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會試結束,考生們無需等太久,便會知道有沒有被取中,因爲殿試就在會試後五天舉行,所以三天後禮部就會放榜。
放榜當日,朱楨將自己的得意門生們,全都叫到自己的楚海滇王府,大張宴席,還準備了好幾車煙花爆竹,只等放榜後爲他們開慶功宴。
所以來參加王府祭酒宴的大學生,都是經過國子大學精挑細選出來的優秀代表,百分百會金榜題名那種。
被選作代表的大學生們,自然倍感榮幸,早早就來到王府拜見祭酒。朱楨也很高興,命人準備了豐富的茶點水果,與他們一邊吃茶,一邊聊天等開席。
自洪武十三年國子大學開辦以來,已經有兩屆兩千多名畢業生了。這兩千多名大學生已經全都踏入仕途了,雖然除了去支援雲南的那批大學生外,大部分還是基層的事務官,但朱楨堅信,只要假以時日,他們必將成長爲大明朝的中堅力量。
但困難也是客觀存在的。學生代表們便普遍向朱楨反映,自己在衙門裡遭到了行政官的打壓甚至霸凌。
“他們變着法子的爲難我們,把最苦最累的活派給我們也就罷了,還雞蛋裡頭挑骨頭,無事生非的找我們麻煩!”一個操着湖廣口音的年輕人,憤憤的向朱楨控訴道:
“我們也知道他們爲什麼對我們百般刁難,說實在的,吃苦受累我們都不怕,可問題是年底的考評還一塌糊塗,讓人以爲我們大學生眼高手低,百無一用!”
“就是!”一衆年輕人紛紛點頭附和,憤慨道:“不管我們乾的多賣力,行政官年底那寥寥幾筆,就能把我們全盤否定了,真讓人灰心。”
“不然我們也不會告假來趕考,不就是爲了中個進士,能直接當上政務官,不再受這鳥氣嗎?!”
“……”朱楨耐心聽完學生們的抱怨,方對那湖廣口音的年輕人微笑道:“你是夏原吉吧?”
“回祭酒,學生正是夏原吉。”年輕人趕緊起身抱拳,欣喜道:“想不到祭酒還記得學生的名字。”
“我記得你們好多人的名字。”朱楨笑眯眯的,指着一個二十出頭卻滿臉鬍子的學生道:“比方,他叫蹇義。”
“你叫呂震。”朱楨又指着另一個國字臉的年輕人。
蹇義和呂震也受寵若驚的起身抱拳,他們確實沒想到王爺這麼忙,還能把他們放在心上。
朱楨接連叫了十幾個青年才俊的名字,無一叫錯,然後才動情道:“你們是本王創立國子大學之後,招收的第一批學生,陪本王經歷過那麼多的風雨坎坷。縱使這兩年我們天各一方,但我們彼此間的羈絆是不會消失的,你們永遠在本王心裡。”
“是,王爺也永遠是我們的祭酒。”把學生們感動的眼圈都紅了,好多眼碟子淺的,當場就掉下淚來。
“那我這個當祭酒的,就考考你們,洪武十三年,本王在辟雍,給你們上的第一堂課裡,引用過一句黑子的話,誰還記得?” “我我我!”學生們趕忙紛紛舉手。
“夏原吉你來說。”朱楨微笑道。
“回祭酒。”夏原吉便起身高聲道:“世間一切偉大的進步,常常第一次作爲悲劇出現的,第二次是作爲喜劇出現的!”
“好,一字不差。”朱楨讚許的點點頭,又對那絡腮鬍子的年輕人道:“蹇義,伱來說說,本王當時是怎麼解釋這段話的。”
“是,祭酒。”蹇義忙站起來,用纖細溫柔的聲音回答道:
“祭酒當時教導我們說,那些進步的事物雖然比陳舊的事物優越百倍,但新生的力量因爲時日尚短,所以總是弱小的。而陳舊的事物已經長久存在,積累的力量遠強於新生事物。就像剛下生的小老虎,肯定打不過成年的狼一樣。”
“所以,在新生力量戰勝舊勢力的歷史過程中,總要先經歷被強大的舊勢力壓制的階段。”蹇義接着道:
“而舊勢力不甘退出歷史的舞臺,對新生力量的打壓,是無所不用其極的,甚至是完全無底線的,悲劇便由此誕生。如果新生力量缺乏韌性,沒有堅定的信念,往往就會在一系列的悲劇中退縮,甚至消散。”
“但如果新生力量能有堅定的信念,堅信自己才代表歷史的正確方向,不屈不撓的與舊勢力鬥爭到底。那麼隨着時間的推移,新生力量必將越來越強大。而且不斷成長的新生力量強大一分,舊勢力便會衰弱一分,強弱逆轉的歷史性時刻終將到來!到那時,舊勢力任何不甘的掙扎,都將淪爲小丑的鬧劇,改變不了新勢力終將勝利的喜劇!”
學生們聽完蹇義的話,也都回想起開學那天,王爺對他們的諄諄教導;回想起國子大學的誕生是多麼的不容易;回想起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明槍暗箭。
“蹇義說得很好。”朱楨擺擺手,示意蹇同學坐下,接着對衆學生道:“現在我們依然處在舊勢力的壓制下,儒教傳承太久了,教徒太多了,哪怕父皇殺了一批又一批,他們依然佔據了朝廷和地方的大部分政務官職位,依然是你們的頂頭上司。”
“之前在校園裡,有學校爲你們遮風擋雨,你們只需要安心讀書即可,現在你們去到五湖四海爲官,學校也保護不了你們,必須要自己面對風雨。”朱楨也動情的對他的學生們道:
“本王自然會盡我所能,請父皇和大哥提拔重用你們,但你們也得自己爭氣,不要被一時的困難和挫折嚇倒。如果就此而退縮,不正好讓我們的敵人得逞了嗎?所以我們反而更要堅持下去,只要我們堅持下去,隨着越來越多的同學踏上仕途,我們的根基就會越來越牢固,我們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強大,敵人的力量則會一天天衰落——強弱逆轉的時刻終將到來!”
“是!學生謹記祭酒教誨!”大學生們一起起身抱拳,恭聲受教。經過朱楨這番點撥,他們終於不再迷茫,又重新充滿了鬥志。
朱楨看着一張張充滿熱忱的年輕面孔,再次感到了沉甸甸的責任。
唉,有這些羈絆在,想要拋下京城的一切瀟灑離去,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