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一番折騰,三個人全部老實了,嵐顏也終於有了她想要的寧靜生活,只是這寧靜,是暫時的。
就算真的得到了寧靜的睡眠,躺在牀上的嵐顏也是睡不着的,她的心裡是各種念頭,紛雜在心中。
不論兒女私情,她也想知道此刻的蒼麟怎麼樣了,師傅白羽如何了,還有鳳逍,這麼久沒有自己的消息,以他的性格,定然不會在妖族乾巴巴的守着,還有封千寒、段非煙……
尤其是蒼麟,在白羽師傅覺醒之後,他的力量已經有了大漲,但是玄武一日不覺醒,他終究還是不夠強大的。
她很清楚管輕言的重要性,確切的說,管輕言的覺醒與否,應該關係着雙方力量的平衡,所以那黑衣人才會如此拼盡力量想要從蘇逸的口中知道玄武的身份,那人覬覦的,是玄武內丹上的真氣,只有得到了那真氣,才能真正抗衡蒼麟。
所以管輕言的重要性,幾乎是打破這種平衡,乃至決定了最後結局的存在,所以她一定要讓管輕言得到玄武內丹。可是,她是這麼想的,那個人只怕也是這麼想的,出城尚且如此艱難,想要再度回到原城,再偷入到核心重地,她幾乎不敢想象成功的可能性。
不可爲而爲之,就算半點希望也沒有,她也必須在這鐵桶的原城中,摳出一縷希望來。
她嵐顏,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既然傷了她,那麼就要承受她的報復。
她不在意自己的傷,也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因爲她知道在意她的人,不會因爲她沒有武功沒有容顏就拋棄她。她又在意自己的傷,在意自己的容貌,因爲她同樣知道在意她的人,會因爲她受傷毀容而難過。
不想自己喜歡的人難過,所以纔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不想自己喜歡的人傷心,纔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治好自己的傷。
她可不想以這樣一幅容顏去面對鳳逍,面對封千寒,面對段非煙。以自己的能力,安然地站在他們面前,而不是看別人憐憫的目光,這纔是她一代妖王的風骨。
門板上傳來小心翼翼地敲擊聲,帶着幾分猶豫,在沒有等到她的迴應後,門外的腳步聲朝院外行去。
“進來吧。”嵐顏從沉思中擡起頭,開口。
門被輕輕地推開一條縫,一道衣袍的影子已經閃過她的視線,那是一件白色的僧袍。
曲悠然?
她還以爲他被嚇的不敢再來了,沒想到這麼快就來找她了,看來她的威懾力似乎還有點不夠呢。
門外的人小心地踏入一步,臉上微帶赧然,目光才與她一碰,就馬上低垂了下去。
這樣的他,臉上寫滿不好意思,“你,你在休息嗎?我,我還是晚點來吧。”
丟下話馬上轉身,似是想要逃離她的身邊似的。
就這與她單處都渾身不自在的模樣,哪還有半點剛纔的強勢和無賴?分明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模樣,又帶着幾分出家人的禁慾感,在他身上詭異地交融在一起。
“你想來看我的傷?”嵐顏一口道破他的目的,也叫住了那不知所措的腳步。
曲悠然慢慢地轉過身,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是。”
“不怕我趕你出去?”嵐顏看他侷促的樣子,不禁好笑。
這人,什麼清修,什麼出世,什麼拋開七情六慾,完全沒有修行到位好不好?這少年姿態,青澀又稚嫩,讓她恍惚回到了初見面時。
她還記得他在封城時,有些飄渺,有些出塵,卻又那麼淡定地與她交談,現在想來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定力纔給她那種錯覺,只怕眼前的他纔是真正他的性情吧?
他脣角囁嚅了下,很快就擡起了頭,“只有這個時候纔沒人打擾,免得看到他們就討厭。”
最後幾個字,倒是說的擲地有聲,很快就讓她看到了那個與管輕言不對盤,與蘇逸對峙鬥爭的曲悠然。
看不出來,這個傢伙原來是個怕激的主,在她面前和在別人面前,完全是不同的面目。
這麼多年修禪,他都修了些什麼東西啊?
嵐顏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的,“這些年,你只怕都沒好好誦經了吧?”
“嗯。”曲悠然的眼神和她目光一碰,猛地低了下去,根本不敢直視,“練武去了,當年沒能保護好你,絕不能再有第二次這樣的事情發生,佛主又不能讓我保護你不被人傷害。”
“在封城,你倒是很淡定。”她忍不住的調侃。
他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扭開臉。
嵐顏沒說話,只是盯着他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
曲悠然低着頭,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暈,那紅色不斷加深、加深,直到快滴出血了,嵐顏忍不住地笑出聲。
這一聲笑,曲悠然惡狠狠地擡起頭,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我給你切脈!”
