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除障

其貅很平靜,帝川是什麼樣的地方,歸隱數年不被外界發現,自然有過人之處,她說過,如珠如寶的長大,其能力,又不是沒有見識過,她想做什麼,又豈是自己能阻止的?

“把扶析,景色,不離接到太和宮,若有恙,提頭來見。”

繼旭點頭行禮退下,看空落落的太和殿殿頂,所有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只留下自己,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皇宮,一下子又變得冷冷清清,和從前的七年一樣。

越相其貅手中拿着硃筆,眼睛藏在頭髮的陰影裡,晦暗不明。殿內的人悉數退下,只剩貼身太監彭閔。

站在角落裡快要沒有存在感的人,看着安靜坐在那裡的皇帝默默呼出一口氣。

其貅擡頭看看天,太陽即將西沉,就快要天黑了,只要等到天黑,只要等到天黑就好……,只有天黑之後,纔可以卸下重擔,原本用來休息的時間,纔可以任意安排……

彭閔知他所想,看腳下鋥亮的石板,眸中浮現苦色:這是造了什麼孽喲,那個原本溫溫和和的少年,變成了如今陰酷冷僻的模樣,原以爲有好轉,誰知道……

呆在忘君軒的扶生得知此事,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扶幾去了哪裡:實在是太明顯了,太子容人出行,無故失蹤,殺手皆是江湖手法,江湖哪敢招惹朝廷,除了某些人……

扶幾不願意拖累旁人,雖然命令江湖,但這是私人恩怨,把私人的事情解決,再爲江湖除害!

那時候站在望月樓外,內力凝滯,真氣逆轉,喉間涌起腥甜,身體搖搖欲墜,果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看看周圍倒下的屍體,還有面前和自己一樣遍體鱗傷的左家青,從明月高懸,到現在烈日炎炎,整整一個夜晚過去,地上滿是血跡,隨意撿來的刀已經卷了刃,沾滿鮮血,身上的白色布衫血跡斑斑,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有的還很新鮮,有的已經乾涸發黑。

那個人的面紗掉在一旁,臉上是縱橫交叉的傷痕,常年不見天日的皮膚白的沒有血色,那些黑乎乎的傷疤更加明顯,看上去更加瘮人。

“咳咳……”左家青捂着胸口,咳出些血來,面如土灰,卻帶了殘忍的笑意,像是一條毒蛇,吐着紅信子,那些扭曲的傷疤,看上去更加猙獰,“想不到啊,世上竟同時出現有着相同圖案的奇人,這是從前不曾有過的,果然了不起,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孩子……,嘖嘖,從前沒有注意,現在仔細看來,竟和從前沒有區別,果然是傳說中的秘藥,這效果可真真是不同!”左家青身着黑紗,讓人想到黑夜,冰冷恐怖。

“還要拜你所賜,你既知我目的,變乖乖交出來,從昨晚到現在,我已經殺了三十個人,還有十多個人,武功全廢,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再練功,已經是廢人,即使我受傷,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你想對我用毒,還是算了吧,我本就靠毒撐着,對我起不了作用。”扶幾看到手背上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順着手指滴在地上,綻放開來,像一朵朵紅蓮,散發着詭異的香味。

“那你還不感謝我?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別人得不到的一切,”這個所謂的“別人”,指的是池清歡,一直允諾的,要找到傳說中的藥,可以讓人永葆青春,讓人保持容貌,不再衰老,“池清歡可是窮極一生,都沒有得到呢,哈哈哈……”左家青開始瘋狂的笑,臉上的傷疤像一條條蜈蚣,隨着拉動的肌肉,彷彿在爬動,恐怖如斯。

她的話像針,細細密密地紮在心上,這種陳年的傷疤,最怕被人揭露,每次被揭開,都是血淋淋的真相,都是瘡痍的曾經:因爲一次次的誤會,因爲一次次的受傷,因爲自己的身體不好,因爲服用不老核,所以才遠走頂白山,所以才消失那麼多年,所以才被人覬覦,所以容人才會失蹤,所以野心勃勃的人才會動盪朝廷……

師父曾經說過,扶幾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可是後來才發現,善良的人,卻一次次的被欺負。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左家青真的那麼容易得到滿足,要自己自願給她一些血又未嘗不可,可是她,又怎會止步於此?

