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你有關係麼?”花初九離不開那魔音入耳,只能冷靜反駁。
“爲何他們能走進你的心,我卻不能?”
鳳羽叨叨不休,花初九抿脣不語。
她很想說。除了雲陌溪,誰都不是她那盤菜。
他們這些江湖之爭,她無心參與,也不想參與,若不是鳳羽以毒控制了雲陌溪,她如今也不會來賀蘭山莊攪這渾水。
鳳羽後來也不說話了,只是抱着她靜靜看着下面的燈火闌珊。
花初九忽然想起兩件重要的事情來,若不趁機問明鳳羽,想來以後還是她的心頭隱患。
“賀蘭山莊前兩日發生有人給賀蘭無憂下毒之事。”花初九斟酌,終是再開口。
“哦,竟然有人給賀蘭無憂下毒,想要他命的人還真是不少。”鳳羽冷笑道。
花初九一揚眉,壓下心中驚疑,繼續道:“後來查明,是賀蘭山莊的廚子下的毒。還從他房間裡搜出一牌位,上寫:龍滅天聖主之位。如今賀蘭山莊上下都猜測是你們碧水宮所爲,聽你口氣,你對這件事並不知情?”
鳳羽輕輕撫摸她一頭短髮:“這件事倒是有趣,我碧水宮門人再效忠宮主,也不可能笨到要拿着寫着碧水宮宮主的牌位去賀蘭山莊,等人被發現。”
花初九想躲開他的手,奈何只能被他摸來摸去,他似乎並不關注這件事,還在糾結她的頭髮:“我還是喜歡你長髮之模樣,我已讓白道再找尋讓你髮絲徹底保持黑色的辦法,等你做成我要你做的事情,便將藥給你,慢慢把發養起。不要再輕易斷髮,髮絲之於女子不是很重要嗎?”
她變成禿子也是她樂意,只要雲陌溪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也真不在乎。
“這事,真不是你碧水宮做的?”花初九腦子轉了起來。
鳳羽雖是殺人如麻,可恨之極,但也因爲是個十成十的邪派,反而他的話更可信。
若不是碧水宮所做,那是何人所做?是和碧水宮一樣的目的,想要挑起蒼山派與賀蘭山莊的間隙?
看來,賀蘭山莊還真是樹大招風,前有碧水宮,後有內鬼。
“不是。”鳳羽將頭抵在她的頭頂,“不過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你可以暗暗讓人去給禾貞下毒,禾風光見女兒慘死,必定要和賀蘭山莊拼命。”
鳳羽的口氣就像在說碾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更讓她覺得他殘忍至極。
“你們碧水宮曾經滅了賀蘭山莊,如今又滅了江湖幾個門派,現在江湖幾大門派都?聚賀蘭山莊,這不是你們碧水宮一舉殲滅這些江湖正派的好時候,爲何你們卻不下手了?反而讓我去離間蒼山派與賀蘭山莊,你們宮主根本就沒把那些江湖正派放在眼中吧?”花初九問出心中疑問。
原本她是覺得碧水宮忌憚武林聯盟,但如今見鳳羽竟在朔城來去自如,不禁心中大驚。若是按照碧水宮這神出鬼沒之勢力,只怕那些江湖正派再聯合也不是碧水宮的對手。
鳳羽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這些你還是不要多問,幫我做成此事後,你就可以帶着你的雲陌溪離開這裡。但到時,你若執意還留在賀蘭山莊,想護賀蘭無憂與蒼舒,休怪我會再對你的雲陌溪下手。”
“你!”花初九恨聲道,可她確實也是如此打算,等到雲陌溪毒解之後,立刻就離開賀蘭山莊,碧水宮與賀蘭山莊的事情也與她再無關。
“這已是我最大的限度。”
花初九不打算跟他爭辯,如今碧水宮與賀蘭山莊勢如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早已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我還有一事要問你,春娘,她是碧水宮的教衆,你可知道這個人?”
