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耀的脣角一點點勾起,那笑容,輕的如天邊的雲,不可碰觸,卻又透着幾分的決絕和詭異,又仿若一把鉤子,倏的就勾住了夜行之的心,一下就給他扯到了嗓子眼。
“不……”
驚恐的不字剛剛出口,夜玄耀手中的長劍已然帶起了一蓬血霧。
天地萬物,在這個瞬間仿若都靜止了。
夜行之呆呆的看着夜玄耀手中的長劍和那血霧在空中劃出一抹半圓,然後身子一點點躺倒在身後的烈火中,火苗打着卷一口將他吞噬。
隨着“砰”的爆響,還有火苗“嗶啵……”的驚歎,焦肉味愈發的濃郁。
“不……”
夜行之嘶吼了一聲,什麼都顧不得,就像夜玄耀衝去,伸手就去拽他那已經燒着的寶藍色的寬袖。
“皇上!皇上!”
同樣驚呆了的宋公公此刻才反應過來,手腳並用的爬衝到夜行之身旁,一把拽住了他,“皇上注意龍體,注意龍體啊!”
“你滾開!”夜行之一把掀開宋公公,又欲去扒拉火中的夜玄耀,可卻被爬起的宋公公一把抱住,“來人,快來人啊!”
宋公公急切的吼聲在大殿中迴盪。
這一切實在是發生的太快太快了!
從他們折返回來到現在不過盞茶時間。
從夜玄耀決絕的起身,將長劍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去燒葉黛兒的屍首,到此刻他自刎更不過二十息的時間。
這時間實在是太短了,短的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夜玄耀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否則,他們再回來的時候,也不會不帶侍衛隨從。
當初,將碧霄宮的所有宮人打發出去,就是爲了避免今日之事被泄露出去,可此刻,卻成了他們沒有能及時攔下夜玄耀的原因。
“放開朕,放開!”夜行之用力的掙扎着,漲紅了臉,又漲紅了脖子,“不然朕殺了你,殺了你!”
他辛辛苦苦籌謀半年的事情,就這樣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爲此,他逼反了自己的大兒子,又毒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可最終,老天卻與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他這江山還要給誰?
還要給誰?
啊?
“噗……”
急怒攻心,一口血從夜行之口中噴出,他整個人也軟倒在了宋公公的懷中。
“來人!來人啊!傳太醫!快傳太醫!”宋公公淒厲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寢殿久久迴盪。
殿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仿若連這夜色都不忍窺探這沒了人性的倫常。
但這黑漆漆的夜色中,卻有一輛馬車行駛在長街上,轆轆的車輪聲和清脆的馬蹄聲在漆黑的深夜分外的清亮。
馬車中,二皇子夜玄霖與南荊公主韓若蘭相對而坐。
好似是數這馬蹄聲數的累了,夜玄霖輕嘆了口氣看向身側的韓若蘭,“若蘭,都是我連累你了。”
若不是他突然出現中毒,他母妃也不會這麼着急讓韓若蘭
與他一起離開天瀾去南荊。韓若蘭對夏輕歌的心意他明白,這一離開,兩人想要再見怕是千難萬難了。
更何況,他中毒的時候,韓若蘭還逼迫夏輕歌去驛館請巫陽,怕是耗盡了夏輕歌可能對她有的那麼一點點好感。
“表哥,你快別這麼說。”韓若蘭脣角浮起一抹笑意,只是有些苦澀,“我與夏統領,終究是有緣無分的。就算我留在天瀾再久,也是枉然。”
“之前,”韓若蘭挑開窗簾,望了一眼車外黑黢黢的夜色,將眼眶中涌出的晶瑩嚥下,又回眸望向夜玄霖道,“我以爲不管他喜不喜歡我,只要我能默默守在他身後,我就滿足了。可後來,我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每天悄悄的從夏亦若、從江南口中打探他的消息,最初我是會激動的,可很快,我就不甘心了,我這樣的舉動能瞞得過他嗎?我想是瞞不過的吧。他知道我對他這麼關注、這麼在意,可是對我卻沒有一點點的表示,甚至,連一個笑容,一個眼神都沒有。我是又心酸又不甘。”
“呵……”韓若蘭長長出了口氣道,“就說前段日子他有事要離開臨安,你知道嗎?當他開口讓我幫忙照顧夏亦若的時候,我有多開心,我想,他終於看到我了。可接下來他的話,便又如一盆涼水澆在我身上,他說,日後,他會報答我的。呵呵呵!”
韓若蘭垂眸低低的笑了起來,這淺淺的笑聲在寂靜的車廂內顯得尤其的心酸。
“報答兩個字,卻抹殺了我對他所有的情誼。不過,也好,”韓若蘭又嘆了口氣,“若非他的這句報答,表哥出事的時候我也沒有任何資格逼迫他吧?”
