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清宮中。
“父皇,過去的事就過去吧。”這時,太子開口道:“劉先生已經把他的畢生所學傳授給老六,咱們好好用他,也是一樣的。”
“大哥……”老六淚汪汪的看着太子,他以爲剛纔自己那番話,會惹的大哥不高興呢。
“怎麼,以爲你大哥聽不進不同的意見去?”朱元璋卻毫不意外的笑道:“那也太小瞧了咱家老大,好好跟你大哥學着吧,小子!”
“是是,大哥夠兒臣學一輩子的。”老六忙賠笑連連。只可惜以他如今那門板似的身材,賣萌效果已經大打折扣了。
緊張的氣氛有所緩和後,太子溫聲道:
“兒臣承認,如果進行科舉改制,眼下是最好的時機,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但掄才大典乃國之根本,它不光決定了朝廷能選拔出什麼樣的人才,來管理國家。更對整個國家的未來,造成深遠的影響,所以任何決定都必須慎之又慎。”
“老大這話沒錯。”朱元璋點點頭,肩膀往椅背上一靠,道:“老子說的好,‘治大國如煎小魚’,啥意思呢?就是說治理一個國家,必須像煎小魚一樣小心翼翼,動作急不得狠不得,不然一不留神就煎糊了。
“所以呢,咱們搞任何改革,都得事先經過充分的考察、探究,把情況給摸透,把問題都找出來。然後據此推敲出一套妥善、合用的方案來進行試點。沒有問題了才能在全國推廣開來。”
講起自己的改革方針來,朱老闆頭頭是道,也不知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從誰那兒學來的。
京城某處,某個劉姓老朽,忽然打了個噴嚏……
朱楨聽的感慨極了,放在以前他萬萬不會想到殺人如麻、獨裁專斷的獨夫老賊,居然還有如此成熟理性,極具耐心的政治家素養。
但隨着他對國事介入的越來越深,終於發現老賊掩藏在狂野行爲之下的,那顆絕對冷靜的心。從戶帖到黃冊的推行過程,就能清晰的看出朱元璋的務實與耐心。
真的正如老賊所言,他的每一步政策都經過反覆推敲,並根據實際情況不斷調整,一步步走的都很穩健。根本不會一拍腦袋,就決定在全國推廣什麼大政方針。
也許這就是洪武朝不斷人頭滾滾,清洗官場,國力卻迅速恢復,國家依然變的強盛無匹,老百姓日子蒸蒸日上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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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這回是國家的人才大計,更不能有半點閃失了。”朱元璋說着坐直身子,沉聲道:
“光靠你跟劉先生閉門造車,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先進行充分的調研,妥善的試點——科舉改革就先從國子學改革開始吧。要是已經被朝廷規訓過的監生們,還沒法接受伱們的改革,此事只能作罷。”
“那國子學的改革,是不是也要先進行調研呢?”老六苦笑問道。
“沒錯。”朱元璋笑着點點頭道:“任何改革的第一步,都是要先進行實地調研,咱決定讓劉先生去國子學當祭酒,實地考察一下……”
“父皇,千萬不可啊。”朱楨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道:“我老師那身子骨恁又不是不知道,真要去當這個校長,撐不了幾天就得一命嗚呼。”
“那怎麼辦?”朱元璋面無表情的瞥一眼老六道:“那就弟子服其勞?”
“兒臣才十五,給人倒酒還差不多,這就去當祭酒,是不是太不嚴肅了?”老六苦笑道:“再說按以往的經驗,我這個親王下去,只能看他們演活劇,甭想看到什麼真相。”
“這倒是。”太子深以爲然道:“以往我還堅持每年都到處走走視察一下,但後來發現,根本看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你能看到的,都是下面那幫人想讓你看到的,所以這些年,我都不再下去了,還省得勞民傷財。”
“你倆說的對,所以老六……”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楨道:“你有什麼好主意啊?”
朱楨翻翻白眼道:“有沒有主意不重要,反正老……父皇都安排好了。”
“哦哈哈哈……”朱元璋便大笑兩聲,指了指老六道:“你小子,有覺悟!好,那咱就直說了——我想讓你以一個普通國子學生的身份,到國子學上學。”
說着從桌上拿起一個紙袋,丟給老六道:“這是你全部的身份,還有入學的手續,都已經辦妥了。下月就去國子學報到吧。”
“不是,我……”老六無語道:“這就是給兒臣的重要任務?”
“當然。”朱元璋神情嚴肅道:“最後參加科舉的是學生,你不到學生中去,如何瞭解他們的狀況。不瞭解他們的狀況,又怎麼能制定出適合他們的政策?”
“好吧……”老六苦笑一聲道:“上多久?”
“你自己決定。”朱元璋就很不負責任道:“覺得不用再去了,就不用再去了。”
“好傢伙……”老六沒想到,老賊居然也會廢話文學。
“國子學好像要住校吧?”他又問道。
“當然,在校期間,你不能搞任何特殊,更不能暴露身份,咱也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朱元璋沉聲道:“不然一切都會變味的,你去國子學也就沒了意義,也沒必要參與科舉改制了。”
“是,兒臣明白了。”老六有氣無力的應道。
“沒吃飽飯嗎?!”朱元璋大聲吆喝道。
“是,兒臣明白了!”老六隻好提高嗓門,高聲應道。
“去吧。”朱元璋這才放他出去。
待老六離開後,太子趕緊問道:“父皇,真的沒跟國子學那邊打過招呼嗎?”
“沒有啊。”朱元璋一臉無所謂道:“你也不要打招呼。這回不同以往,就在咱眼皮子底下,有什麼大不了的?”
“再說咱們威震江東江西的堂堂楚王加海王殿下,豈會連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了,還要找家長幫忙嗎?”朱老闆說着繃住笑道:
“他要真是陰溝裡翻了船,倒也不是壞事,叫這小子每天尾巴翹到天上去,連他老子都不放在眼裡。”
“好吧。”太子想想也是,以老六的本事,卻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唯一擔心的就是眼前這位。
“咱可說好了,不能給老六上強度,爹是讓老六去調研的,不是去受難的。”
“看吧……”朱元璋嘟囔一句。
“什麼?”朱標提高聲調問道。
“那當然。”朱元璋這才幹笑道:“說的好像咱不是親爹似的。”
“是親爹。”太子點點頭,後半句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