擺明是惱羞成怒了,果然是少年臉皮薄,受不了半點的刺激。
被他拉着手,她甚至還能感受到他按在自己脈門上手指的顫抖,那細細的抖動,還有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沁出來的汗珠,都讓她忍俊不禁。
不好意思再刺激他,嵐顏只能別開臉,強忍着拉伸的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
忽然間,她感覺到他手指的顫抖停住了,平穩地虛懸着,偶爾幾次微微用力,也是在感受着她的脈象。
偷眼看去,他的臉上蒙着一層聖潔的光輝,雙眸輕闔猶如入定,唯有那雙脣,在無聲地開合着,彷彿在誦唸着什麼。
他在念經?
那低垂的眉眼,那開開闔闔的脣瓣,配着那一身袈裟,竟讓嵐顏剎那生出了一種內疚感,而隨着他入定的姿態,內疚感上升成了罪惡感。
她怎麼可以逗弄這般聖潔的人?再想想當年,如果不是她的無知,如果不是她的故意隱瞞,又怎麼會讓他陷入如今這種不出世不入世的尷尬境地。
想想自己,還真的造了不少孽。
“其實,你不必執念的。”她忽然想要解釋什麼。
那雙眸睜開,少了剛纔的羞澀,多了幾分平靜,盯着她的臉,等待着。
這樣一雙清澈的目光之下,現在不好意思的人變成了嵐顏。
她的確不該逗弄他的,如果彼此過回平靜的生活,他只要放下了當初的想法,就就再度潛心他的佛學。
她還依稀記得,曾經的他眼中充滿的嚮往,那是對佛學的全心投入,只因爲有了她,有了那場變故,也纔有了今日的他。
“師傅雖然說過你的命,但是我覺得更重要的是你的心。”嵐顏依然在努力地解釋着,“你的心中,始終最嚮往的是佛學,當初你想要保護我,纔有這個執念,其實我覺得,你可以放下了,因爲我現在……很好。”
“很好?”一聲反問,帶着幾縷檀香,把嵐顏又噎住了。
她尷尬地笑着,“只是這幾天不怎麼好,但是整體來說,還是挺好的。”
“你說的沒錯,放下執念,才能悟出佛理。”他的回答讓嵐顏心頭有了些希望,可是很快,這希望就破滅了。
他的目光垂下,看着她瘦弱的手指,那原本搭在她脈門上的手慢慢鬆開,卻轉而握住了她的手,“但是當年的我,對佛理何嘗不是一種執念?只要有了執念,就永遠不可能跳脫開紅塵之心。所以,真正的佛法,是由心生的。”
嵐顏用力地點頭,“對、對、對。”
“在封城之前,我對你的確是執念,想要保護的執念。但是封城之後,我知道你過的好,也知道你的身份,更知道你所有的情形,於執念而言,我已經放下。”
嵐顏場出了一口氣,“放下就好。”
“但是我的心,有了你。”短短几個字,猶如夜半突然炸響的爆竹,驚的嵐顏魂不守舍,“既然由心便是佛法,我也不必執念要將你驅逐出去,既然由心便是佛法,我將你放在心中,與你親近便是順應了佛理,爲何要強迫自己放棄?”
“是啊是啊……”話纔出口,嵐顏就發現了不對,這意思豈不是她在鼓勵他追求自己?
“不、不、不……”她結巴了。
爲什麼,爲什麼這些男人都這麼難搞?
“你若勸我執念佛法,爲何我就不能執念於你?你若勸我由心隨性,爲何不讓我由心隨你?”他又是一句話,嵐顏徹底被擊敗。
無法辯駁,無法反擊,剛纔那個羞怯少年,轉眼已是悟道高僧,她說不過。
曲悠然微笑,“現在能說說你的傷了?”
“好吧。”鬥敗的小母雞決定把注意力還是放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你體內有朱雀的火毒,因爲聖獸的力量醇厚,你的妖氣天生被剋制,所以你永遠都無法將聖獸火毒逼出體外,而這火毒會逐漸侵蝕你的身體,讓你越來越虛弱,要不了幾日,你的會徹底被侵蝕,消亡。這就是神與妖之間不可改變的敵對。”
嵐顏點頭,沒想到曲悠然一介僧人,居然會對聖獸的情形如此瞭解,這麼快就察覺了她的癥結所在。
她的身體的確越來越虛弱,她也能感覺到身體深處那縷不屬於自己的氣息,在一點一點吞噬自己的妖氣,她越是想要發動真氣,就越是被剋制。
“我不行,那誰行?”嵐顏皺着眉頭,“如果我的妖氣被天生剋制,那同樣身爲聖獸的氣息,是不是能消融掉這火毒?”
“能。”曲悠然很慢很慢地點了個頭。
“太好了。”嵐顏發出一聲雀躍的歡呼,“既然朱雀屬火,那是不是隻要找到水,就能剋制火毒。”
曲悠然皺着眉頭,臉板的緊緊的,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是這個表情,已經告訴嵐顏答案了。
嵐顏喃喃自語着,“青龍爲木、朱雀爲火、白虎爲金、玄武……”最後兩個字,已經說不下去了。
玄武屬水,唯有玄武克朱雀。
她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那個人對玄武內丹如此急切,不僅僅是佔有,而是玄武對他有着天生的屬性相剋。
而玄武……並未覺醒。
難道,剛剛從原城逃出來的他們,又要再度回去原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