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嗎?”朱元璋卻冷聲道:“知道兩千三百二十七這個數是怎麼來的嗎?那是朱亮祖父子部下,這些年在廣東所犯案件總數!”
“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有一戶百姓家破人亡,咱只給他們父子一人一鞭,難道還不夠仁慈嗎?”朱元璋沉聲反問道。
“是,皇上仁慈……”馮勝也無話可說了,只能央求皇上,免朱亮祖一死。
“咱也沒說要殺他,他要是能挺過去,命就撿回來了。”朱元璋卻依然不爲所動道:“挺不過去那也沒辦法。”
又沉聲下令道:“宋國公既然這麼關心永嘉侯父子,就帶着諸位侯爺還有鄭國公、申國公,一起觀刑吧。”
“是……”馮勝暗叫晦氣,人沒救成,平白惹了一身騷。他是打死不敢再說話了,不然朱老闆能讓他親自去抽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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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亮祖父子被帶刀舍人押至午門外,吊在專門搭的刑架上。
便有數名孔武有力的舍人,手持制鞭開始行刑。
這時候官府用來鞭刑的鞭分三種,曰制鞭、法鞭、常鞭,三種鞭都是用數根皮條擰作一條,稱爲‘鶴頭紐’。
區別在於,制鞭用生牛皮條,不去棱;法鞭亦用生牛皮條,去棱;常鞭,用熟牛皮條,不去棱。三種鞭的傷害依次遞減,傷人最重的就是制鞭,一下就能抽的人皮開肉綻。
朱老闆恨極了朱亮祖父子,便命侍衛用最重的制鞭行刑。只見侍衛掄圓了手臂,一鞭抽下去,啪的一聲鞭響,便將朱亮祖上身的袍子抽裂,在他舊傷累累的軀幹上,留下一尺長的鮮紅鞭痕,觸目驚心!
另一個侍衛也開始鞭撻朱暹,父子倆就在衆公侯的注視下,一下接一下的挨着鞭子。
爺倆倒也硬氣,一改在金殿上痛哭流涕的慫樣,咬牙挨着鞭子,一聲都不吭。
兩百鞭子過去後,又換了兩個侍衛行刑。此時,兩人衣裳都被抽得粉碎,渾身上下皮開肉綻,鮮血順着身體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三百餘鞭後,朱暹暈了過去。
四百餘鞭後,朱亮祖也暈了過去。
侍衛便用水將兩人潑醒了,繼續行刑。
兩人這時奄奄一息了,身上的肉都被抽爛抽碎,隱隱露出了白骨,那畫面十分恐怖。
衆公侯雖然見慣了死亡,但也許是物傷其類,還是覺得慘不忍睹,又不敢不看。把目光移向地面,聽着那極有規律的鞭笞聲,一下接一下,彷彿永不停息。
好在父子倆已經沒有了痛覺,只是在麻木的受刑,等待死去的一刻。
最終,八百三十鞭後,朱亮祖斷氣了。
又過了不到一百遍,朱暹也結束了生命……
“別打了,人都死了還打什麼!”見侍衛還在不停的鞭屍,陸仲亨終於忍不住氣憤的大聲道。
侍衛這才停下鞭子,趕緊進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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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就在五鳳樓上,全程看着朱亮祖父子受刑。他並沒有享受這個過程,反而感到很痛苦。
“咱是真不想當漢高祖,可他們非逼着咱走到這一步……”朱元璋手攥着粗糙的城磚,彷彿要將其扣下一塊,低聲對太子道:
“咱對朱亮祖不可謂不好,他是降將,還降而復叛,咱都原諒了他,沒有因此猜忌他,還對他推心置腹,親之任之。”
“最後更是讓他拜了徵南將軍,成了大明第一個當上正將軍的侯爵!晉位國公指日可待,君王對臣子的隆恩已經不能更厚了吧?”朱元璋嘆息道:
“道同兩次彈劾他,咱都沒有深究,只是耳提面命,敦促他痛改前非,下不爲例。皇帝對臣子的寬容,已經不能更多了吧?”
“是。”太子點點頭,公里公道說,父皇對朱亮祖的恩寵是獨一檔的。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寬容,卻換來了什麼?恃寵而驕!”朱元璋一拳重重捶在箭垛上,咬牙切齒道:“他居然敢拿咱當刀使,利用咱來除掉政敵,真是狼心狗肺,喪心病狂啊!”
“是。”太子知道,父皇這會兒沉浸在深深地挫敗與憤怒中,說什麼都白搭,得讓他發出來,平復了再說。
這時,護衛上來請示,那父子已經死了,還繼續行刑嗎?
“算了吧。”太子輕聲道:“再打他們也感覺不到了。”
“嗯……”朱元璋沒有駁太子這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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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護衛便帶回了皇帝的旨意,朱亮祖念其有功,準留全屍。朱暹剝皮揎草,懸掛於白虎街上,永儆後人!
勳貴們一聽,好傢伙啊,沒完沒了了這是。
千步廊左右兩條街,左青龍右白虎,青龍街是五部衙門所在,白虎街是五軍都督府所在。
皇帝要把朱暹的人皮偶掛在勳貴們上班的地方,讓他們每天上班下班的時候都能看到,警示效果槓槓的……就是不考慮他們什麼心情。
文官們就很欣慰,這下終於不用他們獨享這份待遇了,青龍街上,前任吏部尚書餘熂的人皮偶都掛兩年了,風吹日曬雨淋的,都掉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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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不再理會後面的事情,從五鳳樓上下來,也不做御輦,讓太子陪着他走走。
“就是塊石頭咱也給他捂熱了,你說朱亮祖怎麼就一直我行我素呢?”朱元璋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挫敗中。
但看他開始思考背後的原因了,朱標也就可以多說幾句了。
“父皇不要想太多,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滴水之恩以涌泉相報,有人就是冥頑不靈,毫無人性可言。”他便輕聲道:
“何況朱亮祖也不是沒人性,他對父皇還是有敬畏的,不然也不會那麼服帖就交了兵權。”
“嗯。”朱元璋聞言神色稍霽。
“兒臣以爲他走到這一步,更多的是舊思維太重。覺得只要效忠皇上好好打仗,別的就可以不在乎了。”朱標又道:“再說到了廣東看到那些土豪無法無天,他自然也會有樣學樣。”
“嗯,從李善長到下面的指揮千戶,都有這種想法。”朱元璋點點頭道:“老子幫皇上打了半輩子仗,整個天下都給他打下來了,享受享受怎麼了?咱一管束,他們就覺得咱小題大做,刻薄寡恩,兔死狗烹!”
“這還沒到兔死狗烹的時候呢……”末了,他又憤憤的嘟囔一句。
“歷代開國皇帝都面臨同樣的難題,也不只是父皇頭疼。”太子安慰他道:“好在還有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