撐着劍,慢慢站起來,發間一鬆,濺了血的髮帶掉下來,落在腳邊,滿頭青絲瀉下,遮住大半張臉,籠罩在陰影裡,看不清面上表情。“我要你死!”

“我忙活了這麼多年,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你來了正好,取血要自願,果然是你的孩子,和你像了十成十,怎麼也不願,既然如此,就拿你當人質好了,雖然年齡小,卻是聰明的很……”左家青手裡拿着長鞭,上面有細細密密的鱗,打在身上的時候,一寸寸劃過皮膚,留下一道道傷痕,深的可見骨,淺的火辣辣的疼。

這種痛對扶幾來說,實在不算什麼:不老覈對身體的折磨,從小患有頭疾,年復一年,早已習以爲常。

“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儘管來!”師父曾經說過,不可展露鋒芒,要保留實力,君子無罪,懷璧其罪,既然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就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奇人!什麼是嫉妒而不可得!

手裡的捲了刃的長劍,揮舞間破風,撕開風的尾巴,閃爍了一下陽光,割裂一顆血珠,在他們驚恐的眼睛裡,簌然飛出,劃破幾個人的喉嚨,狠狠地扎進那個全力格擋的人的肩頭。

又是一口鮮血吐出,再無反擊之力。

扶幾一步步走近,身後留下一隻只血色腳印,讓人想到傳說中的美人,步步生蓮,腳下生花。

她的功夫很好,不然也坐不上樓主之位,可是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武功好,內力深,看不見飛出的刀,攔不住襲來的劍,那一切都是枉然!

“你想要恢復容貌,可是連命都沒有,即使擁有驚爲天人的容貌,那有什麼用呢?”

“你懂什麼!”左家青趴在地上,大聲的咆哮,聲嘶力竭,像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像你這樣的人,永遠不知道我的痛苦!”

扶幾想起大大咧咧的扶井師兄,他從大大咧咧的告訴過自己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今看來,這句話的確不假。

“你的意思是,你遭受了痛苦,所以就要別人和你一樣痛苦?”眼前的人,有一張病態的臉,病態的皮膚,還有一顆病態扭曲的心,“我從未想過傷害你,可你一次次相逼,你想要什麼,可以直接告訴我,何必如此?”

“告訴你?哈哈哈,”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左家青趴在原地狂笑,連肩膀都在顫抖,“你以爲你是什麼人?救世主?這世上怎麼會有那種人,願意爲了讓別人變漂亮,冒着生命危險,甘願獻出自己的血?這世上不會有這樣的人,不會有!”

“即使我當初不答應,我也會替你想別的方法,可是你卻一次次的傷害我,我的身體,因爲你和池清歡,才深藏毒素,如果不是因爲你們,或許早在八年前,你得逞那一次,你就成功了,你臉上的傷痕,如今比從前更嚴重,也是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說到後面的時候,扶幾聲音中染了厲色,眸光慢慢冰冷,握住劍的手越來越緊。

“不!不!”像是癲狂了一般,她的手成爪狀,一道道的爬過臉上的傷痕,用力之深,觸膚見血,傷痕立現,鮮血涌出來,流過新鮮和老舊的傷口,匯聚在下巴上,又被眼淚沖淡,滴落在地上,“哈哈哈哈哈,你得不到的,就像我一樣,你永遠也得不到!我死又怎樣?拉一個太子墊背,就算下十八層地獄,本座也不怕!”

瘋了,瘋了,這個女人已經瘋了!

