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卿!你辜負了本帥!“費揚古的雷霆怒吼讓整個中軍大帳都爲之一震,更不必說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王相卿了,”大將軍饒命,大將軍饒命啊……“他磕頭如搗蒜。站立一旁的土木勒討浩和丹津瞧着王相卿這副樣子,不住地搖頭嘆息。”大將軍,“跪在王相卿身邊的哈圖鎮定道,”標下是王相卿的師傅,這丟馬之責,標下也有份兒!“費揚古看了一眼哈圖,氣似乎有點兒消了,”馬是怎麼丟的?“他向丹津詢問道。”回大將軍,“丹津答道,”據卑職初查,'雪蹄'大約失於昨夜王相卿上料兒之後、天明之前。作案的應是馬賊中的老手,頗爲狡猾,以地上未留痕跡、且哈圖師傅和王相卿不曾聽得動靜來看,其可能事先備好草墊,然後裹住四蹄,這纔將馬拉走。後營馬廄向來不似前營嚴密,巡查較疏,此也給了賊人可乘之機。“”'雪蹄'是通曉人性的御馬,警惕在同類之上,如何會乖乖就範於賊人?“費揚古想了想,又問道。”回大將軍,“哈圖答話了,”'雪蹄'畢竟只是匹馬,哪裡鬥得過人呢?那些老練的馬賊,自有一套辦法與馬快速混熟,令其失去戒心。“”哈圖師傅說得對,“丹津點點頭,”不過,另有一事,讓卑職實覺困惑。“”什麼?“費揚古一怔。”嗯,依所查情形判斷,賊人昨夜前來,不窺其他,而是直取'雪蹄',顯然是事先便定好了打算。可是'雪蹄'得大將軍愛惜,深養在營,外人一般是不曉得的,這賊人又是如何探知的呢?“”不錯……“費揚古沉吟道,一雙虎目牢牢地盯着不敢擡頭的王相卿。哈圖也看了看他的徒弟,想說什麼,卻還是沒張嘴。”別耽誤工夫啦!“土木勒討浩忽然嚷起來,”大將軍,咱們快些派人出去找馬吧!再告訴歸化地方那些衙門,讓他們幫着一起找!“”土佐領,這不可!“丹津連連擺手。”怎麼不可?“”找馬之事,決不可大張旗鼓,更不可知會地方衙門,不然宣揚出去,說大營丟了御馬,豈不有損大將軍的聲望?而且若讓聖上得知,怪罪下來,又該如何是好?“”王相卿!“費揚古讚許地看了丹津一眼,又冷冷地轉了過來,”你說該怎麼辦?“”啊?這個,這個……“王相卿吞吞吐吐回不上話,心裡卻是一通一通地打鼓,他真怕費大將軍張口讓他賠馬,如果那樣,自個兒可就真成了愣貨啦,想那史大學當初被孫家逼着賠十幾石軍糧都覓死要活的,這一匹御馬,又得值多少個十幾石軍糧啊……”本帥給你十天時間,“費揚古斷然道,”將'雪蹄'尋回,否則嚴懲不貸!“”十天?!“王相卿失聲叫了起來”對,就十天,這也是本帥的軍令!“”大將軍,“丹津小心翼翼道,”讓王相卿去尋馬自是應當,不過這十天,是不是也太緊迫了些?“”必須十天!“費揚古皺起了眉頭,”因爲聖上和中路大軍最慢也就十天之後,便會回到歸化。到時沒有'雪蹄',本帥如何面聖?“大帳裡無人吭聲了,半晌,才聽到王相卿無奈的一句嘟囔:”好咧,十天就十天。
“事不宜遲,從大帳退出後,哈圖便立刻牽了匹快馬過來,土木勒討浩也解下自己的佩刀,交給王相卿,以作防衛,丹津則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銀錢,三人一起將王相卿送到軍營門口。”安答,你要去哪裡找馬呢?“土木勒討浩發愁地問道。”唉,軍爺,我知道就好嘍。“王相卿嘆了口氣。”馬賊偷馬,無非是要賣錢,你可先去那些馬橋看看。“哈圖建議道。”嗯,馬橋是要去的。“丹津點點頭,”不過,賊人也未必敢把這御馬帶到集市上公開叫賣,所以其他地方,亦需留意。“”千總,“王相卿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得跟您說件事兒。“”何事?“王相卿將那日騎着”雪蹄“去鳳娘客棧顯擺略述一番,他原以爲肯定會招來丹津的一頓臭罵,沒成想後者聽完卻是面露喜色。”這就好了!“丹津一捶手心,”十有,賊人當天也碰巧在店裡,這才知道了'雪蹄',你可速去鳳娘客棧,從那裡尋蹤查跡。
