的。”
“嗯,奴婢曉得了。”
伏秋蓮笑了笑,叮囑了冬雪兩句,向屋子裡走去,她有差不多一個時辰沒看到兒子,可怎麼心裡覺得好像一兩個月,甚至更久沒見到那小傢伙一樣?
嘆了口氣,這下,怕是再不能逍遙自在了,有這麼個小傢伙在家裡牽着她,她能走哪裡去啊。
屋子裡,劉媽媽正抱着胖嘟嘟的兒子玩布老虎玩,她把小老虎放到辰哥兒面前,小傢伙一會要啃一會想伸了小手去夠的,劉媽媽來回的移動着,逗的辰哥兒咯咯的笑,如同銀鈴一般的笑,成了這世上最爲完美,動聽的天籟之音。
一下子就撞進伏秋蓮的心頭。
面上顯出溫柔,她笑着走過去,劉媽媽已經站起了身子,“姑娘回來了?外頭冷吧,老奴給您倒茶去。”
“媽媽您會,我自己來就好。”
雖然就着外頭的火烤了,但伏秋蓮覺得自己的手還是有些涼,一時間也不敢去抱辰哥兒,只自己擡手斟了茶,滾燙的茶捧起來,沒一會便把手心給捂熱,她小口小口的綴着,一杯茶飲盡,她舒服的咪了下眼——
外頭真不是一般的冷啊。
一行和辰哥兒玩,一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劉媽媽說話,待得伏秋蓮把今個兒見到的幾位姑娘的情況說了一番,劉媽媽便皺了眉,“這麼說,幾位姑娘都不是鎮上的姑娘?可下頭村子裡能有什麼好人家?”說完這話劉媽媽頓了下,趕緊向伏秋蓮解釋,“老奴沒有別的意思,姑娘您可別多心。”自家姑爺不就是鄉下的麼?
一時間她有些訕訕來。
若是因她的話令的姑娘心裡生出點不快來,可不是的罪過?她擡眼,小心的瞅着伏秋蓮,“姑娘,姑爺他雖然家裡是,但姑爺人是很好的啊,還是舉人,您看便是咱們鎮上,能有幾個您這般年輕的舉人太太?”
“媽媽你不用說,我心裡都清楚的很。”伏秋蓮笑着打斷劉媽媽的話,想了想後又道,“這事你我也是做不了主的,總還是要去問爹爹的。再說,纔開始呢,咱們慢慢挑就是。”
“可不是這樣說的?大爺那般好的人才,家裡條件又好,姑娘您這當小姑子的即性格好,又已出嫁,嫁過來便是能當家做主,又沒有婆婆壓着,您看看,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
伏秋蓮苦笑,卻沒出聲。
以前以着伏展強的人,伏家的家世,這樁親事自然是頂頂好的,而且也是大多數人家想要攀上來的。
可現在?
自家哥哥頂着那幾回的克妻名聲。
好人家的女兒誰敢嫁?
真正心疼女兒的,誰會放心把女兒嫁入伏家?而那些願意嫁的,樂意和伏家結親的,不是本身姑娘身份不成,就是性子不成,要不然,就是家世複雜。
高不成低不就不就是說的這般?
伏秋蓮心裡想着,便沒有留神,自己的一縷頭髮掉落下來,被辰哥兒的小手一把纂住,小手一縮猛的一扯。
疼的伏秋蓮哎喲了一聲。
小傢伙雖然沒用力,可頭皮本就不禁拽啊,偏小傢伙還不放心,又揮着小手連着舞了好幾下,氣的伏秋蓮想拍他,劉媽媽趕緊從小傢伙手裡把伏秋蓮的頭髮搶救出來,“那可是你孃的頭髮,會疼的,傻小子可不許再拽了,知道嗎?”