“她是青龍的門下,不過是碧水宮的三流角色,你與她認識?不過可惜,你大概見不到她了。”
“她怎麼了?”花初九不動聲色地問。
“因爲她死了。”
死得好!花初九簡直想拍手叫好,雖然不知道春娘是怎麼死的,但讓她終於放下了一塊石頭,不必擔心會被春娘復仇了。
“她與你有過節?”鳳羽一看她那“驚喜”的表情,只覺得搞樂。
“何過節,都不再重要,人死如燈滅,不管是什麼人,都會一死。”花初九看着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羣,目光漸漸迷離,似是穿過了這些人看向不知何處的地方。
最終,花初九被蒙着眼睛送了出去,鳳羽推開窗戶,看她被人牽着離開。
天上開始飄起漫漫雪羽,雪花迎面而來,是刺骨的涼,風吹動了他的衣衫,他慢慢摘下蝴蝶面具,將面具攥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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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初九被解開蒙眼的面紗時,她身上的無力之感已經漸漸消弭,升上心頭的是溫溫暖流,想是鳳羽將這世間掐得準準的,算準她何時會恢復功力,便到此時才讓人送自己出來。
她長呼一口氣,白氣隨後消散在夜空中。
街上的人漸漸少了,只剩下她一人了。
想想鳳羽之語,再想想賀蘭無憂、禾貞,其實她對禾貞沒有太壞的印象,反而因爲禾貞救過自己,對她心存感激。
依照鳳羽所言,要破壞蒼山派與賀蘭山莊的聯盟,那便是要讓賀蘭無憂與禾貞反目成仇,姻緣成不了,甚至要彼此憎恨一輩子……
讓她去破壞人家姻緣,這也是忒缺德的事情了吧,真要做了的話,晚上都會做噩夢吧?可是雲陌溪的毒只能鳳羽能解,她,斷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一想到雲陌溪,花初九便覺得呼吸都是窒息的,眸子從清澈漸漸變得沉鬱。
再不忍心,她也會讓自己狠下心腸,若是賀蘭無憂、禾貞以後知道真相,會怪罪,那就來找她報復吧,只要雲陌溪活着,如今便是讓她出賣良心,她也願意了。
一念情深,爲之成魔。
她擡起臉來,雪花落在她的臉上,融化,冰涼入心,也讓她搖擺的心漸漸冰封起來,再也不像從前一般清澈明朗。
心頭似是壓着萬重高山,似乎呼吸都是困難的,可是,只要有一口氣,她就必須往前走,就必須做出抉擇。
“賀蘭無憂,禾貞,對不起……”她的手緊緊握成拳。
花初九是抱着酒罈子回來的,除了身子有些虛晃,走路有些虛浮,腦子有些暈暈乎乎,她還是一步步朝着她住的院子走去,一邊想着葉葉和令狐雪應該已經回來了。
走到水池邊上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初九……”
花初九轉身,看着黑暗中那削瘦的身影,那隱藏在夜色中的人,她甚至能看到他臉上所戴的半面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微微光華。
鳳羽也是戴着面具的,這些人怎麼都喜歡戴着面具?戴面具就這麼好玩麼?
蒼舒如今已經略顯單薄的身影,在月光下一站,盈盈月光灑在他身上,更是讓他的身形顯出消瘦之態。
喉頭又是發癢,他卻生生的憋住,眸光微顫地凝視着不遠處的女子。巨畝團扛。
只見,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蒼舒心跳也一聲也比一聲猛烈,彷彿蓋過了獵獵冬風。
花初九抱着酒罈子定住腳跟,立在他面前,伸手摸向他的面具,讓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初九……”
隨後,她移開手指,笑呵呵地看着他:“那個……看到我死而復生,你是不是失望了?你是不是沒想到我花初九命賤,老天都不收我?”
若是平常,她斷不會說出這些話,此時卻是酒醉心底,鳳羽的話忽然又冒出心頭,蒼舒曾用極樂草讓她必死無疑,饒是她自我感覺不再憎恨蒼舒,但心底多少還有所介意的吧。
這個人是除了雲陌溪之外,她在古代認識的第二個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她於死地,即使,她把命抵給他,也不夠。
雪落無聲,漸漸在兩人腳下積起,落在他與她的身上、發上、眉毛上。
花初九的話如同匕首一般狠狠扎進他的心窩,頓時血流不止,疼痛似是淹沒了他的心扉:“那天真的是你……”
花初九淒涼地笑笑:“是我怎樣!你難不成又要說什麼後悔的話?我要是真的死了,你的後悔就能讓我起死回生嗎?蒼舒,因爲你,我才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頭髮……”花初九抓起自己的頭髮,一抓是短髮,心中還納悶兒,半晌纔想起自己把頭髮都砍掉了,“……我的頭髮,我差點兒就變成……呵呵,白毛鬼……白毛女,對,白毛女!你還覺得毀我毀得不夠嗎?你不會見我沒死,又想讓我還你一命吧?”