扶幾擡手一點,用力把腳邊的利器踢開,防止她自盡。不遠處是望月樓左護法的屍體,不遠處傳來紛亂的足音,迅速朝這裡靠近。

“想不到堂堂一個宮中的娘娘,竟然親自動手,果然是好母親,放了樓主,否則,你就看到太子的屍體!”那個人有些眼熟,扶幾忽然想起來,朝望月樓左護法那裡一看,同樣的裝束,同樣的玉佩,想來是右護法,“娘娘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爲了救這個小娃娃?”他一招手,兩個穿着灰色衣衫的下屬押上來一口大箱子,上了玄鐵大鎖,“太子殿下何等金貴,這口箱子不通氣,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在裡面呆多久,如果在下記性不好,過一會兒忘了這鑰匙在哪裡……”

放在左家青頸間的劍突然一鬆,扶幾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然後聽到了手中人質瘋狂的笑,那種笑,讓人後背躥上一股冷氣,忍不住發抖。

“你們既然知道我的目的,那話不多說,你們放了我的孩子,我放了你們樓主,兩不相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覺得恐懼,那種感覺,從內心深處爬上來,填滿整顆心臟,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把心臟緊緊撰住,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讓自己保持平靜。

“你先放了樓主,我們自然不會食言!”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眉目狠厲,他的眼睛裡彷彿藏了劍,殺機必露。

扶幾不敢賭,那是自己的孩子,即使從小沒有和自己長在一起,可他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原本應該和自己不分離,原本應該像景色和不離一樣,有自己教他們學文學武,如果不是因爲自己,他應該平安的長在皇宮,和他的父親一起,學習如何治國,做他的太子殿下,未來成爲一名國君,坐在太和主殿上,受羣臣朝拜……

扶幾真的不敢賭……

“我知道你的目的,我願意放了你,我也願意想辦法治好你的臉,我可以保證你在江湖上的地位,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是,如果太子出一點事,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這是扶幾長這麼大,第一次說這麼狠的話!

“我就知道,我遲早會贏,我答應你!”

師父曾經說過,這天下的計謀,無邊的圈套,都有一句話作鋪墊:斬草要除根,春風吹又生!扶幾知道她的意思,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考慮全面,不可留有後患。

所以當他們留下一把鑰匙,帶着左家青遁走,扶幾打開箱子,而裡面空無一物的時候,扶幾覺得頭痛欲裂,不知道身體還能撐多久,能不能堅持到……殺了他們!

等尋到蹤跡的時候,月亮已經爬上來,兩天兩夜不曾休息,不曾進食,水米未進,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可是不可以,不可以停下來,容人還小……

其貅踩着夜風,在夜色中疾行,小李拿着成餘,穿着玄色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繼旭拼盡全力跟在他身後,不做聲:今日傍晚時分收到消息,江湖上有消息,主上立馬出宮,朝廷一般不干涉江湖,兩邊相安無事,如今太子殿下出事,現在看來,怕是要大換血!

一劍斬下的頭顱,衆人惶恐:這是什麼人?爲何江湖上從未傳過?

左家青近乎昏迷,看到來人也是大驚,立馬清醒了不少:“太子殿下地位果然不一般,先是揚妃娘娘,現在連皇上都親自出馬……”此話一出,四下無聲,片刻之後,只餘抽氣聲。

長劍入鞘,腳邊右護法的屍首還冒着熱氣,一干下手腿肚發抖:昨日來的那個女人,殺了許多人,功夫高者,通通上陣,也沒有攔住,現在來的人,渾身殺氣,招招狠辣,也不簡單,連樓主都深受重傷,這要如何能敵?

“連皇子都敢綁架,望月樓樓主好能耐!”

左家青臉色發白,忽然感到無力,是自己低估了,都說帝王無情,卻原來並不如此,可爲放在心上的人,出入江湖,深入虎穴……

扶幾提着劍追上來的時候,力氣已經耗盡,不遠處有火光,還有低矮的房屋,咬牙提氣,飛奔而至,他站在光影裡,臂彎裡躺着一個少年,一手握劍,逆光而立,衣袂翻飛,宛如神坻,不可侵犯。

他說:“扶幾,我帶你們回家。”他的聲音輕輕淺淺,是不曾有過的溫柔,目光忽然軟下來。

周圍的呼喊聲通通都被忽略,求饒之聲在耳側,也忽然變得遙遠。

“求……放了我……,”那是一個滿臉是血看不清本來面目的望月樓小廝,扶幾看到容人淤青的手腕,再看看那個求饒的小廝,其貅這一點沒有變,還是那麼狠:倒在地上的人,活着的人,被挑斷手筋,剩下的,只有死人!

