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後只有看不到盡頭的黑,哪有夜錦衣的影子?
回眸的瞬間,眼角的餘光看到地上的圓形龍紋玉佩,巫月突然記起南心和她說過,那日她中毒昏倒,是石磊拿這玉佩逼退了陳應江。
她知道這玉佩珍貴之後,就不敢再掛在身上,而是一直在袖袋中收着。定然是剛纔這傻大個將她過肩摔在地上的時候從她袖袋中掉出來的。
巫月上前一步,彎腰將玉佩從地上撿起,心中忽然有些暖、有些澀。
就算夜錦衣不在她身邊,最後意外扭轉局勢的,卻還是他的東西。這算是默默的守護嗎?
巫月緩緩吐了口氣,將心中的酸澀壓下,見玉佩如見夜錦衣,這一點,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例如她,她之前就只看出這玉佩價值不菲,完全不明白它所代表的意義。
“你認得此玉佩?”
“是,這是錦王爺的玉佩。誰人不識?秦安得罪姑娘,自知罪孽深重,但青瓷無罪,還請姑娘轉告王爺,請王爺法外開恩,救救青瓷!秦安,死亦無憾!”
說罷,秦安便衝巫月“咚咚咚”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一臉決絕就欲衝城牆撞去。
“等一下等一下!”眼見情況不對,巫月快速繞至秦安身前,擋在他與城牆之間,嘶嘶倒吸着涼氣道,“你,你不是要自殺吧?”
秦安不語。
“我去!”巫月不僅身上疼,心口也開始隱隱疼,這人不是傻,是真傻,“你以爲死了就算是向我賠罪了?難道你看不出我現在這樣子也是半死不活?你若是扔下我不管,我死了,誰去通知王爺救你的什麼青瓷?”
秦安微怔,覺得巫月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對不起,姑娘,剛纔我……”
“好了,好了!”巫月擺手示意秦安不必多言,轉身便在城牆根下坐下,靠着城牆,衝秦安招了招手,“說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得先了解了解情況,然後才能決定是趕緊逃,還是打着夜錦衣的名號去狐假虎威?
“是!”秦安又在巫月身前跪下。
巫月扶額,拍了拍身旁的地方,“坐着說。”
秦安遲疑了一下,終究起身在巫月身旁坐下。
“從頭說起。”
“是,我叫秦安。原本是二皇子的貼身侍衛,而青瓷,是我表妹,我們自小就有婚約。後來姨母過世,青瓷舉目無親,就來臨安投奔我。我向二皇子告假去接青瓷,不想與青瓷走岔了路。”
“而青瓷,因初到臨安一無所知,正巧衝撞了二皇子的馬車。在得知青瓷來臨安是找我之後,二皇子非但沒有怪罪青瓷,反而直接將她帶回了二皇子府,又差人通知了我。”
“不會是強搶民女吧?”巫月撐大了眸子。
秦安搖了搖頭,“不,二皇子是真的喜歡青瓷,我從來不知道他是那樣癡情的人。但凡有什麼好東西,無論吃穿用度哪方面的,他都會差人給青瓷送
去,可他卻從來沒有強迫過青瓷,也沒有欺瞞過我。”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比不上二皇子,也相信二皇子能讓青瓷幸福,所以,便漸漸將對青瓷的感情藏在心底。但青瓷對我,卻依舊如故。終於有一天,她主動開口要見二皇子,那是她住進二皇子府一年來第一次提這種要求。”
“我記得那一日,二皇子很開心,一連換了七八套衣衫纔去見的青瓷。可青瓷見他的目的,卻是求他成全她和我。當時我怕極了,我怕二皇子一怒之下會殺了青瓷。”
“可最終,二皇子卻放我們走了,讓我帶着青瓷離開,離開臨安,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青瓷已經做了那麼多,我自然也不能退縮,我自己刺了自己一劍,算是對背叛二皇子的懲戒,然後就帶着青瓷離開了。”秦安的聲音有些哽咽,眸中有淚光翻滾。
“別難過。”巫月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是不是後來二皇子又後悔了?”