“”嘿呀,總爺,咱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我也是這麼想的!“王相卿又咧開大嘴笑了,”好,我這就去!“”相卿兄弟!“丹津一把拉住正要把腳伸進馬鐙的王相卿,壓低了聲音,”十天之後,你就是沒找到馬,也一定要回來,到時我和土佐領一定會在大將軍面前力保你的!“”哈哈!千總爺您也太小瞧我王二疤子啦,咱哪能幹那拍拍腚走人的球事兒?找不找得着,我肯定回來向大將軍覆命,要殺要罰全由他老人家!“說完這番話,王相卿翻身上馬,向丹津、土木勒討浩和哈圖抱了個拳,便縱馬疾去。他只覺得自個兒像是伴着一陣風似的就到了鳳娘客棧,卻在門口被碰巧出來的樑夥計攔住了。”哎呀王大哥,“樑夥計不由分說,就把剛下馬的王相卿推到一邊,”你咋還敢來呢?老闆娘早發下話了,再見到你上門,就打折了腿扔出去……“”老樑,“王相卿不耐煩道,”我也沒想進去,正好找你!我問你,我騎着御馬來的那天,店裡客人有沒有哪個瞅着不地道的?“”不地道的?“樑夥計一臉困惑。”就是那種賊迷糊眼、不像甚好人的,有沒有?!“”哦,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啦,好像是有那麼幾個生客,以前沒大見過。
“”當真?後來那幾個貨去哪兒啦?“王相卿抓着樑夥計的肩頭猛搖。”哎哎,大哥你輕些……讓我想想,想想,嗯,瞧着是奔西邊那片大荒地的方向了,那塊兒可不怎麼有人去……嘿,大哥,你這是咋啦……“樑夥計愣愣地看着王相卿重新上馬,眨眼間便跑得沒了蹤影。空曠的草原上,一騎飛馳而過,馬上正是滿頭大汗的王相卿,他已經在這裡來來回回尋了半天了,連坐騎都累得直喘粗氣,卻是毫無發現。但是王相卿仍不甘心,他覺得這大塊荒原肯定還有自己沒找過的地方,於是便打起精神,騎馬又翻過了一處土坡——突然,疾奔的馬兒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失了前蹄,頓時將王相卿掀落!王相卿像段木頭一樣順勢在地上骨碌滾起來,只聽轟然一聲,地面瞬間塌陷,他整個人都不見了,卻是跌進了一個大土坑裡。顧不上筋骨劇痛,摔得暈頭漲腦的王相卿掙扎着想爬起來,可怎麼也做不到,耳邊同時響着一陣嘈雜,像是人的驚呼聲,”這是甚人咧?!“”像個官兵!“”快,快把他抓起來……“未等王相卿看清坑裡的形勢,他猛地被人翻過身,雙手強按到背後,一條粗麻繩迅速地纏繞到手腕上。王相卿兩眼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按理說,飯館老闆馬貴在歸化城做了這麼些年生意,每天食客來來往往,各式人物也都見識過不少了,可今日這三位,仍讓他覺得有點兒稀罕:看他們那身富貴打扮,很像王府裡的通事,或是皇商鋪號裡的掌櫃子,但再細一打量,又和那些人的風範大爲不同,尤其正中那位臉上帶着稀疏麻子的客人更是氣度不凡,也難怪另外兩人對他那樣畢恭畢敬。此時,那人正饒有興致地和夥計阿丹說着話。”這個吃食,“麻子臉食客舉起手中的筷子,”說包子不像包子,餃子又不像餃子,不想竟如此美味,究竟是何物啊?“”先生,您是頭一回來歸化吧?這叫燒賣,我們這兒的人都愛吃這個。“”哦,燒賣?“麻子臉食客端詳着,又看了看兩個同伴,”唔,想起來了,元曲裡就唱到過此物,也是古而有之啊。“”主子果然博聞強識!“那個滿面和氣的食客由衷地讚歎道。”嗯!嗯!“另一位嘴裡還在大嚼燒賣,只能不住地點頭附和。”這燒賣好吃首在皮薄餡滿,“顯然麻子臉食客研究燒賣的興趣多於吃的興趣,”不封口也是特色,還蘸了這許多……“”山藥粉。“阿丹解釋道。”哦,夥計,這燒賣一直便是這樣做法嗎?“”是啊,“阿丹撓了撓頭,他以前可真沒怎麼遇到過這樣的客人,”我學徒的時候就是這麼做的,我們掌櫃的學徒時也是這麼做的,我們掌櫃的掌櫃的學徒時大概一樣是這麼做的。“阿丹的話說得好像繞口令,把三位食客全逗笑了。”確實特別啊。“麻子臉食客說了半天,又吃了一口。”咳,真要說的話,這做法也算是逼出來的。“”嗯?“麻子臉食客放下筷子和吃了一半的燒賣,”此話怎講?“”您可不知我們這兒買東西從來就是難事呵!“阿丹快人快語道,”就說我們這些小飯館啦,歸化城裡攏共就三家皇商開的糧行,平時要去進個米啊面啊,縱是把門擠塌,頂多也就能弄到半袋子回來,不把這麪皮兒做薄些,哪裡夠用啊?就這樣還得搭上一碗山藥粉呢。“聽罷此言,麻子臉食客沉思不語,那面相和氣的不滿道:”這麼大的歸化城,如何就只會有三家糧行?你這夥計可不要亂講啊。“”嘿呀先生,“阿丹爭辯道,”我這在歸化長大的還能說錯麼!就三家,多一家也不成,這朝廷他就不讓你開……“”阿丹!“馬貴從櫃檯後面走了過來,”到後廚忙你的去,別再打攪客人啦!“阿丹不服氣地走開了,馬貴又轉向那三位食客,帶着歉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