師父說的對,斬草要除根,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就不能心軟!

一個人慢慢靠近,一個人慢慢後退,爬過的地方,在地上留下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在火光熏天的破廟裡,像個厲鬼,散發着血腥味。

其實扶幾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全身是血,衣衫襤褸,髮絲凌亂,遮住面容,提着捲了刃的劍,踩過一個個血色腳印,一步步把她逼到牆角,再也退無可退。

“從前我覺得,不能殺人,一旦殺了一個人,從此以後,就再也無所顧忌,如今的我,真的就無所顧忌……”聲音平淡,沒有波瀾,彷彿在說家常,卻讓人齒寒。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以爲我怕嗎?”她的確不怕,刀尖舔血,生長在江湖,什麼死法沒見過,又豈會怕這些?

扶幾扯出一抹微笑,左家青眉宇間的那點硬氣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你,你想幹什麼?有種就殺了我,有種你就殺了我!”身後是冰冷的牆,右邊是泥糊的菩薩,身下是冰冷的土地,唯一的一點溫暖,是不遠處的火把……

“多麼拙劣的激將法,你以爲我會中計嗎?你當我是什麼人?是皇宮裡那位嗎?”扶幾用指尖慢慢擦過劍刃,握着手心粘糊的血夜,“死不是最痛苦的,你一定知道……”聲音很輕,讓人想到風。

很多年後,江湖上的前輩總是會提到那場廝殺,有多少多少血,死了多少多少人,爲民除害,匡扶正義,又救了當今國主————曾經的太子殿下,那個罪魁禍首下場有多慘等等等等……,雖然這些都是事實,卻也是後話了。

扶幾的確沒有殺左家青,只是震碎了她的部分經脈,廢了她的武功,從此以後,再也無法提刀,再也無法揮鞭,再也當不了望月樓的樓主,走不到高高在上,就不能指揮他人,就永遠永遠,永遠無法恢復她的容貌!

四十三 嘉禾四十七 不歸七十一 除障五十四 虎符十一章 賞雨第八章 動城四十四 勾結五十四 虎符三十四 壓城二十章 圖騰第九章 揚姬六十六 解惑第一章 下山七十三 朝堂六十章 被捕第三章 開始二十五 遠追五十一 遺忘五十六 盛都七十六 沉睡五十九 誤會六十八 干戈十五章 殉國四十五 徒來三十七 相遇六十七 流言四十七 不歸二十五 遠追三十七 相遇二十章 圖騰二十二 穿心五十二 懷孕四十二 暗手七十五 交代四十五 徒來六十一 大悲七十八 尋找三十四 壓城四十五 徒來七十四 棄後三十六 臂膀六十七 流言二十六 黎民四十八 不棄四十二 暗手五十七 產子七十一 除障二十七 除惡五十九 誤會六十三 雪衣仙三十章 立威七十章 告別五十一 遺忘二十三 不老四十五 徒來四十三 嘉禾八十二 嫁娶十二章 越相三十二 祝閒四十五 徒來八十一 醉酒七十四 棄後五十七 產子十四章 刺殺七十章 告別四十章 紅鸞五十九 誤會第八章 動城七十二 體弱十八章 凌遲第三章 開始五十五 轉折四十四 勾結五十六 盛都七十九 重逢十四章 刺殺七十二 體弱五十五 轉折三十章 立威七十一 除障十八章 凌遲四十六 漸離第二章 善意三十五 星辰三十一 長老六十五 心結七十一 除障三十一 長老第十章 情動五十二 懷孕三十九 不離五十九 誤會七十一 除障七十四 棄後三十二 祝閒十七章 故人來第四章 浮世五十章 威脅六十九 陷落七十五 交代