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門二條巷,宋太史府。
胡惟庸的到來,彷彿給困頓中的四位大儒,點亮了一盞明燈。
大儒們一旦接受了‘保二舍三’,後面的事情就簡單了,雙方很快達成合作意向,一致決定日後在關係到三項改革的事情上攻守相望,爭取儘快達成攪黃改革的目標。
胡惟庸告辭的時候已是凌晨,四位大儒卻都精神抖擻。終於看到了度過難關的曙光,讓他們興奮的毫無倦意。
胡丞相也很高興,拉着宋慎的手,跟宋濂讚不絕口道:“這後生是令孫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是,不成器的很。”宋濂苦笑一聲,並非自謙。
他這孫子在東陽也是一霸,跟胡天賜唯一的區別,就是還沒人告御狀罷了。
“哎,我一看他就心生歡喜,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胡惟庸卻讚不絕口,又問宋慎多大了,可有婚約在身。
宋慎回答說十八,沒有婚約。
其實他這個家庭,這個年紀,還沒有成婚,本身就說明有問題了。
胡惟庸卻毫不在意,上杆子對宋濂道:“正好我大哥的孫女待字閨中,既然令孫尚未婚配,本相就厚顏跟太史公求個親,不知能否高攀?”
胡翰三人全都一驚,這是要聯姻啊。那宋家就徹底跟胡家綁定了。
宋濂更是像吃了只蒼蠅,卻又沒法拒絕。說你高攀不起,那不徹底得罪了胡惟庸?還指望他攪黃三項改革呢……
再說他孫子也不是什麼好鳥,能跟宰相家結親,還有什麼好委屈的?
沉吟片刻後,他擠出笑容道:“蒙胡相不棄,是這小子的福分,老朽當然求之不得。不過婚姻大事還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咱們兩個老東西說定了也不做數啊。”
“哈哈哈,太史公同意就好。只要太史公首肯,本相自會備厚禮、請冰人,登門求親的。”胡惟庸哈哈大笑,滿意的抓着宋濂的手搖晃幾下道:
“我這就召回你家老大,早定佳期。”
“好好……”宋濂唯有苦笑,沒想到這八字沒一撇,就先享受到親家福利了。看來這門婚事,想甩也甩不掉了。
再看他孫子宋慎,還擱那兒樂得合不攏嘴,恨不得當場就給胡惟庸磕頭叫爺爺。
宋慎顯然是知道胡惟庸無兒無女,自己這個侄孫女婿,就跟親孫子沒差。
往後成了宰相孫子,就再也不用擔心,動不動被老東西家法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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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濂等人目送着胡惟庸上了驢車,緩緩而去。
“唉,太史公犧牲太大了……”戴良嘆息道。
“不過這也是題中之義,往後要合作很長一段時間,這樣彼此都放心。”蘇伯衡就很識大體,反正又不是他孫子聯姻。
“不管怎麼說,胡相深得聖眷、爲相十載,將來致仕之後,餘蔭也足以庇佑令孫了。”胡翰說的還像人話。
“唉,太子跟胡相素來不睦,誰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宋濂長嘆一聲。
“太史公,你那都是老黃曆了。今年以來胡相洗心革面,再也不跟太子打對臺了。”戴良笑道。
“是麼?”宋濂還不知道這個新變化呢。
“是啊,胡相很明顯是想跟太子爺緩和關係,突然要跟太史公聯姻,恐怕也是出於這層考慮。”蘇伯衡低聲道。
“有道理。”衆人點頭。宋濂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一種可能,便矜持道:“他若有這個心思,老夫自然也會幫忙說和一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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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胡相的驢車緩緩行駛在寂靜無人的西安門大街上。
車廂裡黑咕隆咚,車外星光璀璨,胡惟庸便和胡德並肩坐在車前頭。
看到叔叔的心情不錯,胡德便湊趣的小聲道:“叔父真喜歡那宋慎?”
“嗯。”胡惟庸看着天上的星星,想念自己的娃道:“我從他身上看到了天賜的影子。”
“哦……”胡德差點繃不住,心說那不就是標準的王八蛋樣嗎。
“不過更多的,還是爲了把宋濂還有那幫大儒,綁到咱們的戰車上。”胡惟庸話鋒一轉,頗爲得意道:“沒想到他們這麼配合,看來書念多了果然不成。”
“嘿嘿,一羣書呆子而已。”胡德哂笑一聲道:“要不是叔父,還不知有幾個書呆子能熬過今晚呢。”
“別瞧不起書呆子,公論可在他們手裡。”胡惟庸輕嘆一聲道:“原本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
胡德知道,叔父擔心的是政變之後的人心所向。
這時文官的態度就十分關鍵了。
有了文官們的支持,政變就是衆望所歸、撥亂反正。如果文官們激烈反對,他們就成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了。
這次的事情就能看出,文官們雖然個體的力量不強,但一旦擰成一股繩,就是大勢所趨。
哪怕是朱老闆父子,跟大勢作對都焦頭爛額,被噴的體無完膚,可以想象,一旦他們被打爲亂臣賊子,會面對什麼樣的輿論風潮?最終這風潮會變成實質性的滔天巨浪,將他們徹底埋葬。
所以胡惟庸在動手之前,若是先搞定文官,政變便事半功倍。否則,就是事倍功半……
但儒教又叫名教,最重綱常名分。正常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支持他搞政變的。原先就連胡惟庸也沒奢望那些大儒會支持自己,他只打算多在文官隊伍裡安插親信死黨,到時候用這些人的聲音,來沖淡士林的反對聲。
沒想到,這時候朱老闆和老六聯手奉上了一份大禮。這爺倆得了失心瘋一般,居然搞什麼三項改革,還要把孔子踢出太學,這是把儒教往死裡得罪啊。
胡惟庸哪能放過這天賜良機?當即施展他的橫跳功夫,開始兩頭挑撥離間。
在皇帝面前,他堅決支持改革,把文官們往絕路上推。
在文官們絕望的時候,他又化身爲救星,幫他們排憂解難。
目的就是讓文官們恨死朱老闆父子,跟自己合作對付老六。這樣等他政變成功,他們已經在賊船上下不來了,只能幫自己鼓與呼。
“這真是天助叔父也。”胡德忙讚道。
“不是天,是咱們的皇帝陛下,將自己的文官武將推到我這邊來。”胡惟庸舉手做了個張弓射箭的姿勢,朝着天上的紫微星虛發一箭道:
“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