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戒看不下去了,走到天鵝湖的另一邊,卻發現一個熟悉的影子。那人正背向他,端坐在湖邊,手中握着一個長長的魚竿。朱九戒走近了一看,是賈院長。
“賈院長經常來這裡釣魚嗎?”
賈院長回頭一看,微微一笑:“是朱醫師啊,是啊,我喜歡釣魚,釣魚是一種意境。”說話間,賈院長一抖魚竿,一條小魚釣了上來。賈院長把魚摘下鉤,又放了回去。
“賈院長,你怎麼把魚放生了?”
“我對小魚沒胃口,想釣的是大魚。”
“大魚?如果湖裡沒大魚怎麼辦?”
“不會的,肯定有的,小魚會變成大魚的。”
“看來釣魚也有學問啊。”
“那是當然,釣魚最主要的等待機會,要沉得住氣……”
朱九戒覺得賈院長的話頗有深意,一時也未多想,目光望向對面一中的籃球場,心說:這就是常月的學校,瞧這些孩子們,生龍活虎的多好,咦。
朱九戒發現一個怪事。在籃球場上活動的並非學生,而是一些二十來歲的社會青年,操場邊停了幾輛車。
“這……這些小夥子是幹什麼的?”朱九戒自言自語地問。
賈院長朝那邊看一眼,說:“富二代唄,一羣浪蕩公子,沒事就來操場上打球,有時候還佔用了學校體育課的場地,沒辦法,人家老子都有錢。”
正說着,操場那邊出了事,一個男孩捂着腿坐倒在地,想是搶球時與夥伴相撞,摔了腿。
小夥子們不玩球了,幾個人把那男孩架上汽車,呼呼地開走了。
賈院長嘆口氣:“瞧,摔腿的那小子是於老闆的兒子於小虎。”
“於老闆?開舞校的那個?”
“是他,於老闆可不止開舞校啊,還開着KTV,檯球俱樂部等。”
“KTV?”
“就是唱歌的地方,呀呀的,一個個和狼叫差不多。”
朱九戒回到醫院,保安崗已經撤去。
他發現大門口貼了一張紅紙,上前看了,見是醫院欲爲特困病人免費治療的告示。朱九戒心道:看來付院長也有可取之處,起碼這便是一項惠民利民的活動,一些百姓家裡條件差,看不起病,這下便好了。
朱九戒心中怨氣少了些,走向門診樓,正巧遇到白靜。
白靜說:“朱醫師,你白天不是休息嗎?”
“沒什麼事,我到醫院轉轉。”朱九戒見她手上拿着一張紙,便問:“白護士,你要去哪裡?”
“辦公室讓各科統計病人情況,這是咱們婦科的。”
“是不是爲特困病人免費治療的事?”
“是啊。”
“給我吧,我給辦公室送去。”
白靜將紙交給了朱九戒,朱九戒看看,上面寫着:蔣小娟,女,37歲,子宮肌瘤,丈夫下崗,無收入……兒子正在讀初中、私立的,每年需要近萬元消費。
朱九戒拿着蔣小娟的情況說明來到辦公室,見沙三正在埋頭寫着什麼。
“沙主任,在忙着統計人員吧。”
沙三擡起頭來:“是九戒啊,你我要好兄弟,叫什麼主任,生分了,唉,最近市裡要檢查中心組理論學習情況,我在幫三位院長寫學習筆記。”
“院長們的?”
“是啊。”
“學習?好啊,既是他們的,怎麼不自己寫?”朱九戒聯想到那次參加會議時聽到的領導講話,感覺一個人只要思想上轉變了,就能做一個好人。
“哈哈,你這話說的,你見過領導人自己寫筆記的嗎?”
“這個……沒見過。”
“就是,你啊,看來對醫院辦公室的工作不懂,我也是剛明白,辦公室人員就是領導們的筆,單位的總結報告,領導們的發言材料,還有這些學習筆記,都是下面人寫的。”
“是這樣啊,難道其他單位一樣?”
