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們的身影在小徑深處漸行漸遠,院落遠處忽然走來一羣帶刀侍衛,看那衣着打扮,像是衙門裡的官差,爲首的一聲疑問,“誰是朱莊的主人?”
見了官爺,矮胖男人臉上的神色立即有了緩和,雖算不是恭維,卻也有禮相待,“我是,我是,官爺前來朱莊,所謂何事?”
提刀官差見了滿地血腥,不由微微皺眉,望了望這裡一衆的人,將目光落在朱小朵等人身上流連半響,“他們就是朝廷命犯?”話音剛落,眉頭緒蹙得更緊,“這羣要犯不是一行六人嗎,怎麼只有兩女兩少,還有兩個男的呢?朱莊的下人到衙門裡呈報的,也是五人。”
朱小朵腦子機靈一轉,也不顧自己的身分,急急插了話,“官爺,朱老爺是抓了五個人,還有一個叫陸遠之的他帶下去了。陸遠之,纔是當今皇上真正想抓的人。可是這朱老爺卻與陸遠之有舊交,是想借機助他逃命。”
矮胖男人立即雙眼爆露,臉冒青筋,指着她連指節都在顫抖,“你,你,你血口噴人,老子……”
朱小朵心想,與其讓陸遠之一個個孤零零的被活埋,不如大家都死在官家手上,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果不其然,提刀官差立即道,“那叫陸遠之的人確實是要犯之首,你朱莊要是敢助他潛逃,那是要被滅族滅門的。”語畢,揮了揮猿臂,只道,“給我搜。”
矮胖的男人立即跪在地上,將他爲何要把陸遠之活埋的原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並且立即命人又將陸遠之與完顏靜思的屍體擡了回來。
正當官差猶豫之際,朱小朵立即火上燒油,“官爺,我可以做證。這朱老爺確實與陸遠之有舊交,並不是他所說的那樣,他是想把他藏匿起來,待風頭過去了,再送他離開。官爺,你若是將實情稟報朝廷,必定有重賞。”
她是抓着時機,萬萬不願放過這個欺負他們的臭男人。
不由將目光落在臉色慘白一身血漬的完顏靜思身上,心裡莫名泛起一絲憐憫,若能治了這朱老爺,也算是替完顏靜思報仇了。
晨光照得完顏靜思的屍體,說不出的慘不忍睹。
朱小朵漠然握緊拳來,在心裡默默唸道--完顏靜思,唯願你的死去能將我們之間的一切恩怨就此化解,你一路走好,來生找個疼你愛你的男人,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她痛惜地從她的屍體上抽回眸光,怒目對上朱莊的矮胖男人,又道,“陸遠之曾是天下第一鉅富,又是民國皇帝,於你有恩。你藉機救他,一是還恩,二是貪圖他餘下來的錢財。”說着,又誠懇地望向官差,“官爺,民女所說絕無半點假話。不信,他們都可以作證。”
一時之間,院落裡各說各理,吵雜聲起。
提刀官差立即一聲怒吼,“好了……”目光奸詐地望向朱老爺,眼裡生出促狹笑意來,笑得特賊,特賊,“朱老爺,眼下若是判你一個私藏朝廷要犯之罪,是要滅你全家全族的。你若是願意……”說罷,伸了伸手,示意討要封口之財。
矮胖男人立即明瞭,“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來人,快給官爺送五千兩銀票來。”
不肖片刻,下人送來銀票,這官差立即笑顏生花,並且獅子大開口,“捉拿朝
廷要犯,一人獎賞一千兩銀子,這裡的五千兩……”
矮胖男人立即又道,“全歸官爺你,全歸官爺你!”
朱小朵雖然恨毒了這些貪官污吏,但是眼下看着奄奄一息的陸遠之能暫時保住性命,就算是萬幸了。
她目光絞痛地望定他,生怕一眨眼就再也見不到他了,至於其它的事,也再懶得去管。
提刀官差滿意地揣起厚厚的銀票,眼裡的賊笑散之不去,“朝廷裡來的大將軍吩咐過了,將這一干人犯押到十里地外的興光廟裡。”
矮胖男人立即蹙了眉,“爲什麼不直接押到衙門裡,而是要押去興光廟?那座廟宇明明已經荒廢了許久。”
提刀官差只道,“大將軍說押到興光廟與他匯合,再直接送入京城,交由皇上處置。免得中間耽誤時辰。少說廢話了,你攜府中護衛與這五個要犯與我們同去,動作麻利些,別讓大將軍久等了,免得遭了禍事。”
朱小朵一干人等被押着離開朱莊,一路上他們倒是再未做出用鞭子又抽又打的事來,只是看着陸遠之一動不動地躺在囚車裡,眉眼之中沒有半點生氣,她便焦急如焚。
這樣一個豔陽高照的春日,卻比寒冬臘月還要讓人難捱。
囚車裡的安安和平平緊緊拽着朱小朵的胳膊,哭也哭累了,倦倦地睡過去,殊不知這一去是生死劫難。到底還只是個孩子,對於什麼是生,什麼是死,當真沒有他們這樣的大人這般領悟。
朱小朵緩緩將目光投向天邊,雲捲雲舒,卿雲成蓋,暖陽四射的大地光彩奪人。
然而,遠近華彩與曾經如同瓊華仙境般的世界,卻裉卻了所有的顏色,在她眼裡陡然轉暗,了無生趣。
“姐姐,姐姐……”自在喚了她許多聲,她這才緩過神來,沉鬱地望過去,“小妹這是怎麼了?”