“經過這次變故,我心裡漸漸也明白,就算我是南荊的公主,這世上也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我想要就能得到的。愛上一個人,沒有道理可言,不愛一個人,也沒有道理可言。表哥,或許我現在才真正明白你對青瓷、念慈的感情。”
夜玄霖擡手揉了揉韓若蘭柔軟的青絲,“那,你後悔這次隨我一同來天瀾嗎?”
韓若蘭搖了搖頭,“我不悔。倘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我依舊會與你一同來天瀾,依舊會喜歡上夏輕歌。向死而生,愛情之所以美好,或許是因爲它如飛蛾撲火般絢爛,如流星劃過夜空般璀璨。”
“或許,正因爲得不到,我們才覺得美好……”
“殿下!公主!錦王府到了。”馬車外車伕的聲音截斷了夜玄霖的話。
“我們走!”
夜玄霖貓腰先下了馬車,又扶着韓若蘭下來。兩人跟着門房的小廝進了王府,繞過雕刻着狴犴的琉璃影壁往正殿而去。
“二殿下,若蘭公主!”接到通稟的夜錦衣和巫月在正殿門口迎上兩人。
“錦王爺!六公主!”夜玄霖頓住腳步衝兩人長長做了一揖,“玄霖的事情,讓兩位受委屈了,也多謝兩位的鼎力相救!”
夜錦衣於巫月對視一眼,衝夜玄霖笑道,“殿下客氣了,裡面請!”
進了正殿,待夜玄霖與韓若蘭坐
下,夜錦衣這纔開口道,“殿下深夜造訪,不會只爲了向本王與巫月道謝吧?”
“王爺睿智!”夜玄霖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看向夜錦衣道,“這臨安成如今風雲密佈、暗潮涌動,玄霖既無意於翻江倒海,也沒有如此做的資本,所以,想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因念慈的事情,最近這幾年他都不在天瀾,再加上他母妃是南荊的公主,原本在天瀾就沒有任何勢力,所以他別說是三皇子,就連四皇子,他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巫月心中恍然,輕嘆一聲,眸光從夜玄霖身上移開,瞥了眉眼間帶着一抹憂傷的韓若蘭,“二殿下是要與若蘭公主一同回南荊嗎?”
“正是!”夜玄霖沒有隱瞞,“只是這兩日皇上既不上朝,也不見我,而這臨安城,多留一日,與我,於若蘭公主怕是就會多危險一分,所以……”
“所以殿下想要與若蘭公主先行離開,然後讓本王代殿下奏稟皇上?”夜錦衣黑湛湛的眸子一深,已將夜玄霖的心裡話說出。
“正是此意!還望王爺成全。”夜玄霖起身又衝夜錦衣行了一禮。
“還望王爺也代若蘭向皇上辭別。”韓若蘭亦起身衝夜錦衣福了一禮。
“兩位不必多禮。本王答應你們便是。”夜錦衣眸光閃了閃道。這兩人離開臨安,的確既可以保證了自己的安危,也可以免得有人再拿他們做文章嫁禍與他。
“可是若蘭公主,你真的願意離開?”巫月看向韓若蘭有些遲疑道。
韓若蘭衝巫月勾脣笑了笑,點了點頭,“之前若蘭莽撞,若有得罪六公主的地方,還望公主多多包涵。”曾經爲了夏輕歌,她出言威脅過巫月,更是夥同郭祥等人慾要置巫月與死地。
只是,不屬於她的,就算她用盡千般手段依舊不屬於她。世事變幻,最終,她想要平安離開天瀾,還要仰賴眼前的這兩人。
“若蘭……”巫月將要出口的公主兩個字又咽了回去,走到她身邊,一把抱住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在錦王府,她與夜錦衣鬧彆扭的那段時間,韓若蘭沒少幫她,後來縱使想要對付她,也只是因韓若蘭對夏輕歌用情太深。
韓若蘭的身子一僵,繼而酸澀便從心底涌出,頃刻間便躥到鼻間,她怎麼也沒有料到她對巫月都做出了這種事情,巫月竟然還會對她說,她們是朋友。
“對不起,巫月,真的對不起。”
韓若蘭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用對不起,你們一路小心!”巫月將韓若蘭從自己懷中推出道。
韓若蘭連連點頭,脣顫了顫正要說什麼,一個溫柔女子的聲音卻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王爺!宮中來人,傳王爺即刻進宮見駕。來人帶着宮中的馬車就在府門外等着王爺。”
巫月詫異的轉眸望向夜錦衣,以目光示意,又出什麼事了嗎?皇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要見你?
夜錦衣輕輕搖了搖頭,“是福不是禍,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