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朱楨騎牛回宮,被太子逮個正着,叫他一起去春和宮吃飯。
太子妃常氏還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大桌菜,就是看上去略有些廢土風。
“六弟嚐嚐嫂子的手藝。”常氏滿面笑容的端上一盤黑乎乎,像是糊了鍋的米飯似的。
“這是?”老六一臉迷茫。
“這是咱們老家的魚煮飯啊!”常氏把盤子往桌上一擱,很是得意道:“把米飯和魚肉摻在一起煮,飯裡頭有魚肉的香、魚肉的鮮還有魚肉的軟,我跟母后學了好久呢。”
“哦,是魚煮飯啊……”朱楨恍然,心道,你不說我還看不出來呢。
‘而且這手藝不像是跟母后學的,倒像是印度老廚師教的啊!’楚王殿下心中瘋狂吐槽道。
大嫂這位將門虎女親自盛了一碗‘魚煮飯’,然後加一塊糊掉的黑黃色鍋巴道:“最精華的就是這層焦黃透亮、入口酥香的鍋巴,六弟嚐嚐看。”
“唉好,多謝大嫂。”朱楨強笑着接過來。
“嚐嚐啊……”大嫂滿臉期待的看着老六,見他舀一勺遲遲不肯往嘴裡送,不禁笑道:“這麼大孩子了,還得嫂子喂嗎?”
“不用……”老六知道躲不過去了,心說我可是吃過狗剩的,這還能更難吃?
便毅然送一勺到口中。
我艹,還真更難吃……
他麼魚肉的香鮮軟一點沒吃出來,倒是吃出了魚的土腥味和鍋巴的焦苦味。
得虧咱楚王殿下吃過苦、要過飯,不然決計咽不下去。
“味道怎麼樣?有沒有幾分母后真傳?”大嫂期冀問道。
老六笑着點點頭,豎起大拇指。
“哈哈,六弟喜歡就好,以後常來吃飯,嫂子還給你做。”常氏這纔開心道:“你們哥倆先吃着,我再去後面燉個湯。”
“哎好好,常來吃。”朱楨笑着目送大嫂離去。
然後哥倆一齊鬆了口氣。
“知道大哥最近過的啥日子了吧?”朱標對老六嘆氣道。
“大嫂這廚藝,可以跟我母妃媲美了。”朱楨露出同病相憐的表情道:“伱說不會做飯別做就好了。可她動不動母愛爆發,非得給我做頓好吃的,美其名曰上犒勞。”
“唉,你大嫂原先也不這樣的,大婚兩年半從沒進過庖廚,這陣子也不知怎麼了,忽然迷上做飯了。”太子無奈苦笑一聲,又跟老六解釋道:
“我只是讓人回來知會一聲,說你來家吃飯,好好準備準備,沒成想她會親自下廚啊。”
“那也是大嫂對我的厚愛。”老六就很懂事道。
“你吃這幾道菜。”太子指着幾道賣相稍強,但強不太多的菜餚,小聲道:“平時都是呂氏負責膳食的,這幾道菜應該是她燒的。”
朱楨便向大哥投去同情的目光,這過的什麼日子啊?自己好歹大部分時間,還是吃廚子燒的菜。
不過禮貌起見,他還是夾了一筷子側妃呂氏燒的瓤豆腐,誰知一入口,居然外脆裡嫩,酸甜可口,好吃的緊。
只是那一層糖醋芡汁顏色太深,加上刀工抽象,所以賣相很差。
“好吃吧?”大哥開心笑了,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又低聲道:“呂氏燒菜色香味俱全,不過打你大嫂開始燒菜後,就只剩香和味了。”
“哦。”朱楨點點頭,他有些明白,爲何日後大嫂沒了,呂氏會被扶正了。
真尼瑪太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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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吃飯,太子一邊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講給老六。
又誇讚他道:“你幫了父皇大忙,不止是這次朝會,還有日後也是——‘法無授權即禁止’,這一句,父皇已經命人刻在武英殿的牆上了。”
“那都是我師父說的,我就是個傳話的。”朱楨肆無忌憚甩鍋道。
“劉先生學究天人,但這不是他的思想。”朱標卻微微搖頭,在武英殿時,他就有些奇怪,回到文華殿時,又向宋濂請教。宋先生認定,這話不是劉伯溫說的。
“大哥和宋先生拿老眼光看人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老師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勘破了很多,已經進入新的境界了。”朱楨振振有詞道。
“大人虎變麼?”太子若有所思道。
“對對,總之他現在大變沒錯了。”朱楨使勁點頭道。
“好吧,不管怎麼說,這次之後,地方上應該能消停個十年八年。”太子輕嘆一聲道:“只是父皇趁機將行省衙門權分三司,不知會不會讓三司陷入扯皮。”
“肯定會的。”朱楨不假思索道:“三個和尚沒水吃嘛。”
“我也是這麼看的。”太子神情一緊,問道:“劉先生也是這麼看的嗎?”
“嗯,對對對。”朱楨趕緊扯大旗作虎皮道:“不過大哥也不用太擔心,我師父說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沒什麼好緊張的,要是將來不便,就再給各省加個高官麼。”
“再加個高官……”太子認真尋思片刻,方釋然笑道:“好主意,這樣三司相對獨立,既不會像行省那樣權力過度集中;又有統籌決策的一省之長,不至於推諉扯皮。劉先生這樣的智多星不再出山,真是太可惜了。”
“唉,他現在也就剩個嘴炮了。”朱楨苦笑道:“大哥還是放過他吧。”
“好的。”太子話雖如此,卻依然忍不住問道:“你師父還說什麼了?一併講給大哥聽聽。”
“他說……”朱楨撓撓頭,搜腸刮肚道:
“他說有一說一,你爹在理財方面實在是一塌糊塗,他不但照搬了元朝的財政制度,還將其改的更加糟糕……老夫是沒見過比本朝更原始的財政制度了。”
“劉先生真知灼見啊。”太子深以爲然道:“父皇的本意是給老百姓減輕負擔,讓州縣直接將稅糧解送給有需要的衙門或衛所。這樣一個縣的稅糧要分送到十幾處,賬目能不混亂嗎?
“空印案之所以會爆發,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這種混亂的財政制度所賜。”
“沒錯。而且這樣戶部直接能控制的稅款很少,朝廷想幹點什麼都很難,也無怪父皇被逼得發行寶鈔了。”朱楨點頭道。
“那你師父有沒有好主意?”太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朱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