她踉蹌着後退:“我不欠你的了,不欠你的了!”
“初九……”“噗”的一聲,蒼舒竟然噴出鮮血,紅色的炙熱的血如水霧一般濺落在潔白的雪花上,映了一地的紅,那般刺目。
蒼舒捂着心口,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初九,你過來,我不會再要你的命了,讓我好好照顧你行不行,初九,給我一次機會……”
這時,紅琪忽然出現,看到蒼舒腳步踉蹌,再見他口吐鮮血,不禁大驚:“主子!”
“初九,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好好保護你,照顧你一生一世……”蒼舒推開紅琪,眼睛只盯着花初九。
花初九抱着酒罈子後退輕笑:“照顧我一生一世,誰讓你照顧?被你照顧,說不定我的命哪天又piu地一聲沒了!我不想再變成白毛女,不想再變成白毛女……”
“花初九,我殺了你!”紅琪怒喊。
花初九後退到池邊,繼續僵着舌頭說:“蒼舒,臨死前的話,我還沒有對你說完,你聽清楚……不管來世今生,我花初九都不願意再和你有任何關係……啊……”
花初九腳下一滑,整個人朝水下仰下去,砰的一聲落了水,她在水中掙扎着:“救命,嗚嗚,救命!”
“初九!”蒼舒一頭扎進了水裡,紅琪也是大驚,她也跳下水,她想讓蒼舒不要理會花初九,讓她淹死好了,但蒼舒卻抱着花初九死死不放。
三人狼狽上了岸,蒼舒急忙給她做施救措施,花初九也是會水的,沒多時就咳嗽出水來,眼前迷迷濛濛的,似是看到了雲陌溪,她嘴巴微張,輕喃兩個字:“陌溪……”便暈了過去。
“初九,初九……”蒼舒抱起花初九,卻開始咳嗽不止,“噗”地一聲再次噴出血來。
“初九……”蒼舒摸着她的臉龐,最終也暈倒在地。
“主子!”紅琪喊道,她抱着蒼舒,爲他把脈,發現他脈搏雖虛弱,但還不足以致命,她滿是恨意地看向倒在一旁的花初九。
殺了她,殺了她,現在就殺了她,只有她死了,主子纔會忘了她!
紅琪看向冰冷的池水,放下蒼舒,想要將花初九再拖下水淹死,這時忽然聽到疾馳而來的腳步聲。
紅琪一愣,喬丫已經揹着劍飛馳電掣般趕到了,一看花初九渾身溼透地倒在地上,旁邊還有兩個渾身溼透的男女,她只看了一眼,便奔到花初九身邊:“姑娘!姑娘!”
花初九咳嗽幾聲,喬丫試了試她的鼻息,呼吸平穩,這才放下心來,擡頭冷眼掃向紅琪。
紅琪心中一驚,只覺得對方似乎看穿自己的意圖一般,她道:“剛纔花姑娘不小心落水了,是我主子跳下池子救的她。”
“多謝,等姑娘醒來,我再讓姑娘來道謝。”喬丫背起花初九離開,走到不遠處,又微微回頭看了一眼正扶着蒼舒而起的紅琪,隨後又揹着花初九離開。
花初九醒來時,頭疼欲裂,口乾舌燥:“水,水,水……”
隨後有人端來水,她喝了下去,看到了喬丫那冷冰冰的臉龐,她閉上眼又躺回牀上,掐了掐額頭:“我頭怎麼這麼疼?”
“姑娘昨日落水了。”喬丫平靜地陳述。
“我落水了?”花初九一愣,剛一想頭就更疼,但昨日的片段還殘留在腦海裡,她似乎遇見了蒼舒,還說了一些話,隨後好像一腳沒踩穩就落了水。
花初九感覺身子都熱熱的:“我是不是發燒了?”
“大夫給你看過,無礙。”喬丫依舊不改語調,多虧花初九已經習慣了,不然真感覺要冷死了。
“唔……”花初九又響起一事,爬起來,“葉葉和阿雪回來了嗎?我昨日與她們走散了。”
“回來了。”
“回來就好。”花初九總算放下心來,喬丫就端來一碗藥:“藥,喝了吧。”
她真的很討厭喝中藥啊!
