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男子笑的陽光燦爛,仿若明媚陽光下一彎碧藍的湖,純淨、無暇,“上次匆忙,還沒有來得及請問姑娘芳名?”
“你是王爺,還是皇子?”巫月打量着眼前男子碧藍色錦袍上的龍紋暗記,這些龍形暗紋只有皇室之人才能用,“我叫巫月。”
說話間,她將夜錦衣的玉佩衝那男子搖了搖。
顯然,那玉佩,眼前男子是認識的。
他當下笑道,“原來姑娘是錦王哥哥府上的。我叫夜玄耀,行四。”
“所以,你是四皇子。”巫月挑眉,“錦王哥哥?”
這稱呼,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無論是高傲的大皇子,還是深情的二皇子,甚或是笑面虎的三皇子,還有那囂張跋扈的夜玉柔,對夜錦衣的稱呼,都是錦王爺。
眼前這位,比其他人可是多了不少的……煙火氣。
“有什麼不對嗎?”夜玄耀眸中浮出一抹詫異。
的確沒什麼不對。皇上是夜錦衣嫡親的叔叔,夜玄耀是皇上的兒子,喚夜錦衣哥哥,完全沒有弄錯輩分,若放在尋常百姓家,簡直對的不能再對。
可這是在宮中,她見過,三皇子喚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不過是一聲皇兄,更多的時候是直接稱起大皇子,二皇子。
所以,這哥哥兩字在這龍樓鳳閣、雕樑畫棟的宮中,實在有些……突兀。
不過,正是這突兀,讓巫月對眼前這位四皇子平添了不少好感。
“沒什麼不對。”巫月別開眸光,邊旋轉着手指,任玉佩上的瓔珞繞着她的食指滴溜溜的打轉,邊輕擡腳步,往涼亭而去。
“巫月姑娘,”夜玄耀隨之跟上,“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剛纔看到宋公公帶着錦王哥哥去了御書房。”
“你可以直接叫我巫月,皇后叫我來的,不過估計現在忙的沒空搭理我,我就隨便轉轉。”巫月依着涼亭的柵欄而立,繼而屁股一擡,便在那柵欄上坐下,晃着兩條細腿看向眼前的男子道,“四皇子,那日你怎麼會去桃湖,是去請楊神醫的嗎?”
“不是,”夜玄耀學着巫月的樣子也在那柵欄上坐下,晃着兩條長腿道,“我是偷偷溜出宮的。四處轉了轉,聽人們都在議論竹裡館的神醫,一時好奇便過去看了看,正巧看到你站在石橋上,還以爲……呵呵,抱歉。”
若不是他突然衝上去,也不會與巫月一起落水,害的巫月又救他一場。
“沒關係了,別人是不打不相識,咱們是不救不相識。”說着,巫月偏頭又看向夜玄耀,“你怎麼這麼閒?難道不用去和別人聯絡感情嗎?”
“聯絡感情?”夜玄耀蹙眉,認真想了想巫月的話,“你的意思是說去拉攏那些朝臣?”
不待巫月接話,他已然又道,“我不喜歡他們,尤其是他們看我的神情,明明對我很不屑,卻還要裝作一副恭敬的模樣,實在討厭。還有那些小姐們,一看到我就變得怪怪的,扭來扭去,說話捏着嗓子,眼皮子翻來翻去。”
“噗……哈哈哈哈!”
巫月爆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這個四皇子簡直是太有趣了。
“你的意思是說她們一個個搔首弄姿,向你暗送秋波嗎?”
眼前女子毫無顧忌的笑聲瞬間感染了夜玄耀,他脣角不覺勾起,“好像就是這個意思……呵呵呵。”
對,那些女子在搔首弄姿、暗送秋波,用盡各種手段吸引他的注意,但他心如明鏡,知道她們所圖的不過是四皇子妃的位置,不是他這個人。
正因如此,那些人,看起來,才格外的討厭。
明媚的陽光下,飛檐勾角的六角涼亭中,身着紫丁香色錦裙的少女與碧藍色錦袍的男子就坐在柵欄上,身側各靠着一個紅漆圓柱,不知在談些什麼,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不時兩人同時爆笑,一個前仰後合,一個撫掌捶柱。
這畫面,出現在這波雲詭譎、人人謹言慎行的深宮之中,實在是突兀至極。
因此遠遠路過的內侍、宮婢都忍不住多瞟兩眼,可在看清夜玄耀時,誰,也不敢肆意上前去打擾。
就連此刻匆匆進宮的郭權,也極快的瞥了一眼那涼亭中的身影,只是因距離太遠,沒有看清是誰,隨即就大步往寢殿而去。
“皇后娘娘,郭將軍來了。”門口立着的宮婢忙低聲通稟。
那宮婢的聲音還未完全落下,郭權的聲音已在門口響起,“羽林中郎將郭權恭祝皇后娘娘千歲之壽,願娘娘日月同輝,春秋不老。”
“你這孩子,快過來!”皇后郭沁嗔了一眼郭權。
郭權當下笑着起身走近皇后,將幾張紙遞上,“皇后姑姑,前些日子清繳百毒谷,我得了幾個駐顏的方子,這幾日又讓太醫給瞧了瞧,完善了一下,今日就送給皇后姑姑做生辰賀禮了,皇后姑姑可不要嫌棄。”
“還是你有心。”皇后瞥了眼身旁的貼身婢女紫環,示意她將那方子收好。
“皇后姑姑喜歡就好。”說着,郭權轉眸掃向一旁的楊才俊,以眸光詢問,巫月的事情提了沒有?