秦安再次搖頭,“不,我真希望二皇子是後悔了。我真希望當時我沒有帶走青瓷,我應該勸她和二皇子在一起的,畢竟,二皇子那麼寵她、那麼喜歡她。雖然二皇子沒有說過什麼喜歡,可我一直跟在他身邊,他默默爲青瓷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裡。”
“青瓷若哪天多吃一口菜,他就會重賞那做菜的廚子。有位以前得寵的妃子妒忌青瓷,將青瓷推入水中,二皇子知道後,便將那妃子溺死在水中,又將魚塘加了柵欄。有位婢女對青瓷言語不敬,他就割了那婢女的舌頭……這些,青瓷都不知道,可我卻知道。是我害了青瓷……”
聽着秦安說青瓷的故事,巫月心中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夜錦衣。玉兒在點心中下了蛇纏藤,夜錦衣也是灌了她蛇纏藤,還有那些被調到大理寺的護衛……
這些,夜錦衣從未在她面前提起。巫月的心,忽然有些酸。
她又拍了拍秦安的手臂,也不知是在安慰秦安,還是寬慰她自己。
良久,待秦安情緒稍稍穩定,她才又問道,“後來呢,後來究竟出了什麼事?”
二皇子既然放了他和青瓷,那這就應該是一個大團圓的結局啊,秦安怎麼會流落到三福客棧,而且還爲虎作倀?
“那日,我帶着青瓷離開臨安,到了這豐城。因爲我的傷,我們便住進了三福客棧。沒想到,一切噩夢就從此開始了。”
“你們是不是也着了道?”因那掌櫃的面相讓她實在不舒服,還有以前出外勤的習慣,她纔多留了一個心眼,不然……
秦安點點頭,又搖搖頭,見巫月眸中露出困惑之色,他脣角才浮起一抹苦澀,“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好像睡了一覺,一覺醒來自己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巫月一怔,突然想起,那三福客棧的掌櫃喚秦安大傻。最初,她也以爲他是傻子。
“是上個月,我被打的頭撞在牆上,好似才恍恍惚惚從夢中醒來,眼前是糾纏
在一起的一男一女,而我,不但武功全廢,還弄丟了青瓷,當下,我就又昏了過去。”秦安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再醒來,已經又回到了三福客棧。”
“正巧聽到掌櫃的話,才知道,離我住進這三福客棧已經過去了兩年的時間,而我已經是一個傻子。至於那晚我看到的男人,掌櫃的稱他劉爺,還說,不止他們這裡,還有別的地方,若發現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會送去給劉爺。”
秦安臉上露出痛苦、愧疚之色,“所以我猜青瓷也落在了那劉爺手中。我養了幾日的傷,繼續裝傻,直到上次掌櫃讓我去送人時,纔有機會在劉爺的莊子裡找了兩處院子,卻沒找到青瓷。我自知罪孽深重,可青瓷是無辜的啊。”
“可如你所說,既然知道二皇子那麼喜歡青瓷,你爲什麼不去找他幫忙?”巫月有些不解。無論那劉爺有什麼勢力,也不能與一個皇子相抗衡吧?
“二皇子不在天瀾。”秦安輕嘆了口氣。
他發現自己一夢兩年,武功全廢,青瓷下落不明的時候就想到去求助二皇子了,可一打聽才知道,他帶着青瓷離開後的第二日,二皇子便向皇上請了旨,去了南荊國。
一去兩年,再沒有回來過。
“那你爲什麼不去官府報案?”
“官府?”秦安嗤笑一聲,“以前還不覺得,如今這官府其是我這種人能隨便進去的?更何況,若萬一走漏了消息,我丟了性命不要緊,青瓷要是被人殺了怎麼辦?”
巫月沉吟不語。因爲秦安深愛青瓷,所以纔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青瓷受到一點點傷害,可兩年時間,青瓷在不在人世都尚未可知。只是這種想法她沒敢說。
“三福客棧的人並不知道你已經想起以前的事,所以你回去只要不說,他們是不是就暫時不會發現你並沒有將我送去給什麼劉爺?”巫月心思一轉道。
秦安怔了怔,點頭,“是!不過照以往的規矩,就算當日劉爺的人不來送銀子,最遲三天也一定會給他們送去銀子的。”
“所以,我們有三天的時間,足夠了!”巫月望向秦安,握緊了手中的玉佩道,“麻煩你先找個地方把我藏起來,然後再回三福客棧,我在客棧留了記號,這兩天,必定有人來找我,到時我們再想法子。”
她相信,夜錦衣一定會來找她的。
夜,黑黢黢的,吞沒了豐城殘破的城牆,也吞沒了上裡城外這一地鮮血。
“阿彌陀佛!”諸葛無名宣了一聲佛號,望向渾身染血的夜錦衣,“你可受傷?”
“無礙。”夜錦衣的聲音之中還透着森森涼意與血腥,“舅舅的情況如今如何?”
“毒箭已經拔出,調養上數月應該就無礙了。你莫要擔心。”諸葛無名望向這一地的屍首,“這些,是誰的人?”
“若舅舅出事,對誰最有利?”夜錦衣黑湛湛的眸中閃過異樣。
諸葛無名略略沉吟,“大皇子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