但一看喬丫那冷得如冰的神色,她還是一口喝了下去。
葉葉帶着令狐雪過來,令狐雪就爬到了牀邊,軟軟地問道:“師父,你好些了嗎?”
花初九揉揉他的頭髮:“師父沒事,阿雪不必擔心,師父過兩天就好了。”
令狐雪點點頭。
“阿九,你怎麼會落水,你簡直要嚇死我們了!”葉葉責怪道,花初九不好意思道:“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昨晚喝醉了,不小心就失足落水了。”
“我們擔心還是次要的,若是被公子知道,他要多擔心,阿九,你可想過?還有,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喝醉了回來,若是碰到什麼壞人怎麼辦?”
花初九一想到雲陌溪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心疼的模樣,立刻道:“我昨日與你們分開,嘴饞,就喝了些酒,若是見了你們公子,你們可千萬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免得讓他擔心。”
“我看你是怕公子責怪吧?”葉葉笑道。
花初九尷尬地笑笑,她確實是怕雲陌溪責怪,他一個心疼的眼神都會讓她自慚形穢啊。
不久,賀蘭無憂來看她,見她病病殃殃的樣子,微皺眉:“你昨日去了哪裡,聽他們說你喝了酒?”
花初九摸摸鼻子:“昨日我與阿雪他們走散了,因爲好久沒喝酒,嘴饞,就多喝了一些。”
“你真是能胡鬧。”賀蘭無憂一副教訓的語氣,“那冰冷的池子竟沒把你淹死,算你萬幸。”
“公子,你就不要再訓我了,我知道錯了。”花初九感覺自己又變得和昨晚一樣了,渾身無力,起身都是困難。
“你可知昨晚是誰救了你?”賀蘭無憂依舊繃着神色問。
花初九不語。
“是蒼先生。”賀蘭無憂盯着她,“你昨晚對蒼先生說了什麼,竟然刺激到他吐血!”
花初九心中一顫,難以置信一般。
她對蒼舒說了什麼?好像說了自己恨他的話……
心思一緊,她明明不在乎他了,爲何酒醉的時候還要對那個人說那些話?
花初九,你在幹什麼?
賀蘭無憂見她面色蒼白:“你到底在恨他什麼?”
花初九閉上眼:“公子,我想歇息了。”
賀蘭無憂看着她半晌離開,花初九睜開眼,緊緊握緊了手心。
“阿九,公子來信了。”葉葉興奮地進來,花初九一聽到立刻從牀上起來,葉葉扶住她:“你慢點兒。別急。”
花初九快速抽開信,雲陌溪在信上說,他已經到了少林寺,但奈何賤人法師竟然去遊方了,連少林寺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何處,雲陌溪無功而返,只得在讓給賤人法師留了一方書信後,火速趕來賀蘭山莊與她匯合。
“陌溪說他已經在來賀蘭山莊的路上了!陌溪不久就要來了!”這是花初九連遭打擊之後,接到的最好的消息!
“公子要來了,太好了!公子可說他何時會來?”葉葉也驚喜道,花初九看了看信:“約莫也就這兩三天了,不行,我要下山去等他!”
