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倒黴催

樂樂怎麼也沒想到劇情居然會如此發展。

李陽旭說:“這個人我當年是見過一面的, 可是印象不深。他是我們同系的一個學長,丹尼爾說是在一個社團裡認識的。”

這人名叫喬斯,比李陽旭他們大一屆, 當年丹尼爾和家人出櫃成功後, 偶爾會和喬斯一起到學校, 李陽旭曾經見過一次。

李陽旭:“喬斯說一開始向家裡出櫃, 家人都很不理解, 可是他們很努力,努力讓家人看到他們恩愛,互相扶持的一面, 最終還是讓家長們接受了。”

然而當兩人以爲能從此幸福地在一起時,沒過多久, 丹尼爾就被驗出了艾滋病。

喬斯對此感到非常震驚, 因爲兩人每次都做好安全措施, 而他在得知這個消息前不久纔剛做完公司的入職身體檢查,並沒有檢出任何問題。

如此一來, 原因就只有丹尼爾了。

丹尼爾自知無法再隱瞞下去,便向喬斯坦白了一切。

原來在兩人向家裡出櫃之後,很是過了一段神仙眷侶般美好的日子,但是時間長了,生活便開始歸於平淡。

那段時間喬斯爲畢業後找工作四處奔波, 而丹尼爾也忙於畢業論文, 兩人聚少離多, 久而久之丹尼爾便又開始想起了過去的生活。

他過去經常約炮, 可以說已經成癮了, 和男朋友攜手共度餘生的美好設想讓他短暫的忘記了這些,可是一旦想起, 就很難再將這個念頭拋開。

明知道這樣做不對,但丹尼爾還是偷偷摸摸去和別人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做完丹尼爾都很後悔,卻又像癮君子一樣根本沒辦法停下。

丹尼爾每次都會做足安全措施,但是上得山多終遇虎,終於有一次約到一個男的,做到一半將套子摘掉,丹尼爾直到做完才知道這件事。

事情結束後他怕極了,不敢跟喬斯說,也不敢去醫院,怕一旦檢查出什麼,這輩子就徹底毀了。

然而命運最終還是沒有眷顧他,喬斯知道這件事後非常生氣,但畢竟曾經相愛過,一起走過那段出櫃的日子。所幸的是喬斯再去驗了一次身體,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而丹尼爾的身體卻一天天變差,沒能熬過幾年,就與世長辭。

喬斯陪着丹尼爾走過了最後那段日子,丹尼爾在臨走前寫了一封信說要交給李陽旭,因此在弄妥丹尼爾的身後事後,喬斯便踏上了這塊從未踏足過的土地,找上了他。

李陽旭語氣疲憊,道:“那信現在就在我的口袋裡。”

樂樂下意識看了眼椅子的方向,有點好奇信裡的內容,但更好奇的是李陽旭的態度。他不知道今晚聽到的竟是如此沉重的故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樂樂一直以爲這個人對什麼都很冷淡,對旁人的事情更是冷漠到近乎苛刻的地步,就像他對樑中徵那樣。這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爲了保護自己,所以之前他在公司門前爲了自己和樑中徵撕起來,樂樂纔會如此震驚。

然而深入瞭解之後,樂樂能發現這人骨子裡透出一點常人難以覺察的溫柔,就像他會出手幫自己,就像他會努力履行自己的承諾,就像現在,會因爲一個和他曾經有過交集的故人,而感到痛苦萬分。

他不知道李陽旭的痛是出於對故人的逝去,還是說因爲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樂樂隱約覺得,大概兩者皆有一點。

他並不是那麼冷血的一個人,說和那個人橋歸橋路歸路,卻在這麼多年後,還能將過去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但他又習慣於隱藏自己,這是從年幼時就養成的本能,以至於當遇到一個自己的“同類”,從對方身上彷彿窺探到自己的未來,這讓一直縮在保護罩裡的他世界驟然崩塌。

李陽旭靜默了半晌,交貼在一起的手臂突然分開了,然後便聽到他說:“對不起。”

樂樂怔了怔,接着便又聽到他繼續道:“我不是什麼好人,被我沾上了,很倒黴吧?”

樂樂想反駁他的話,李陽旭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緊接着又說:“丹尼爾說得對,我和他是同一類人,私生活糜爛,沒有任何責任感。但是他又說得不對……我沒有他的勇氣,沒有和自己喜歡的人對抗世俗目光的勇氣,甚至,沒有喜歡上一個人的勇氣。”

樂樂伸手去碰回李陽旭的手,卻被對方躲開了,但他心裡有種預感,覺得這次要是不抓住這個人,或許結果會讓他後悔莫及。

於是他難得鼓起勇氣,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在手裡,側過身對着他,即便房間裡黑壓壓一片,仍然認真地注視着對方道:“你跟他不一樣!”

樂樂近乎是喊出來的,“你不是沒有責任感,你很有擔當,就是因爲將所有事情都壓在自己身上,纔會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在和我一起的時候你還會不會到外面跟其他人約,但要是你還有那個精力,那我只能佩服你,可要我說,我相信你沒有。”

不是樂樂自大,但是彼此都是坦誠相見的關係,有些東西他能輕易感覺出來,只是之前一直不戳破,是怕會毀了這種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

他又緊了緊握住李陽旭的手,聲音放輕了點,彷彿在對方耳邊低語:“所以你和他不一樣,你能比他做得更好,”他頓了頓,強忍着心裡的刺痛,說:“你也不是沒有喜歡上一個人的勇氣,只是……只是你還沒遇到那個值得你喜歡的人。”

房間內又再次陷入了沉默,牆壁上的掛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這黑暗又封閉的空間裡顯得尤爲明顯。

樂樂感覺自己的手心都溢滿了汗,但他捨不得鬆手,心臟一抽一抽的,有點刺疼,卻又有着異樣的痛快。

到此爲止了吧,樂樂想,不管是李陽旭想走回一條“正確”的道路,還是去尋找那個值得他喜歡的人,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心口的疼痛一陣又一陣地襲來,讓樂樂不自覺地蜷縮成一團。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如此喜歡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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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李陽旭呼吸恢復平緩,彷彿已經睡過去了,樂樂貪婪地往那邊挪動了一點,想抓住這最後的溫存。

突然間,原本還平靜得一動不動的人翻了個身,將樂樂拉到自己懷裡。

熾熱的體溫灼熱了樂樂,肌膚相貼的兩人近得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樂樂被緊緊抱在李陽旭懷裡,蜷縮着的身體一動也不能動,而對方的手臂還在繼續收緊,似是想將他融進自己體內。

“李、李陽旭?”樂樂愣愣地喊了聲。

與之前平靜得像昏睡過去的人不一樣,此時的李陽旭即便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樂樂還是能從對方起伏的胸膛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

過了半晌,李陽旭總算開口說話,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又冷靜,但說出的話卻讓樂樂聽着紅了眼眶——

“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無法維持穩定的關係,但是我不想再去找任何人了,就這樣,你還願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