自在亦是一臉沉鬱,“姐姐你是怎麼了?”
看着自在一臉的鈍痛,還有她豆冠年華的姿色,朱小朵不由輕柔一笑,想在死之前和大家開開心心的,切莫因爲要上路了,而做一個冤死鬼,“小妹怕死嗎?聽說死後還可以投胎,但凡生前是一個善良的人,來生都會有好報。”
自在牽強一笑,“什麼來生我都不稀罕,我唯一遺憾的是死之前還不知道主子是生是死,如果他死了,我卻連替他壘一座墳的機會都沒有。”
聞言,朱小朵強裝的笑意陡然一僵,眸光沉了下去,再不言語,隱在她眼眸中的是莫大的悲涼與哀愁。
自在終是不忍心見她這副模樣,勉強地笑了笑,輕輕擡起手來,牽動着身上的鐵鏈子錚錚作響,“姐姐,如果有來生,我會祝願你和主子再次相遇,成雙成對,美美滿滿。”
朱小朵擡起眸來,微微輕笑。
這笑容裡卻是異常苦澀,“我也希望來生可以再遇見你,到時候我們當真要做親姐妹呢。”
自在重重點頭,情不自禁間梨花帶雨,“嗯,我也要和姐姐做親姐妹呢。”
朱小朵握緊自在的手來,輕輕拍了拍,“別怕,我們一起上路,不會寂寞的。”
說話間,囚車已經停在了一座破廟外頭,一眼望去雜草叢生,蒼夷荒蕪,連押送他們的官差也皺眉生疑,“
這大將軍說了在興光廟接頭的,怎麼見不到侍衛駐紮的痕跡?”
矮胖的男人也點頭附和,“真奇怪,一個人也沒有。官爺你是不是弄錯了?”
提刀官差微微怒了,“大將軍是拿着他的腰牌派人來傳的話,我豈會弄錯。”說罷,越是氣怒,“你進去看一看,裡面有沒有人?”
這朱莊的老爺乾癟癟地笑了一聲,“官爺,朝廷的賞銀你也替我領了,怎麼這活都得讓……”
“少廢話,你是想讓我往朝廷稟報,你險些放走這朝廷要犯?”
“是,是,是,小的這就進去看看。”矮胖男人說着,不由朝身側的下人使了個眼色,“走,隨我進去瞧瞧。”說話的時候,卻是被四周荒涼的氣息迫得底氣不足。
再環向四周,乾枯的雜草東倒西歪地躍進視野裡。
在這個春暖花開的季節裡,這種枯萎的草木讓人心裡發荒,幾隻老鴉哇哇哇地慘叫着,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撲騰出來,自他們頭頂飛過。
廟子的門半開半掩,風一吹,吱吱……吱吱……作響,撩得人心神難安。
饒是讓誰見了,都忍不住一個輕顫。
矮胖的男人和扈從剛一進去,便聽着兩聲慘叫將這種寂靜徹底打破。
提刀官差的心裡不由發慌,握了握手中的大刀,小心翼翼道,“該不會當真有詐吧,你……進去瞧瞧……”
說着,不由踢了踢身側的一個小官差,那官差扶了扶歪掉的大蓋帽子,心虛道,“大哥,好像……好像真有埋伏……哎……朱老爺,你們沒事吧……”他的朗朗叫喊聲從空氣中傳到廟宇外破敗的牆壁上,撞出幾聲迴響來,除此以外再沒有人應他,“大哥……他們是不是被殺了……”
提刀官差狠狠踢在這小官差的腿彎上,“少廢話,進去看看。”
一個低沉森冷的聲音從牆院上的黑瓦之上陡然傳來,“不必看了,沒有什麼埋伏,就我一個人。”
衆人齊齊擡頭,只見着一個頭戴青蓑笠,身披綠蓑衣,手裡握着一把龍泉寶劍的依靠在牆院之上,微微生着眸,若大的斗笠遮去了他的臉,看不清是何面貌,卻有一股森冷的氣息直直迫過來,不由讓這羣帶刀官差拔劍相對,“你是誰,爲何要把我們引到這裡來。”
“我來只有兩個目的,一是救人,二是殺人!”
這聲音聽着十分沙啞又尤帶銳氣,聽着他的一字一句,足可以想象着他的刀劍生涯。若不是在血雨腥風中經歷風霜,何來這般滄桑的沙啞聲音?
他到底是誰?
朱小朵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到底是誰,纔會有這樣沙啞滄桑的聲音?
又是誰,會來救人?
矮胖男人與扈從進了去,一聲慘叫後,卻再沒有出來。想必已經死在這個神秘男子手下了。
那這神秘男子是來救他們的?
朱小朵絞盡腦汁,終是猜不透他是誰。
難道是靜歌?
可是這不是靜歌的聲音,靜歌也曾喬裝過一個侍衛從端木銳手裡救了她。那時候,就聽着他的聲音有蹊蹺,卻萬萬不是這種沙啞滄桑的聲音。
他到底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