此時,沒有任何事比見到雲陌溪更重要的了。
“阿九,你病還沒好呢,若是被公子看到你這副模樣,止不定多心疼呢,阿九,你現在首要事情是要把身體養好,別讓公子擔心。”葉葉安撫花初九道。
花初九這纔沒鬧着下山,但不知雲陌溪何時會來,便讓喬丫去朔州城迎候他們。而花初九則是積極吃藥、吃飯,葉葉取笑道:“公子這來得可真及時。”
她纔不想看到雲陌溪爲自己心疼的模樣,所以只想快點兒好起來。
因爲喬丫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花初九便有些擔心,又打發葉葉下山去看看喬丫了。葉葉起初不肯,花初九左說右說,更有令狐雪會好好照顧師父的“豪邁”之言,葉葉取笑他們一番,也下山去看喬丫了。
————
蒼舒又從噩夢中驚醒,每一次想起花初九,便是她滿頭黑髮變成了銀絲,死在了自己的懷中,痛苦如烈火焚心。
他睜開眼,望見了屋頂,隨後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咳咳……”
紅琪聽到聲音,慌忙走了進來,見他要起來,她連忙過去扶起他,淚水不禁溼了眼眶,聲音都喑啞了:“主子,你終於醒了,主子,你知不知道你吐血了,你昏迷兩天了,紅琪好怕主子再也醒不過來。”
“初九。”蒼舒出聲便是這個名字,只想去找花初九。
“主子,你爲什麼還沒有清醒過來!”紅琪叫道。
蒼舒腳步微停,紅琪怒恨交加的說:“主子,花初九是沒死,可她願意看見你嗎?她根本把你當做了仇人,恨不得主子死了纔好!主子爲她痛苦,爲她難受,別人看了都揪心,可她呢?她還有一點兒心肝,就會原諒你!但她現在沒心沒肺,主子,你爲了她還要痛苦多久!像她那種女人根本不值主子這麼在乎!主子,你是殺人醫仙,從來冷血無情,你怎麼可以對一個女子這般在意!你這樣怎麼去報仇!”
蒼舒望着遠處:“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你不會懂得其中的滋味。我曾經錯失過一次,不想再錯失第二次,但我也不會忘了血海深仇。”
蒼舒邁步離開,紅琪喊道:“主子!”
紅琪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沒有喜歡過人,她不知道喜歡人的滋味,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連花初九都看出來了,爲什麼你沒有感覺呢?
花初九……
爲什麼她的命就那麼硬!爲什麼她就活了過來,爲什麼!
爲什麼當初不燒了她的屍體,她就不會再活過來了!爲什麼,她那時竟會一時心軟!
蒼舒推門而進時,就看到花初九躺在牀上。
他極爲輕聲的走過去,低頭看着她。她睡得很熟,臉色比從前更是蒼白。
他伸手想要觸碰她,手指卻停在她的臉龐處微微顫抖。
蒼舒始終盯着花初九,直到她慢慢睜開眼,便看到木頭樁子一般的蒼舒。
她閉上眼:“你來幹什麼?”
“讓我爲你把把脈。”蒼舒憂傷地望着她,花初九坐起來,忍着性子道:“我沒事,不需要你把脈,你走行不行?”
“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屋內流淌着蒼舒低沉的聲音。
花初九不看他,直視前面,語調甚是冷淡:“我與你早已無話可說,該說的,那晚在朔城我已說過,你活你的,我活我的,我們已各不相欠。昨晚是我喝醉了,我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你就忘了吧。蒼舒,你走吧,我對你現在無恨也無感,你也不必覺得欠我什麼,我們現在誰也不欠誰的。”
“是我欠你的,如果不是我,你怎會抵命給無憂,又怎會弄得一頭白髮……”
“蒼舒,我讓你走,你沒聽到!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花初九極力忍耐着,見蒼舒不動,她又氣急反笑:“怎麼,你還想還一命給我?蒼舒,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你嗎!”
她擡起手,蒼舒卻閉上了眼,似乎甘願被她殺。
“花初九!”賀蘭無憂忽然進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厲聲問道,“你幹什麼!”
禾貞也跟着過來,驚訝道:“初九!”
蒼舒深深注視着她:“公子,你放開她,是我欠她的,她想要我的命,我還給她。”
“初九,你別激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禾貞上來勸解道,卻見那三人彼此僵持着。
花初九甩開賀蘭無憂:“欠我的?你蒼舒還會欠別人的?!別搞笑了!蒼舒,我再說一遍,也是我最後和你說一次,在我又活過來的那一天開始,我便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了!我花初九以後也不會認識一個叫蒼舒的人!你若不想被我打死,就離開,我沒有心情跟你糾纏不休!”
“啪”地一聲,花初九耳朵一陣轟鳴。
“無憂!”禾貞驚叫道。
賀蘭無憂收回手,將手負在身後,面色沉冷:“跟先生道歉!”
花初九摸着被打的側臉,冷冷一笑:“我爲什麼要向他道歉?賀蘭無憂、蒼舒,我把命都給你們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哪裡還欠你們的!你們不要欺人太甚!賀蘭無憂,我不是你的奴僕,你又憑什麼打我!”