“這個我不敢說,反正咱們醫院是這樣的,對了,你有什麼事嗎,我得趕緊寫,寫完還有三份心得體會。”
“啥叫心得體會?”
“就是對學習的知識有什麼感受,談談自己的思想認識。”
“哦。”朱九戒心中苦笑:“瞧,這是婦科的病人。”
沙三接過單子看看:“這是特困病人申請免費治療的吧?”
“是啊。”
“蔣小娟,女,37歲,子宮肌瘤……子宮肌瘤可不少見呢……丈夫下崗,下崗可以再就業啊……兒子正在讀私立中學……沒錢就別讀私立嘛,國家九年義務教育,初中可以免學費的……九戒,你們婦科這個我看條件差遠了。”
正說着,內科主任老孫進來了,也是來交申請的。
朱九戒看看他手中的單子,只見上面寫着:吳有柱,城北常莊人,男,62歲,肝癌晚期,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已花費化療放療費用七萬元,欠親友外債三萬多,大女兒已放棄不管……
朱九戒忍不住問:“肝癌是什麼病?”
孫主任看看他說:“朱醫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肝癌基本上時判死刑的病了,難道還不如你的子宮肌瘤?”
沙三說:“孫主任,這個吳有柱算是內科掛了號的病人了,他不是嚷着要轉院嗎,怎麼一直沒走?”
“又能轉到哪去?一開始,吳有柱的小女兒對她父親的病懷有治癒的希望,慢慢地也就接受了現實,再說,轉到省城去消費不更大嗎。”
這時,楊間走了進來。
楊間說:“沙主任,我們外科按照申請條件,就報苑長豐吧。”
朱九戒湊過去看看他手中的單子,只見上面寫着:苑長豐,男,65歲,腦幹梗塞,重度昏迷……
沙三說:“你們報的人員要麼條件不夠,要麼沒有治癒的希望,我看院長批覆不了。”
楊間說:“你這叫什麼話,不是報特困病人嗎,苑長豐家裡窮得叮噹響,都好幾天沒有交住院押金了,輸液都停了,病人家屬賴着牀鋪不走,如果醫院能免費治療,他的家人一定會感激咱們。”
孫主任說:“老沙,你就試試吧,儘量給說點好話,吳有柱那人我看着都可憐。”
朱九戒嘴脣動了動,沒說話。
沙三說:“好吧,我這就把申請遞上去,成不成的都在院長那了,我說了可不算。”
這時,邱主任挺着大肚子走了進來:“老沙,情況怎麼樣了?”
沙三說:“除了急診,各科申請都交上來了。”
邱主任隨意掃了一下,說:“剛纔院長打電話來,說於老闆的兒子在急診上,你找急診的葉主任聯繫一下,把於老闆兒子的情況報上來。”
“是。”
沙三馬上抓起電話,撥通了急診:“是葉主任嗎?我是沙三,於老闆的兒子是不是在急診上……於小虎,男,23歲,右腿骨折……好,我記下了。”
沙三掛了電話,將剛記下的情況拿給邱主任。邱主任點點頭:“好了,你把各科的申請拿給院長看看吧。”
下午,可以享受免費治療的特困病人選出來了,公示就在大門口,朱九戒下班時路過門診病房門口,發現一羣小夥子在裡面打撲克,中間一個滿頭黃毛,腿上做着冷敷,正掄着胳膊摔着。一個青年說:“小虎,你小心些,別再扭了腿。”
“沒事,我胳膊好好的。”
另一個青年說:“小虎,你還想不想出院?離了你我們就沒有後衛了。”
黃毛說:“急什麼,陪我在這裡打撲克不挺好的嗎。”
朱九戒已知這黃毛小子便是於小虎,搖搖頭,朝外走去。
朱九戒來到大門口,見圍了不少人,有醫護人員,有路人,也有病人家屬,甚至一些輕病號。朱九戒走了過去,只見上面寫着:院方經過認真、細緻地統計和分析,認爲外科患者於小虎同志受傷特殊,骨折情況嚴重,病人已年滿18週歲,待業無收入,如不能及時治療,內組織感染後有截肢的傾向,爲此,醫院決定免費爲其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