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出爐的定國府中觥籌交錯,賓客輪番向定國公敬酒,王弼也是來者不拒,喝得醉態可掬。
朱楨一邊笑呵呵的旁觀,一邊跟吳太監小聲說着話。
酒至半酣,老三有些奇怪的問道:“老吳,你不用去另外兩家傳旨嗎?”
“回晉王,不用。”吳太監笑眯眯道:“營國公府那邊有人去了。”
“你什麼意思?”老三壓低聲音問道:“莫非樑國公府沒人去?”
“哦,好像那邊的鐵券要改,所以就不一起頒了。”吳太監也壓低聲音道。
“這樣啊……”老三便識趣的不再追問。吳太監雖然不用去傳旨,但還要回去當差,所以略坐了一會兒,也就起身告辭了。
待他離去後,老三低聲對老六道:“事情有變。”
“嗯。”朱楨點頭道:“藍玉有麻煩了。”
那鐵券上的敕書,是先用毛筆描一遍,然後由工匠鏨刻上去的,最後再用金填字。
要是書寫有誤,一定會提前發現的,不至於事到臨頭纔看到。
所以一定是敕書的內容改了……而敕書是欽定的,自然也只有老賊能改。
“前日凱旋大典時,父皇還把他當成心頭肉,說他是自己的衛仲卿、李藥師。”朱棡嘿然一笑道:“怎麼一轉眼就失寵了,這也太快了吧?”
“看來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朱楨用大拇指抹了一下脣須。
“什麼事?”老三望着他。
“我哪知道。”朱楨苦笑一聲:“我現在是巴不得諸事莫擾,好趕緊抽身。”
“嘿嘿,只怕你又要事與願違了。”朱棡怪笑一聲道:“我有種直覺,這事小不了。”
“你就烏鴉嘴吧。”朱楨白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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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酒席結束,賓客紛紛告辭。
王弼將客人全都送走,然後轉回花廳。
廳裡頭,滇王妃、楊氏還有他幾個兒子兒媳,一大家子在吃茶說話。
“王妃,王爺呢?”王弼問道。
“王爺在書房等爹爹。”王潤兒答道。
“哦。我這就過去。”王弼應一聲,趕忙到後宅的書房見駕。
書房中,朱楨正揹着雙手欣賞掛在中堂的那副開平王的畫像。
聽到他進來,朱楨笑道:“來,公爺請上座。”
“王爺切莫消遣爲臣,我還不知道這個國公怎麼來的?”王弼酒品比藍玉好多了,雖然也喝高了,但腦子還清醒。“其實是皇上賞王爺的。”
“哎,千萬別這麼說,世上哪有‘人情國公’,首先還是岳父的功勞足夠了。”朱楨笑着拿起那面鐵券念道:
“沒聽父皇說嗎?廓清湖湘閩浙,削平幽豫燕秦。滇南奏捷,先開龍尾之關;漢江宣威,掃盡魚兒之海!這社稷功勞封個國公,一點不爲過!”
“王爺真是太給爲臣面子了。”王弼話雖如此,卻樂得合不攏嘴。
“哎,還是那句話,面子是岳父自己掙的。”朱楨在他身邊坐下,手指輕輕叩着茶几道:“岳父現在也該自己起座山頭了……”
“爲臣可沒那野心……”王弼連忙擺手,說着卻一愣。他知道王爺不會沒來由說這種話,尤其還是今天這種日子。便趕緊擰了自己一把,讓腦袋更清醒些,然後低聲問道:“王爺的意思是?”
“你現在跟藍玉都是國公了,再杵他山頭上,不太合適吧?”朱楨便輕聲道:“哪有跟着別人混的國公?當然鄧鎮、李景隆那些二代不算。”
“怎麼,藍玉有什麼不妥嗎?”王弼臉色發白,這下酒醒了大半。
“有那個苗頭。”朱楨幽幽一嘆道:“就算一時無事,以他在戰後表現出來的驕狂,早晚也會害了身邊人的。”
“是。爲臣也有同感。”王弼神情凝重的點頭道:“捕魚兒海大捷前,他雖然狂傲,但不失冷靜。大捷之後,尤其是跟王爺分開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變得目中無人、肆意妄爲,還不聽勸說。我勸了他兩回,他差點跟我翻臉。”
“嗯。”朱楨輕聲道:“我估計他乾的那些事,已經傳到父皇耳朵裡了。所以纔會推遲頒他鐵券。”
“啊?”王弼吃了一驚道:“難道皇上要免了他的國公?”
“應該不至於,他畢竟是父皇的‘仲卿’、‘藥師’,那樣太打臉了。”朱楨搖搖頭道:“但我估計父皇肯定會予以警示的。”
“但願他能警醒。”王弼神情凝重道。
“你覺得能嗎?”朱楨反問一句。
“……”王弼沉吟半晌,頹然道:“夠嗆。”
“明白了王爺,我會設法跟他劃清界限的。”然後他對朱楨表態道。
“不用設法。我近日南下,臨行前跟父皇把你要過來,你可願意?”朱楨問一句道:“如今天下無戰事,只有西南還有仗可打,公爺再接再厲,爭取世襲罔替可好?”
“當然沒問題。”王弼笑道:“能跟着王爺再好不過了。”
“好。調動的事不用伱操心,我來搞定。”朱楨高興的伸個懶腰道:“跟我一塊啓程怕是來不及,岳父就跟潤兒娘倆一起動身吧。”
“遵命。”王弼應一聲,不禁笑道:“王爺真是歸心似箭啊。”
“那可不嘛,我是洪武十七年出來的,這他麼都洪武二十年了!”朱楨滿臉苦笑道:“再不回去,孩子都不認我了。你說像話嗎,像話嗎?!”
“是,不過這話怎麼聽着有些耳熟?”王弼問道。
“因爲兩年前我就跟你說過同樣的話。”朱楨鬱悶道:“這回誰要是再攔着我,我非跟他翻臉不可!”
“王爺決定幾時動身?”王弼又問道。
“我現在就等四哥特赦,我們哥幾個一起南下。”朱楨道。
“啊?皇上能同意嗎?”王弼吃驚的問道。
“大哥已經同意了。”朱楨輕咳一聲道:“父皇的話,會同意的。”
“就算北線無戰事,但秦王在西安,晉王在太原,燕王在北平,對穩固社稷還是頂頂重要的。”王弼輕聲道:“皇上未必肯輕易放人。”
“呵呵,皇上這麼想,但未來的皇上未必會這麼想。”朱楨淡淡一笑道:“就算是我家老頭子原先這麼想,現在未必還會這麼想。”
“明白了。”王弼悚然打個激靈,不敢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