“向先生道歉!”賀蘭無憂只咬牙重複着這幾個字。
令狐雪聽到聲音衝了過來,一見好幾個人圍着花初九,花初九臉上紅紅的,他立刻奔到牀前,推了賀蘭無憂一把:“大壞蛋,不准你欺負我師父!”
賀蘭無憂眸色中忽然颳起一陣戾氣,抓起令狐雪的領子,便要將他丟到一邊。
“無憂,住手!”禾貞喊道,去拽賀蘭無憂,卻被他震開。
花初九瞬間拔出牀頭的劍,一劍比在賀蘭無憂的脖子上,一手扯住令狐雪的後領:“放開他!你敢傷他一分,我就宰了你!”
“初九!”
“公子,住手!”蒼舒也拉住賀蘭無憂的手腕,賀蘭無憂才似回過神兒來,手一鬆,花初九就將令狐雪護在身前,大吼:“滾,你們夠給我滾!”
直到所有人離開,屋子裡只剩下花初九與令狐雪。
“師父……”令狐雪顫巍巍的聲音傳來,花初九手中的劍砰然落地,蹲下來,強忍着淚水,將令狐雪摟在懷中:“阿雪別怕,師父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師父,別哭,阿雪也會好好保護師父,不讓那些大壞蛋欺負師父。”令狐雪伸出軟軟的手擦着她的眼淚,花初九抱緊他,眼淚無聲落下。
紅琪殺過來時,令狐雪正“監督”花初九吃藥,他遵照葉葉的交代,不管是喝的還是用的都要用銀針扎一紮,才讓花初九吃喝。
令狐雪看着師父紅腫的臉,爬上了牀,軟軟的小手貼在她的臉上:“師父,疼不疼?要不要阿雪給你吹吹?”
花初九心中帶着無限感動:“好啊,你給師父吹吹,師父就不疼了。”
令狐雪就對着她紅腫的面頰吹了起來,花初九笑中帶淚:“真的一點也不痛了呢。”
“花初九,你出來!”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厲喝。
你妹的,有完沒完!
“師父……”
“阿雪就在屋裡待着,師父不叫你不要出來。”花初九吩咐道,拿了劍就走了出去。
門外站着的不速之客,不是紅琪是誰。
當日便是她跪着逼着蒼舒要自己的命,別以爲她不知道,蒼舒手中的冰花是如何落到了她與賀蘭無憂之間,當時紅琪就在蒼舒身邊,那時,她的精神高度集中,雖然閉着眼睛,周圍的動靜卻是放大了數十倍,正是紅琪拽了蒼舒,那冰花纔會落下!
之前,她是真不計較自己抵命這件事,可是他們一個、二個,卻還是不肯放過她,步步緊逼,活像她抵命就是應該、活該!她的不計較,沒有換來他們的感激不說,反而換來巴掌、挑釁!
她花初九命再賤,也沒有卑微到這種任人踩踏的地步!
也許鳳羽說得不錯,她該恨纔是,恨那些想要她命的人!
花初九看到“五星紅旗”滿是憤恨的眼神,“呵呵”一笑:“呦,我以爲是誰呢?原來是紅琪紅小姐啊。您來有何貴幹?”
“花初九,你爲什麼要回來,你回來是爲報復我主子!”紅琪拿着劍陰寒的問道。
花初九玩着胸前的玉佩:“是又怎麼樣,我回來就是來取他的命的,你還想殺我?”
“花初九,你無恥!”紅琪恨恨道,“當初是你欠我主子一條命,你爲我主子死是天經地義,你有什麼資格報復我主子!”
頃刻之間,紅琪還沒反應過來,花初九已經將劍比在她的喉嚨上,輕輕一劃,紅琪的脖頸就流出血來:“憑什麼?就憑他害死過我的朋友,我就能取他的性命。我說過,紅琪,你別再招惹我,否則我會殺了你。”
紅琪再一次感覺到了花初九那逼人的氣勢,脖子又是一痛:“花初九,你想殺我主子,你先殺我,你今天不殺我,我遲早有一天會殺了你!”
