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不是累了?”一直沒說話的嵐顏忍不住了,“累就休息下吧。”
她可不是關心他,她只是從他的動作中判斷出他明顯是要下崖,虛脫的身體強自支撐,還帶着她……
萬一他要是力氣不夠摔了下去,摔死自己事小,把她摔死了那可怎麼辦?
話音未落,他已經縱了下去,呼呼的風颳過耳邊,雲霧在身邊繚繞,根本看不清這懸崖到底有多深。
嵐顏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卻又趕緊睜開。
閉着眼睛,實在太沒有安全感了。
他的手在崖壁上輕拍,一道道掌風掃過,維持着下墜的速度,似乎一切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糟糕。
忽然,他的身軀猛地一震,一蓬血雨從口中噴出,整個身軀朝下墜去。
嵐顏只覺得下墜的速度忽然變快了,而揹負着自己的人,卻沒有半點動作。
完了,她還沒來得及長大成人,就要死在這個自負的人剛愎自用之下!!!
視線中,兩人距離地面越來越近,她幾乎已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亂石堆,嶙峋地聳立着。
哎,這麼多鋒利的石頭,連個全屍都沒了。
好可憐的自己!
就在越來越近地面時,他的手用力朝地上打出一掌,兩人的身體被這力量彈射上升數丈,他單手拉開自己腰間的繫帶,手腕一抖。嵐顏的身體就像被他操縱的風箏,朝着山崖下唯一一塊柔軟的草坪處墜去。
身體在草坪上打了個滾,嵐顏的身體穩穩地停下。而那道青碧色……
嵐顏的眼睛盯着他,那綠色的衣袍在空中綻放打開,猶如一朵青蓮,飛舞過清晨的霞光。
墜落。
“啊!”嵐顏叫出聲,眼睜睜地看着那人落入石堆中。
剛纔,他所有的力量用來保護自己,再也沒有殘留的力氣來保護自己,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也不知道是情急之下的力量,還是穴道受制太久,在這一瞬間竟然自解了。
嵐顏跳了起來,朝着他墜落的方向飛奔而去。
剛剛恢復氣血,走路還有些跌跌撞撞,被制住太久,腳腕也是麻木而無力的,嵐顏深一腳淺一腳地在亂石坑裡踩着。
終於,她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道青碧色,嵐顏快步衝了上去。
碧色的衣衫微微拂動,是風撫弄的。而那石堆上的身體,卻是一動不動。
他,還活着嗎?
她急急地上前,手指探上他的頸項。
指尖下,小小的跳動,這讓她懸着的心終於放下,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她努力地把他的身體擡了起來,可是當她的手貼上他的後心時,一片*進入她的掌心。
抽回手,滿掌通紅。
嵐顏倒吸一口涼氣,那身體被她扶起後,地面下滿是石子,而那石子上,盡是殷紅。
而他的背上,衣衫早已破爛不堪,背上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子,深入肉中,更有一塊尖細的石頭,插入他的肩頭。
嵐顏彎下身體,快速地將他背起,擡頭尋找着出路。
前方,一彎小溪,一個草屋。嵐顏快步地蹚了過去,腳下踩着溪水,跌跌撞撞朝着小屋飛奔、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有必要這麼死撐嗎?喘口氣再下來會死嗎?”嵐顏邊跑,口中不住地低聲罵着。
衝到小屋前,嵐顏已能感知到屋內無人,提腿就衝了進去。
他背上都是石子傷口,不敢隨便放下,嵐顏傻傻地揹着人,在屋子裡亂轉,“有沒有藥?有沒有藥?”
忽然,那垂落她身前的手緩緩擡了起來,指着屋外某個地方。
藥在外面?這是什麼說法?
嵐顏也顧不上許多,依照他的指示,又衝回了屋外。
門外,有一個石柱,而他手指的方向,就是這石柱。
這,是藏藥的地方?開什麼玩笑!嵐顏一眼就能看到,這東西上面既沒有窟窿,也沒有暗格,哪有藥啊?
“你不是摔糊塗了吧?”嵐顏叫罵着。
那手,貼上石柱,推動。
石柱沒有任何反應!
他又用了些力氣,許是牽動了傷口,他的喉間發出一聲痛苦嘆息。
“我來。”嵐顏嘆着氣,“逞什麼強,讓我來不就行了?”
伸手一推,暗勁送出,石柱在她的力量中,倒下。
“轟!”一聲悶響中,塵土飛揚。
而嵐顏的耳邊,聽到了咯咯的古怪聲,依稀是從地底下傳來的。
這是什麼,機關嗎?