楊才俊輕輕點頭,就在外邊候着呢。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皇后一轉眸,就看到楊才俊和郭權兩人的眉來眼去。
“回娘娘的話,郭將軍是問奴才巫月姑娘怎麼會在殿外候着?”楊才俊當下堆出笑臉道。
皇后還沒有開口,郭權已然詫異道,“我來的時候,殿外沒有人啊。”
“怎麼會?”楊才俊詫異,“是奴才親自將巫月帶到這裡,還未來得及向皇后娘娘回稟,郭將軍就來了。”
雖是皇后故意要晾一晾巫月,但這話卻不能說。
“呵!”郭權冷笑出聲,“那丫頭一貫大膽妄爲、目無規矩,說不定自己走了也正常。”
“唉!”郭權話音一落,立在皇后身後正爲她捏肩的楊小荷已然道,“是啊,皇后姑姑。你不知道,之前二公子下落不明的時候,楊公公去錦王府打探二公子下落,那巫月直接潑了二公子一臉茶水,還動手打了他。”
“後來,雨薇郡主好心帶楊公公去向
錦王爺賠罪,又是那丫頭挑撥的錦王爺重責了楊公公,饒是如此,那丫頭還不肯罷手,還給楊公公下了魅藥。您說楊公公都已經這樣了那丫頭還給他下魅藥,不是想要他的命嗎?”
話一說完,楊小荷當即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贖罪,小荷一時氣憤,不該在娘娘壽辰之計說這些的。”
皇后不語。
淡淡的鎖着跪在地上的楊小荷,也難爲她了,這些話怕是憋了許久吧?
“皇后姑姑!”郭權眸中有恨意閃過,緩步上前扶了皇后的手,露出一抹祈求之色。
皇后郭沁心下了然,起身扶着他向裡間而去。
繞過屏風,進了裡間,扶着皇后坐下,郭權當即跪了下去,“皇后姑姑,我知道今日是皇后姑姑的壽辰,不該說這些話,但還請姑姑心疼侄兒。旁人不知,姑姑定然知道,我對青梅的一片心意。”
“唉!”皇后幽幽嘆了口氣,起身,將郭權從地上扶起。
說來說去,青梅的事情上,倒的確是她愧對了郭權。
當年,爲了拆開郭權與青梅,太尉夫人特意將青梅送進了宮。想着,郭權以後成家,她再爲青梅指段姻緣,時間久了,這兩人之間的情誼就淡了。
後來,皇上爲錦王賜婚,淑妃也跟着塞人去了錦王府,她不甘落後,身邊一時又沒有可信任的人,便選了青梅入錦王府。
誰料,說好的側妃,一進府竟然變成了婢女。
前些日子,更是因她賜的鳶尾花丟掉性命。
雖然,她也清楚,這中間或許還有隱情,但畢竟青梅死了。
“姑姑!”郭權望着皇后又喚了一聲,“我知道這種瑣事實在不該麻煩姑姑,但那巫月的情況實在特殊,錦王爺對她十分看重,我、我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姑姑你不知道,一看到她,我和青梅曾經的過往都會浮現在腦海中,一樁樁、一件件都戳着我的心。”
郭權的眸中浮出一抹哀色。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當年,他母親將青梅送入宮,他恨過,鬧過,可漸漸的也淡去了。
再後來,皇后將青梅賜給夜錦衣,他也傷心過,不甘過,但漸漸這種情緒也淡去。
他以爲,或許如他母親所說,時間久了,什麼情呀、愛呀都不在了。
畢竟,他身邊已經有了楊小荷,還有了好幾個寵妾,畢竟青梅已入錦王府,有了夜錦衣。
可直到,他收到青梅死訊的那一刻,所有的陳年往事突然就從心底噴出。
甚至,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更加清晰。
他清楚的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穿的什麼衣衫,吃了什麼東西,又說了什麼話……
他甚至清楚的記得,青梅的聲音,她說,“權哥哥,你以後會不會娶我?”
午夜夢迴,他總能看到她進宮那一日的情形,咬着脣,一雙杏眸之中氤氳着大片大片的水霧,倔強的不與他說再見。
所以,如今他對青梅有多懷念、有多愧疚,他對巫月的恨就有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