“遲早有一天,那是哪天?”花初九笑着問道,劍尖順着紅琪的脖頸滑到肩膀:“行啊,我等你來殺我,你也可以回去訴苦……”
忽然,刺啦一聲,花初九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劍已入紅琪肩膀三分,血順着她的肩膀往外流。
“你……”花初九驚訝道,然後感覺到有好幾道目光射來,有匆匆趕來的蒼舒、賀蘭無憂、禾貞、古信……
各種複雜目光如同探照燈落在她身上。
“花姑娘,你要殺就殺我,不要殺我主子,我求你了。”紅琪嘴角吐血,竟然哀求她道。
“紅琪!”頃刻,蒼舒疾奔而來,抱住了緩緩倒下的紅琪,隨後,滿是憤怒的看着花初九。
而花初九手裡還拿着滴着血的劍。她見到蒼舒的目光,只覺得可笑至極,他以爲是她刺傷了紅琪?
我擦,要不要臉吶!果然是一對主僕,演戲都是影帝級別的!
“是我刺傷的怎麼樣?蒼舒,我警告你,你最好離我遠遠的,否則我也宰了你!”花初九一劍指向蒼舒。
蒼舒將紅琪放在地上,紅琪拉着他的衣襬:“主子,是紅琪來找花姑娘,想和她說清楚,花姑娘不過是錯手而已……”
“md,紅琪,沒想到你演戲的本領和你主子一模一樣啊,不愧是主僕,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我應該再在你身上戳兩個洞出來才解氣!”
花初九拿劍要刺,劍被蒼舒用手握住,鮮血順着他的手往下流,他的神情悲哀至極:“你不是想殺我嗎?你殺啊!別傷及無辜!我蒼舒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動手啊!我把欠你的還給你,我也不想再欠你任何東西,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瓜葛!我會如你所願,離你遠遠的,有你,我就不會出現!你刺啊!”
蒼舒只覺得心很痛很痛,以前的花初九再蠻不講理也不會亂傷人,如今她卻要殺人!
他曾想,她這般愛憎分明,不能適應江湖險惡,不能看到死人,也不能殺人,她在江湖上怎麼生活。可真的看到她拿着劍殺人,好不在意的冷漠,讓他心涼。原來,他並不想要她學會殺人,他寧願她永遠保持單純、善良的個性。
刺啦一聲,蒼舒竟然握着斷插入心口之中,嘴角流着血,砰的跪在地上:“花初九,我欠你的命還給你,以後,死生不欠!”
蒼舒又往裡刺,賀蘭無憂忽然襲來,拉住了蒼舒的手,點了他的穴道,紅琪吃力的爬起來,失聲哽咽:“主子……”
花初九靜靜地看着,彷彿一切都不關她的事情了。
賀蘭無憂吼道:“去請大夫!”又咬牙切?的看着花初九:“來人,把花初九關入房間,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花初九被推進房間,令狐雪跑到她面前,抱住她大腿,眼中寫滿恐懼:“師父……”
花初九蹲下來,捏捏他的小臉:“沒關係,阿雪別怕,不過是一羣無恥小人,師父不會讓任何人傷到阿雪。”
“他們會不會對付師父?師父,我們逃吧!”
逃,逃到哪裡去,她還要留在這裡給雲陌溪找解藥。
花初九哄着令狐雪睡覺。
沒有眼淚,沒有話語,此時的心寧靜得就像一潭湖水。
彷彿,這一切一切的糾結、怨恨都如過眼雲煙一般的過去了。
花初九勾脣一笑,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
蒼舒爲了紅琪與她“恩斷義絕”,賀蘭無憂完全相信是她刺傷了紅琪,從前,與他們的談笑、怒罵、情仇,一幕幕的略過,又飛快的消失,終於在她心底再也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各爲其主,那賀蘭無憂也休怪她心狠。
她忽然慶幸此時雲陌溪不在,沒有看到這些事,否則止不定爲她如何拼命呢。
她自以爲與賀蘭無憂關係不錯,他應該很清楚她的爲人,可是,賀蘭無憂對她的信任,還不及鳳羽。(雲陌溪就不必說了,阿九不管做什麼,都是頭號支持者)
罷了,再想這些還有什麼用處,如今,她真要細細謀劃,如何離間賀蘭山莊和蒼山派的聯姻了。
當門被推開,賀蘭無憂進來時,看到她躺在牀邊正哄着令狐雪睡覺。
“有什麼要說的?”賀蘭無憂漆黑的眸子注視着她。
花初九收了功力:“阿雪在睡覺,賀蘭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外面說話?”