遠方的石林詭異地挪動起來,慢慢地升起,從四面八方,將他們包裹在了其中。
嵐顏目瞪口呆。
若非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天底下會有這樣的機關,能夠讓山石樹木變幻,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可是這一切,就這麼眼睜睜地發生了。
直到所有的山石陣都不再挪動,那猶如天然屏障的石林,將他們與剛纔那懸崖完全隔絕開。
肩頭的手頹然垂下,嵐顏這才猛醒過來,自己背上還揹着一個重傷的人呢。
再度奔回屋內,她小心地讓他趴在牀榻間,快速地在屋內翻找起來。
抽屜裡,滿滿的各種藥物,這讓嵐顏十分欣喜。
以他剛纔的動作,似乎對這裡十分熟悉,這麼多的藥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備下的。
如果是,她只能說這個男人果然是個怪物,食物什麼都沒有,倒是一堆藥,好像知道自己隨時受傷隨時生病似的。
低頭看去,他的臉側着,那張猴子面具掛在他的臉上,似哭似笑。
嵐顏嘆了口氣,現在是救人時候,容不得她滿足好奇心,她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他的傷處。
錯錯落落的石子,密密麻麻的傷痕,她都不知道從何下手了。
看了看,她決定從最大的一塊開始下手。
那塊石頭,尖銳如劍,直接從他的後肩貫入,從前方穿出,死死的卡在肩胛骨下。
拔,勢必要有巨大的力量一次成功,不然光疼痛,就能讓他備受折磨。
可是冒然拔,若是傷及筋脈,他今後的胳膊都得廢在她手上,不能隨便啊!
嵐顏額頭上的汗涔涔地下來了,現在的她可是揹負着對別人的責任,可是……也容不得她猶豫啊。
那血,一直在流,破爛的衣衫早已溼透。很顯然,這塊石頭已經傷及筋脈,否則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她的手指飛快地點過穴道,用了些勁道。
這是截血之術,比點穴更深,可以讓血脈緩速,但是如果時間過久,人就會血流不足,甚至筋脈壞死。
給她的時間,就是一炷香,再多對他就有損傷了。
嵐顏的手輕輕摸上他的肩頭,把骨骼的位置,筋脈的情況都大致摸索了下,一縷勁氣鑽入他的體內。查探着他的筋脈,將傷處的情況摸索清楚。
還好,筋脈只是被劃破,並未斷裂,這點讓嵐顏非常慶幸。
一團勁氣慢慢包裹上受損的筋脈,另外一隻手凝聚着柔和的內力,貼上石塊的邊緣。
療傷是武者的本能,書中都有各種行功法門,融會貫通都明白如何去做,可她畢竟沒有真正的經驗。
狠下心,嵐顏深深地吸了口氣,掌中勁氣吐出。
力道很快,幾乎是瞬間將石塊擊出。力量又很柔和,沒有剛猛霸道到再度傷害他的筋脈。
石塊帶着一波血珠射出,落在枕頭上。嵐顏不敢怠慢,手指快速地撒上藥粉,隨手拔下他頭上的簪子,點燃油燈後在燈火上烤了烤。
他的頭髮散落枕畔,烏絲滑落在側,燈光下閃爍着細潤的珠光流淌,這樣安靜的他,哪還見揍她時的強大,孱弱又可憐。
她真應該趁他現在虛弱,狠狠打他一頓,以報復自己被他打的那麼慘的仇。可惜她嵐顏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就是要揍他,也要等他身體好了再說。
拿着簪子,尖銳的簪尖在他背心上跳動,很快地一個撥弄,一枚卡在肌膚中的石子就被挑了出來。
嵐顏的手很快,一個個挑着,有的石子非常細小,不過半個米粒大小,在血肉模糊的肌膚上,太難發現。
確定了再沒有一枚石子,嵐顏才放下了手中的簪子,乾淨的布巾擦拭過他的傷口,再將藥粉撒上,這纔拿起棉布爲他將傷口裹好。
他的傷很大,幾乎整個後背都是,嵐顏只能將他整個上半身都裹了起來,但是這個動作對於嵐顏來說,只怕有點艱難了。
她的手伸出,想要扳起他的身體,纔剛動了下就看到血絲從各個小小的傷口中流出,又趕緊縮了回來。
直接的翻身是不可能了,那就只有……
嵐顏的手從他趴着的身體與牀榻之間伸了進去,手指一寸寸地爬行,拎着棉布穿過,在他背心處繞好,又一寸寸從胸前鑽過,再繞一圈。
他的高大與嵐顏的瘦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某猴子似的人,要整個前胸幾乎貼上他的後背,才能把棉布從他胸前塞進,又從他背上爬下,挪到側面,一點點摳出那條棉布。
這包紮對嵐顏來說,幾乎比療傷還要艱難,在幾番努力之下,她終於包好了傷口,手指快速地解開被她禁制的血脈。
剛剛好,在一炷香之內。
他趴在牀榻間,呼吸聲比之前要平穩多了,嵐顏蹲在牀邊,看着那個詭異的猴子臉,忽然有了想法。
剛纔她沒伸手是沒時間,救人要緊。現在他的傷也包好了,人也平穩了,她總可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吧?
反正他也昏着,看一看他也不知道。
嵐顏的手指壞壞地勾上那個面具,先小小地挪動下,他沒有反應。嵐顏又大膽了些,掀開一點點。
一截優雅完美的下巴弧度,白皙清潤的肌膚,只這小小的一彎弧度,就讓人氣了無數猜測與想象的空間。
這面具下的面孔,一定是絕色非常的。
可嵐顏卻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在她的想象中,這麼怪脾氣的人,一定是面目醜陋,不能見人,否則爲什麼整天要遮着擋着,不就是怕被人嘲笑唄。
這麼完美的下頜,不合情理啊。那他一定是三角眼歪嘴巴塌鼻子。
嵐顏的手繼續掀着面具,腦袋也越貼越近,越貼越近。
忽然間,她愣了下。
他一直是側趴着的,面具微微歪斜的遮掩下,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也就一直以爲他是沉睡的。
可是這一靠近,她才忽然發現,那雙眼睛,是睜着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