“哇哇——”
先前辰哥兒還在樂和,可手裡的頭髮被拿走,似是覺得自己的玩具被人搶走,沒得玩估計是委屈了,小嘴一張,足以震破屋頂的哭聲響了起來。
“這小子,做錯了事自己個兒還哭的這樣慘,好像誰要殺了他似的。”伏秋蓮點了下兒子的額頭,滿臉的無奈。
哄了半天,又把自己的頭髮送過去主動給人家玩,結果辰哥兒還不屑一顧了,彷彿是嫌棄一般,把自己的手塞到嘴裡啃了起來,那嬌憨的橫樣看的伏秋蓮主僕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太太,媽媽,午飯好了,是這就擺上還是再等等?”冬雨清脆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伏秋蓮擡頭看了看刻漏,忍不住挑了下眉,午時兩刻了?
“可去前頭書房問過了?”
“回太太話,老爺說這就來。”
“那成,先去擺飯吧。”知曉了連清就回來,連寶和毛豆卻是要隔一天才回,伏秋蓮便示意冬雨去擺飯,想了想又看向才走進來的冬雪,“我讓你辦的事可好了?大太太怎麼說?”
“大太太請您放心,說是今個兒收拾好,明個兒一早便給您親自送過來。”頓了下,冬雪抿抿脣,輕聲道,“大太太還和奴婢說了句話的。”
“啊,那你說啊。”
“是,是關於老太爺的事。”
老太爺?伏秋蓮幾乎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冬雪嘴裡所說的老太爺是指連老爹!她前兩天還在爲着這事糾結,今個兒又聽到冬雪的話,心裡便有些不妙,頓了下看向冬雪,“大太太說什麼,老太爺怎麼了?”
“老太爺前兩天出去摔了一下,骨折了——”這話說到這便停了,伏秋蓮卻是一驚,“可請了大夫?大夫如何說?骨頭接好了沒有?”連老爹好好的,連清自然可以不去管他。
可若是真的出了事,能不管?
不管是血脈親情,還是孝道名聲。
他都做不到真正的無視!
“已是請了大夫,說是沒什麼大礙,但大夫說要靜養的。只是,”靜養這是肯定的,若是摔傷了骨頭,不管哪個大夫看,都是要臥牀靜養的。
這樣的處理很好。
可看着冬雪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伏秋蓮便覺得她似是有什麼話沒說完,只能嘆氣,“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什麼時侯也學會了賣關子?”
“是,是老太爺先前的那位,不知道怎麼的就又回來了,並且還得了老太爺的心——這會,又在老太爺身邊服侍呢,聽說老太爺似是要把休書收回去——大太太是晚輩又是媳婦不好說,只能想着讓奴婢給您送個信——”
伏秋蓮聽了便忍不住撫額。
這馬上就是年節,怎麼就不能讓人過個安生年兒?她嘆口氣,看向冬雪,“大太太可還說什麼了沒有?”
“沒有。”
頓了下,她擺手,“成了,你下去吧。”左右明個兒周氏要過來,她再仔細問問就是。只是這事,要不要和連清說一聲?先瞞着?可他爹受傷,他若是不露面怕是日後被人說嘴,少不得落個不孝,可若是讓他過去——
有那麼一家三口在那裡,若是連清回去,會不會又要無端端生出別的事端來?她揉着眉心,真真是左右爲難。
因着心裡頭裝了事情,伏秋蓮便沒有吃幾口飯,甚至連她最愛吃的炸蝦肉球都沒用幾口,看的連清很是疑惑。
用罷飯,換過了茶,連清很是自然的把茶遞到伏秋蓮的手裡,“娘子可是有什麼心事,我看你沒用幾口。”
“說道起心事,倒是有那麼一樁。”只是在心裡轉了一下,伏秋蓮立馬決定把這事和連清說出來,她落不落埋怨倒是在其次,還是那句話,連老爹再糊塗,那也是連清的親爹。
連清是他兒子,她是連家媳。
這事就和她們夫妻脫不開關係。
再則,這裡頭還有着一個李氏,若是沒有人出頭,連老爹那個耳根子軟的被李氏母子,母女給哄的說動了心思,當真把人給接了回來,之前的那一番鬧騰豈不都是白給人看作了笑話?
這麼想着,伏秋蓮便打定了心思,擡眸望定連清,慢慢的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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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