兩人走出去,於黑暗中對峙,花初九聲音平靜:“我沒什麼可說的。”
賀蘭無憂伸手掐住了她的臉,聲音冷寒:“你真恨蒼舒到這種地步?他確實差點兒死了,你現在滿意了吧?”
花初九望着他:“差點兒,那就是沒死?還真是便宜他了。”
賀蘭無憂用力掐着她的臉:“你現在怎麼變得如此冷血無情!從前的花初九去哪裡了!是誰說偏要黑白分明,至死也不想變成冷血無情的人!這就是你貫徹的信念?就是現在的你!”
花初九打開賀蘭無憂的手:“我變成這樣不正是你們教我的麼?我把命抵給你們,可我得到了什麼?感激、尊重、信任?一個都沒有,我得到的是巴掌、活該、憎恨!時時刻刻地想將我置於死地!我倒想問問賀蘭公子,我花初九哪裡對不起你們了!爲何我在你們眼中連螻蟻都不如!蒼舒說欠我的,那我倒想問問賀蘭公子,有人把你殺了,卻對着你的墳墓說我錯了,我後悔了,這些,還有用嗎?”
賀蘭無憂見她眼中滿是諷刺:“你現在都不知道你錯了嗎?你還在這裡強詞奪理!你簡直不可救藥!”
“那什麼樣的我纔是可救藥的,就像從前,任由你們玩弄於?掌之間,敢怒不敢言?賀蘭無憂,我不是你什麼人,不會按照你的意思生活!”花初九眸光泛冷。
兩人僵持不下。
“阿九……”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花初九心思重重地被一擊,她慢慢轉身,就看到了那熟悉至極的身影。
他站在雪松之下,一襲紅衣與積雪落鬆相映,紅與白拼湊成了最絢麗的顏色。
柔軟的髮絲隨風飛揚,不可方物的容顏,頃刻讓他周圍的人都暗淡失色。
他靜靜地矗立在那裡,看着她和賀蘭無憂,隨後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輕聲喚道:“阿九……”
“陌溪……”
花初九此時方知,世界消失在你眼中,你的世界只有他,到底是什麼感覺了。
她幾乎是騰躍過去的,隨後猛然就撲到了他的身上,啞聲道:“陌溪……”
說話間,竟然帶着幾絲哽咽。
雲陌溪擡手摟住了她,眉色柔軟異常,抱住她的腰的手慢慢收緊,柔聲道:“阿九,我來了。”
花初九發出鼻音,簡直像要哭出來一般。
“阿九……”雲陌溪微微離開,盯着她紅腫的臉,指尖便撫了上去,眼中也慢慢沉下來,“阿九,你的臉?”
“不小心摔的,不要緊。”花初九扯脣笑道。
幾乎和那時一模一樣的笑容,那一天,她也是頂着一臉紅腫出現,告訴他,是摔的。
“那阿九告訴我,是在哪裡摔的?”雲陌溪直直地盯向賀蘭無憂,“阿九帶我去看看,是哪裡能把臉摔成這樣。”
雲陌溪的語調依舊平靜如常,可他那鋒利的眼神與強壓的怒意,卻無法掩蓋:“這賀蘭山莊便是如此待客?枉他們自稱名門正派,江湖第一莊,便是如此欺凌於你!”
從認識雲陌溪之後,她就沒見過他與誰發過脾氣,兩人鬧得最不愉快時,他也只是不告而別,卻不似這般咄咄逼人。
這畢竟是賀蘭山莊的地盤,鬧大了反而是他們吃虧,花初九擋住他的視線:“陌溪,這件事與他人無關,真的是我不小心摔的。”
“這賀蘭山莊的地竟是這樣磕磕絆絆,把初九丫頭的臉都摔得沒法兒見人了,我還是小心一些,別哪天把我這英俊的臉也摔得慘不忍睹。”門外又響起一個調侃的聲音。
當花初九看到熟悉的紫衣身影,手中的霄滴溜溜地轉的時候,她的眼睛便是一亮:“旻大哥!”
旻天也含笑望着她,看她還活着,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他就知道,這丫頭的命硬得很。
花初九暫時忘了不快,拉着雲陌溪來到旻天面前:“旻大哥,你怎麼來了?”
“許你來,就不許我來?”
“我不是那意思了,我是說你怎麼也會來賀蘭山莊。”花初九明目張膽地緊緊握着雲陌溪的手,不時小心地看他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